第二十八章七一運動 發生在7月1號的這次學生運動,后來被史學家們定義為“七一運動”。七一運動發生得極其突然,北平地界的各方政治人物始料未及之下,被整了個手忙腳亂。
對于此次北平之行,何應欽早有不妙的感覺。《何梅協定的簽署及曝光,讓他領略到了民意的森然,不小心就戴上頂“漢奸”的帽子。北平是他的傷心之地啊,他是真不想來了,可是,國民政府內一眾大員里,他是長期負責華北政訓的,他不來誰來?作為民國政府推出來的“替罪羊”——他自己是這么認為的,夾在29軍和日本人之間,還要受民眾的熱潮冷諷,等于風箱里的老鼠三面受氣,這滋味確實不好受。這也是他此行低調的原因所在。
何應欽此行任重道遠啊,法幣改革、學兵旅的編制問題、任丘的歸屬、29軍的立場、和日軍的談判……他原來的打算是先悄悄的和宋哲元在立場上達成一致,將法幣改革、學兵旅等“家務事”都解決好了,然后再公開露面和日本人打嘴仗。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才從任丘回到居仁堂,這長途跋涉的風塵還沒洗凈呢,請愿團來了。
請愿團的聲勢極大,他一邊腹誹這陳繼庵的北平警察局長是怎么當的,事先竟然沒逮到一點風聲,一邊懷疑這是不是宋哲元和秦德純他們事先安排下的,存心給自己使下馬威呢!這樣一想,不由暗自慶幸提前將秦德純的北平市長任命給宣布了(老蔣原本的計劃是看形勢是不是要委任秦為北平市長),正好可以讓他來收拾這爛攤子,倒要看看秦德純和宋哲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是什么表情——主意拿定,他便有樣學樣也躲進西山休養去了。
土肥原在秦德純部屬的保護下回到了大使館,路上他靈機一動,覺得這是個渾水摸魚的機會,正好可以弄個事件出來,對北平的反日力量進行一次大清洗,同時又可以探探宋哲元和國民政府的底,或者逼其站到中國人民的對立面去。于是回到大使館以后立刻開始排兵布陣,將使館全部人員都武裝起來,并在使館的圍墻上架上機槍,決定只等游行隊伍沖進東交民巷,就下令射擊,弄一個大使館遭襲的事件出來。
日本大使館的布置落在秦德林部屬眼中,這些淳樸的中國士兵嚇了一跳,官職最大的警衛連連長秦厚土一邊命人回去向秦德林匯報,一邊帶領其他人在東交民巷口子上設卡,決定先攔住游行隊伍再說。
按道理說,秦德林的任命還沒有公布,此時只是個準市長,他完全可以不理事。但是,從手下口中得知此事以后,他意識到問題重大,不敢懈怠,立刻讓那名報信的士兵帶話給秦厚土,讓他一定要防止學生進入東交民巷,以免他們無辜犧牲,同時讓他公開自己北平市長的身份,讓學生們到景山南門集體和自己對話。
報信士兵趕到東交民巷的時候,情勢正處于刻不容緩的階段。秦厚土跪在游行隊伍面前,懇請學生們停下腳步,不要無謂的送命。在他身后,聞訊趕來的軍警和警衛連戰士操著水龍,已經準備用水槍驅散人群。
秦厚土的下跪懇求讓學生們動容,學生代表陸璀等人遂降低要求,要求放他們幾個代表游行隊伍進入東交民巷,表示他們游行示威就是要求政府抗戰,抗戰肯定會有犧牲,那犧牲就從我開始吧!
眼看雙方僵持不下,軍警就要動用水龍驅散人群,好在這時報信士兵趕到了。學生們聽了秦厚土轉述自秦德純的話,眾人商議一番以后,認為秦德純既然是北平市長,那么就能夠代表政府,這才打轉行往景山南門,按照建議和他對話。
景山南門那里,秦德純已經讓人備下了茶水、包子等食物供學生們充饑,他這一舉動贏得了學生們的尊重,給接下來的對話創造了良好的氛圍。
秦德純首先聲明自己也是個愛國者,并且隨時準備抗御外辱,要求學生們先完成好學業,以備將來大用。
他的講話贏得了學生們的鼓掌歡迎,一場流血沖突消弭無形。此組學生轉而向居仁堂進發,準備和那里的學生匯合,好壯大聲勢將請愿書交給國民政府代表何應欽,達成訴求。
陳佳姚作為燕大的社會活動活躍分子,雖然已經離開了學校,但還是請假參加了這次游行。因為是學醫的,所以她被分在救護組,負責為傷者包扎處理傷口。職責原因,她一直密切的關注著游行隊伍中是否有人受傷,結果當游行隊伍在東交民巷巷口和軍警對峙的時候,她四下環顧的時候意外的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奇怪了,他不是去美國了嗎?”她這樣想著,走近前去欲探個究竟。她走到對方面前,對上他有些躲閃的眼睛,知道自己并沒有看花了眼,這個人確實是本應該正在海上隨船顛簸的歐陽云。她大吃一驚,脫口問道:“你怎么?”見歐陽云微微搖了搖頭,她壓低聲音,幾乎附耳問他:“你怎么回來了?”
歐陽云是昨天回來的。回到北平以后,他沒有急著現身,而是先將潘媚人送回家,然后便和梁大偉易了裝,準備悄悄的將當前形勢判斷清楚再說。
送潘媚人回家之后發生了一點小插曲——他沒想到潘媚人竟然是潘毓桂的侄女,而且因為潘毓桂的兄弟早亡,潘媚人實際上就是他養大的。
潘毓桂在歐陽云心目中是個純粹的漢奸,且不論他對潘媚人是否動了真情,只憑她和潘毓桂的這一層關系,他是無論無何也不會允許自己愛上這個女人的!
顧戀云的背叛對歐陽云是個巨大的打擊,隨后在香港的一切遭遇可以說都是拜她所賜,如果不是梁大偉現身幫忙,那他現在鐵定已經坐了免費穿越永遠的離開這個時空了。從香港返回北平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什么他擁有如此好的條件,目前卻如此失敗呢?最后在梁大偉的開導下,他才發現了癥結所在——這也許是他此番遭遇最大的收獲吧。
梁大偉見他一路沉默寡言,不知道他其實是在想問題呢,還以為是因為被顧戀云傷透了心,于是寬慰他說:站在顧戀云的角度,她這樣做并沒有錯,也許在她看來,幫助國民政府完成統一大業才是正義吧,這也是她的職責所在。
梁大偉的這番話雖然并不對癥,卻也點醒了他。許是因為所處的時代不同,他的思維習慣還一直停留在以前,喜歡自以為是不說,而且處事方式總是太多理想和浪漫主義,仗著有防彈衣的保護,還喜歡冒險,根本沒有把自己真正的投入這個時代的大熔爐中。想通這一點,歐陽云的心境豁然開朗,看待問題的角度便不一樣了。這樣一來,他反而覺得女人這次幫了自己的忙,至少他可以通過這次事件看個明白:自己身邊的那些人究竟有多少是可以值得信任的。
參加游行隊伍是個偶然,當游行隊伍經過他們所待的旅館時,他意識到這就是后世被人們廣為傳頌的“一二九運動”的始作俑者時,不由感慨“蝴蝶效應”的魅力,竟然讓這運動整整提前了足有五個月。游行隊伍有不少學兵旅的學兵,他發現陳師昌等人竟然也混跡其中,好奇心起,心說難道這次游行的提前發動竟然有學兵旅的努力,于是混入其中欲探個究竟。
游行隊伍在東交民巷遇險是個意外,如果秦厚土和秦德純不站出來的話,那么,歐陽云也一定會站出來的。當然,他不是阻止而是極有可能點上一把火(他并不清楚日本人在一二九運動扮演的角色,個性和歷練使然也不會像秦德純考慮得那樣深遠)!那樣的話,土肥原所希望的事件會發展成什么規模就不得而知了。
秦德純的表現值得歐陽云學習,這也讓歐陽云意識到了自己和他們之間的差距——他的大局觀還是欠缺了些。他認真的想了想,覺得這次運動是學兵旅的一次機會,學生們的愛國熱情應該可以轉嫁到其它方面去,比如說參軍,參加任丘乃至華北的經濟建設。
被陳佳姚認出來以后,他和梁大偉便一直和她呆在一起,在前往景山南門的時候,陳佳姚悄悄的告訴他,學兵旅里不少人也參加這次游行,而且陳師昌是“十校自治會”委員之一,負責聯絡天津方面的學校,問他是不是要和陳師昌見上一面。
歐陽云正想摸清楚學兵旅的情況,而陳佳姚因為身份和兵種問題不可能知道,于是便接受了她的建議,到景山南門以后,當秦德純發表講話的時候,他和陳師昌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里見了面。
陳師昌初聽陳佳姚說有人要見自己,還以為是自治會的人,見到一臉絡腮胡子的歐陽云,他先是一愣,接著便流下淚來,哽咽道:“旅座,真沒想到您還活著,實在是太好了!”
歐陽云一驚,立刻猜到顧戀云已經對學兵旅采取了行動,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心中不免惴惴不安起來,急忙追問學兵旅的情況。
陳師昌是喜極而泣,當下擦去淚水,做了詳細的回答。聽說狐瞳的大部分人并沒有投向女人;特勤大隊在郭彪帶隊的狼牙保護下,目前還算安全;李鐵書也抵擋住了誘惑,歐陽云大松一口氣,神色真正的放松下來,轉而為自己獲得了這么多可信賴的伙伴而感到由衷的高興。他用力拍拍陳師昌的肩膀說:師昌,辛苦了!又問:這次游行示威只怕也有你們的功勞吧?陳師昌笑著將李鐵書的布置說了出來,歐陽云聽得連連點頭,說:“下一步,我們要爭取這批學生們的信任,我們學兵旅不是缺兵少將嘛?這些學生可是絕佳的人選。嗯,最好的辦法是先請他們去軍營里參觀一下。”
陳師昌笑了一下,試探著問道:“旅座,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學兵旅將來的前途吧?”學兵旅現在雖然提格為師級編制,貌似強大了,可是師長人選卻是李鐵書,他這句話真正的涵義是問歐陽云擔不擔心自己的前途。
歐陽云笑了:“只要學兵旅能堅持抗日,堅持目前的路線,不管是誰做主官都是有前途的!師昌,你說呢?”
“李副旅長說他不會做這個師長的,如果旅座真有什么閃失,他將辭去軍職然后追查兇手,一定要為你報仇。吉參謀長也是這個意思。”
李鐵書有如此決心并不讓歐陽云覺得意外,但是吉星文此舉卻出乎他的意料——他和吉星文接觸時間很短,可以說并沒有深交。
陳師昌說:“我估計郭隊長也是這個意思。”
“那他們可錯了!”歐陽云嘆息一聲沒有把話說完,如果他死了以后他們真的這樣做,雖然他會非常感激,但同時一定會死不瞑目,因為這意味著學兵旅的指揮權將會落入其他人手中,隊伍的性質和前途肯定會因此改變,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我也覺得李副旅長他們這樣打算是意氣了,不太顧全大局,”陳師昌說著,看了他一眼,聲音低了下去。
歐陽云笑了,再次拍了下他的肩膀說:“師昌,你這想法是正確的。相對于咱們國家,我一個人的生死算什么?將學兵旅保存下去,使它成為一支抗日強軍,這可比幫我報仇有意義多了!呵呵,看來讓你擔任營長實在是屈才了。師昌,以你的眼界,我覺得參謀部更適合你。”
“旅座,我更喜歡隨隊和小鬼子打仗,就像在天津訓練班營地那樣。”
“哈哈,你這么說的話可就顯得意氣了,有時候一支部隊參謀部的優劣可是能起決定性作用的,起作用甚至能超過千軍萬馬。”
歐陽云和陳師昌還在交談,陳佳姚和梁大偉走過來說:“到隊伍里談吧,大家開始往居仁堂前進了。”
陳師昌看見梁大偉,先是一愣,接著便試探著叫道:“梁教官?”
歐陽云糾正道:“不是梁教官,他現在叫木劍蝶。”
為了防備力行社的報復,梁大偉已經易名為木劍蝶,為了易容,他將眉毛完全拔得變了形。木劍蝶朝陳師昌眨了眨眼睛,后者會意的一笑,接著便以木劍蝶稱呼起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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