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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南京(一)

  第四章南京(一)

  十月的一個夜晚,南京,秦淮河上一艘畫舫的二樓上,歐陽云和姜樹人、陳師昌圍坐著一張園幾周邊,面前各放了一杯清茶。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一個身著旗袍的女子正在彈著古箏。

  歐陽云一行一共三十余人,為了確保他的安全,單人雄和郭彪各自從大刀和狼牙選了十幾個精英隊員組成了護衛組。而在暗地里,則還有狐瞳的一個小組負責探路和外圍警戒。

  初得知這樣的警衛布置,歐陽云覺得太夸張了,好象有招搖的嫌疑。狼牙也就算了,大刀隊員可都是原委員長特別衛隊的,在南京肯定是熟臉,如果被有心人看到再傳到某人耳中,天知道會造成怎樣的后果。

  郭彪卻堅持,便是張鎮也認為是必須的,照他的說法,南京的水太渾,大魚又太多,其中不少人對學兵師和任丘垂涎許久,因此還是有備無患的好。

  陳師昌第一次到南京,對南京的繁華印象很深。他們傍晚時分進的城,其時恰好下班和晚餐時間,看著大街上林立的酒店、身邊不時穿過的小轎車,聽著四下人聲鼎沸的熱鬧聲響,他不由感慨道:“不知道我們任丘什么時候能發展成這樣。”

  在他們進到城里以后,狐瞳小組便派人將早早租好的幾輛轎車送了過來。三個人坐了同一輛福特,歐陽云笑著說:“師昌,你還真敢想啊,這是首都,我們任丘算什么?中級城市都不是,沒得比的。”

  姜樹人也笑了,說:“歐陽,你這話可有點妄自菲薄了。沒錯,在我們學兵師進駐之前,任丘確實只是一座小城市,可是現在的規模,中等城市絕對夠得著了。南京么,靠的是根基深而已,畢竟人家是六朝古都啊。不過我相信,照任丘目前的發展態勢,如果有個二三十年時間,一定不虛于南京。”

  歐陽云搖頭不語:二三十年的發展時間,我倒希望有,可是日本人還有其它強盜國家肯么?

  在代表團來南京之前,木劍蝶早就將師部的安排發了過來,為此,狐瞳南京小組特地包下了一艘畫舫作為代表團的棲身之所。

  不得不說這個主意有點絕,雖然南京的高官們都有閑來上畫舫這個調調,可是卻沒有人會想到,學兵師代表團這樣嚴肅的單位會選其作為臨時住所。

  路上比較順利,代表團比預定時間早到了一天,對如何安排這多出來的一天富余時間,在古箏聲中,歐陽云漸漸理出了頭緒。捧起茶碗,他對陳師昌說:“師昌,明天我和姜總要去拜會林森主席,你多帶幾個人在南京商業區好好逛逛,打聽一下南京市面情況,看看目前最熱銷的是什么,有可能的話幫商家普及一下電視機知識。”

  陳師昌頷首接受,歐陽云轉對姜樹人說:“姜總,你說我們不預約的話,有可能見到林主席嗎?”

  “應該不難,林主席名為我國元首,實則上卻清閑得很。不過,我們去拜會他做什么?一般來說,太清閑的人都沒有實權的。”姜樹人如此形容林森其實還是比較客氣的,因為在其他人口中,林森的主席頭銜上往往掛著傀儡二字。

  “出于敬重吧,這夠不夠理由?”

  姜樹人笑了,不過心中才沒相信這句鬼話。和歐陽云交際如此深了,他對其已經有了相當的了解。表面上看,這個年輕人似乎頭腦簡單,容易沖動,可是事后細細的分析一下,卻發現他沖動之后總能產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很明顯,這個年輕人其實是長于算計的,否則的話,學兵師也不可能從兩百多人的訓練班發展成今天的規模,竟然要升級成軍了。這才多長的時間哪,假以時日的話——姜樹人這樣想著,看著歐陽云那張怎么看都還是少年人的臉,心中泛起異樣的感覺。

  如姜樹人所料,歐陽云當然不會僅僅因為敬重才去拜訪林森。雖然,從內心講,林森確實是他敬重的一個人,但是,他心中卻有著更大的計劃。

  眾所周知,歷史上,林森雖然貴為國民政府主席,而且擔任此職務一直到1943不幸遭遇車禍逝世,但是,因為蔣介石在1031年遭彈劾下野的時候對政府進行了改組,將實權分派為五院共掌,故此,這主席其實就是個名譽頭銜,一點實權都沒有。而林森也深深的體會到了這一點,故此不僅自己從不過問政事,而且嚴格約束手下,不讓他們摻和進各種政事糾紛。且不管林森是確實擁有非常的胸襟或者如現下世人所說:處事謹慎、鴉雀無聲,這才坐穩了主席寶座。至少這份隱忍功夫讓歐陽云敬佩不已。而他的想法是,要想改變中國在二戰中的地位,如果老蔣不配合的話,那能不能請林森幫忙呢?當然,要想達到這一步必須有個前提,那就是須得將主席前的傀儡二字拿掉。

  如姜樹人所形容的那樣,雖然貴為一國元首,但是林森的工作真的非常清閑。當歐陽云將名片遞給他的秘書讓他代為通報的時候,林主席正拎著毛筆在練大字呢。

  “主席,外面有個叫歐陽云的年輕人求見,”秘書說著溜了名片一眼,恭敬的遞給林森。

  林森頭也不抬的回:“不是跟你說了嗎?武的讓他去見蔣,文的讓他去見汪。”

  “我跟他這么說了的,可是他說您會見他的,因為他不屬于那兩種人。”

  “哦?”林森來了點興趣,拿起名片看了看,見上面印著“學兵師師長、任丘自治區主任歐陽云”,他先是冷笑:“還不是那兩種人,他一個人就將兩種占全了。”說完,他又端詳了一會,說:“不過聽說這人還有個名號叫什么‘抗日雙雄’,也罷,沖著這個名頭就見一見吧。”

  “好嘞,我這就請他們進來。”

  “他們?抗日雙雄都來了嗎?”林森興趣更高。

  “應該不是,抗日雙雄都很年輕的,和歐陽云一起的卻已經三十好幾了。”

  “林主席!”歐陽云和姜樹人進來以后,前者立刻行了一記標準的軍禮,后者則彎了彎腰。林森正在用濕毛巾擦著手,他朝他們點點頭說:“請坐吧,我這里雖然名為辦公室,其實和我個人的書房差不多,你們隨意一點。”

  歐陽云看看還鋪在辦公桌上的草紙,上面寫著幾行勁草,一邊的毛筆和搭在硯臺上,他和姜樹人對望一眼,個子找位置坐了下來。姜樹人說:“沒想到打擾了主席練字,真的很不好意思。”

  “沒事,字什么時候都可以練,不過有些人卻不是什么時候都能見到的,”林森和藹的笑著,先喊秘書上茶,然后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歐陽云,看得歐陽云有點不好意思,他微微一笑問道:“你就是歐陽云吧?”

  歐陽云站了起來,恭聲答:“是。”

  “坐下,我們這可不是公事會晤,否則的話我也不會見你們。歐陽云,你很年輕哪。對了,你果真如報紙上報道的那樣殺了兩百多個日本人嗎?還砍下了他們的頭?日本人最怕被砍頭的,這就難怪他們視你為眼中釘了。小伙子,干得不錯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班時間難得找到人嘮嗑,林森一旦打開話匣子便有點滔滔不絕。

  歐陽云謙虛的笑,說:“主席,報紙上都亂寫呢,哪有那么多。我真要有那本事,還要煞費苦心的組建什么學兵師么,直接一個人提把大刀去砍鬼子腦袋就是了?”

  林森笑了,很喜歡歐陽云這種說話的調調,不帶官腔,而且不是偽善的謙虛。想起傳說中的學兵師,好奇心起,也顧不得不理政事的自律了,他問:“你們學兵師和日本人打了兩仗,皆是大贏,真有其事嗎?”

  林森作為國民黨元老,見慣了虛報軍功的事情,故才有此一問。

  “主席又是從報紙上看到的吧,哎,這些報人就喜歡夸大其詞,第一場是險贏,第二場么,要不是29軍的張自忠和趙登禹兩位師長幫忙,那我們現在肯定全軍覆沒了。”

  “哦?!”對于歐陽云如此回答,林森倒是覺得有些意外。所謂家丑不外揚,他沒想到這個正處于意氣風發年紀的小家伙竟然能夠自揭家丑。心中對他的好感又多了一份,他想起什么,關切的問:“你們這次來南京是公干的吧?”

  “是委員長讓我們來的。”

  “哦?這樣啊?!”聽說竟然是蔣讓他們來的,林森不禁有些懷疑他們之間的關系,想想自己要說的話有挑撥離間的嫌疑,便住嘴不說了。

  “林主席,有空的話,能請您去任丘看看吧?我想我們師的小伙子如果知道您大駕光臨,一定會士氣倍增的。”

  聽他提起任丘,林森想起那貴比黃金的盤尼西林還有那稀缺貨石油,心中又有了興趣,問:“聽說你們藥廠出產的盤尼西林連外國人都造不出來,為了爭搶份額,美國人和日本人竟然在拍賣會上對訌起來,此事當真?”

  姜樹人笑著回答:“確有其事。”想起那天歐陽云在會上對土肥原說的那番話,他看來歐陽云一眼,嘴角笑意更濃。

  壓低聲音,林森頭稍微湊向他們,問:“那么我能冒昧的問一句,任丘真的有石油嗎?你們可找到了?”

  一個念頭飛快的閃過歐陽云的腦海,他也壓低聲音說:“沒想到主席也對這些小道消息感興趣呢。這個不太好說,不過如果主席能親臨任丘的話,我想謎底會揭開的。”

  聽他又將話題轉移到請自己去任丘一事上,林森眼中閃過一絲警醒神色,他盯著歐陽云的雙眼說:“歐陽師長,謝謝你這么熱忱的邀請我,不過你應該清楚,我這個主席只是個虛職呀,什么實權也沒有的。”話外之意是:如果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好處,那可是白費心機了。

  歐陽云心中,心說雖然歷史書上對這位老前輩的描述并不翔實,不過現在看來,處事謹慎這條批語倒是一點不差。他面色一整說:“主席,你這么說可真是太侮辱人了,怎么?我們小輩來找您就一定有所圖的么?如果我說是因為敬重您為國家為人民所做的無私貢獻,只是想請您去看看現在地方上人民的生活究竟有了多大改善,對我們的工作進行一點指正呢?”

  歐陽云這話說的有點像傳說中“抗日雙雄”的脾性了,詞鋒相當的犀利。姜樹人看著他,眉頭微皺,實在不知道他在這個傀儡面前花費這么多心思究竟想干什么?想起傳說中蔣和林并不融洽,如果這事傳到蔣的耳中,那對他們這次的目的肯定會造成惡劣的影響,他不由有些著急。看了林森一眼,發現對方竟然好像很欣賞歐陽云這番說話似的,他裝模作樣的看了看表,然后用恰到好處的音量提醒歐陽云:“師座,現在已經快十點鐘了,別影響主席工作了,我們該告辭了。”

  之所以說他所用的音量恰到好處,蓋因為在林森看來這是他對歐陽云說的悄悄話,但是卻正好能被其聽清。好像才意識到還存在這么個人似的,林森看向姜樹人,問歐陽云:“這位是?”

  歐陽云忙起身為他做了介紹。

  林森笑了,看著姜樹人說:“原來是學兵師的財神爺哪,沒想到也這么年輕。”目光轉向歐陽云,他問:“你們學兵師和任丘地方的官員都這么年輕么?”

  “也有像主席這樣的長者,不過比較稀少,因此是我們的寶貝。”

  “稀少,寶貝?”林森笑了,然后站起來說:“既然你們有事,那我就不久留了。很高興你們能來我這里,呵呵,我對抗日雙雄包括你們學兵師都是慕名已久哪!今天總算是一園夙愿。小張,客人要走了,你幫我送送吧。歐陽師長,姜財長,再見了!”

  “主席,歡迎您來任丘做客!”再次行了記標準的軍禮,臨走前,歐陽云如此說。

  林森笑著點點頭,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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