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到的是李鐵書,他才進到屋子里,還沒能和歐陽云說上話呢,張鎮和單人雄到了。單人雄的傷還沒有痊愈,胸口纏著繃帶,身上穿著病號服,在他的身后,追著一個小護士。單人雄雖然受了傷,但是跑得依舊比小護士快多了,小護士累得氣喘吁吁的,一邊追一邊喊著:“單人雄,你給我站住!……”
李鐵書等人表現得如此急切是可以理解的,所謂的“云黨”嘛。單人雄也可以理解,畢竟,天津大捷他們大刀是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的。讓歐陽云稍感意外的是張鎮,張鎮因為之前和老蔣的關系,在學兵軍內部一直屬于“身在漢營心在曹”的那種。歐陽云原來以為他是奉了某人的旨意就“59軍”的成立進行解釋的。然而,等到大家差不多都到齊了,各自發飆意見的時候,他才發現,張鎮這一次的立場竟然是以學兵軍人自居的。
這對于學兵軍還有歐陽云來說,或許是“59軍事件”帶來的唯一收獲了。
幾人中,吉星文是最惱火的。原因么,卻是南京將察哈爾的張家口一帶也劃到59軍的防地中去了。本來,在座的論個人感情的話,數他和張自忠、趙登禹最親密,但是現在,因為“領土”的問題,他卻是顧不得這些了,他有些氣沖沖的說:“軍座,這一次天津大捷,我們學兵軍可是付出沉重代價的。這一點,我想南京不可能不知道,可是現在你看看,完全把我們撇一邊也就算了,竟然弄出個59軍出來?這算怎么回事?是想給我們在冀察樹立一個競爭對手嗎?”
歐陽云右手夾著一根煙,煙霧裊裊中,他的神情看起來并不顯得沉重。
張鎮看了他一眼,接著吉星文的話說:“我以為南京已經把我們忘記了的,現在看來并不是這么回事啊?”
這時,盤媚人和白流蘇端著茶杯過來了,歐陽云趁她們給眾人上茶的時候,他說:“大家都坐吧,坐下說。”
追逐單人雄的小護士站在門口,一下子看見學兵軍這么多高層,她有點蒙,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履行自己的職責。
歐陽云看見了她,笑著說:“護士小姐,單大隊先借給我們用一會了,放心,保證完璧歸趙。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到隔壁等等吧。”
小護士紅著臉被微笑著的潘媚人拉了下去。單人雄之前的臉一直緊板著,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何露出兩片酡紅。
歐陽云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把手上的煙掐掉,他說:“都來了啊,也好,就這次天津戰事,我們開個小規模的總結會吧。”
“軍座,現在你還有心情開會啊?59軍真的一成立,張家口怎么辦?”其他人還沉得住氣,郭彪卻忍不住了。南京的意思,是將張家口劃給59軍做軍部所在地的,那樣的話,吉星文的那個師卻怎么辦?難道要撤出來嗎?可是,學兵軍在張家口是下了血本的——土改已經差不多快結束了,一些基礎工業正在興建中,其中,還有一個鐵礦精選廠的擴建工程,這可是學兵軍控股的企業,而且,將擔負著為學兵軍軍事工業提供特種鋼材的使命。軍隊一旦撤出去的話,這個礦廠還能夠保全嗎?這么淺顯的道理,連郭彪都看出來了,歐陽云自然不應該不知道。
歐陽云看向郭彪,神情顯得有些奇怪。
郭彪身上也帶著傷,事實上,那一次斬首行動之后,參戰的狼牙戰士沒有不掛彩的。看見郭彪身上的包扎著的傷口,歐陽云就想起了那些已經陣亡的狼牙戰士。要知道,他們中的許多人可是他手把手的教出來的。狼牙寄托了他多大的期望啊,雖然不敢想單憑著狼牙就能夠打敗小日本,但是,在歐陽云的心中,狼牙的用途卻絕不僅僅是用來決定一場戰事的勝敗的……
歐陽云神情的變化很明顯,眾人馬上就觀察出來了。李鐵書和他相處的時間最久,對他最了解,見他看著郭彪發呆,他站起來走到歐陽云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歐陽,節哀吧!狼牙和大刀勇士們為國盡忠,也算是死得其所,就是犧牲了,我想,他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張鎮說:“是啊!身為軍人,馬革裹尸乃是最好的結局,況且,他們是為國捐軀呢!”
歐陽云苦笑著搖搖頭說:“這個道理我自然知道,可是——真是不甘心哪!”
確實很不甘心,大刀且不說,狼牙可是他完全按照后世的訓練辦法訓練出來的精銳。在那個時代,像這種特種作戰的士兵,都是能夠以一當百的,讓歐陽云想不通的是,怎么回到過去,反而變脆弱了?是他的訓練方法有問題嗎?還是因為小鬼子真的很強大?!
做了個深呼吸,用眼神對李鐵書道個謝,待他回去坐下,歐陽云說:“現在,外界都用‘天津大捷’來形容剛剛結束的那場戰事了,可是對我們學兵軍來說,我卻覺得是場失敗。這其中主要是我的原因,我太投入了,也太想出風頭了。再就是太獨斷專行了。現在想想,無論是之前的斬首行動還是之后針對毒氣彈的行動,都顯得有些多余。這是我決策方面的失誤,我檢討。”
聽見歐陽云這么說,李鐵書、郭彪等云黨也好,張鎮、吉星文等人也罷,一個個不由都感到有些不太自然。歐陽云的作風他們太了解了,既然他都作出自我批評了,那么接下來,在座的便也只能先來一番自我批評了。
“另外一點,許是因為到目前為止我軍都沒有遭受什么大的挫折吧,現在,部隊中形成了一股驕橫之風。軍官也好,士兵也好,一個個都眼睛朝天,好像小鬼子是田螺一樣,只要伸伸手指就能捻起來。事實果真如此嗎?郭彪、單人雄,天津這一仗你們都是帶隊主官,想來應該有切身體會,說一說吧!”
郭彪和單人雄對視一眼,兩張黑臉登時漲得通紅。
還在天津的時候,郭彪就單獨找過歐陽云主動請罪了,當時,還堅決的提出了請辭報告。歐陽云那時的臉色很不好,一口就賭絕了他辭職的心思,他有些惡狠狠的說:“僅僅失敗了一次而已,怎么?感覺到危險害怕了?”
“我不是害怕!”郭彪立刻被這一句話嗆得臉紅脖子粗,“我只是覺得自己沒能力呆在這個位置上而已,如果不是我一時沖動,不會死這么多弟兄……”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后幾欲低不可聞,眼紅卻迸出了淚花。
郭彪這個樣子,歐陽云是第一次見,他立刻無語了,只能用手用力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輕聲說:“這并不是你的錯,真要追究起來,最大的責任人應該是我。郭大哥,你說,我是不是有點好大喜功?”
“好大喜功倒不見得,也許,也許就是有點獨斷專行。”
“獨斷專行?!我嗎?”歐陽云沒想到從郭彪口中會冒出這樣的哈,他瞪大了眼睛,驚訝的反問。
郭彪點了點頭說:“歐陽,既然你把我當你大哥,那我就不客氣了。或許你自己感覺不出來,但是我們旁觀者卻是看得清清楚楚。歐陽,難道你不覺得,自從我們學兵師擴編為學兵軍之后,向你進言的人少了嗎?還有,不知道為什么,你下一線部隊的次數也少了……”
聽完郭彪的話,歐陽云出了一身大汗。作為穿越者,作為先天性目光要比同時代人高遠的人,應該說,他平時還是很注意這些細節的。至于他什么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如果郭彪不說的話,他是沒有感覺的。當然,他也可以用公務繁忙來推諉,這也確實是一個客觀原因。不過,歐陽云是不會用這個做借口的,因為他知道,只要他愿意,無論多忙,他都能抽出時間來的。比如說和潘媚人行周公之禮的時間,不就是他生生擠出來的嗎?
基于郭彪的那番話,回到任丘之后,歐陽云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有幾天時間茶不思飯不想的,就坐在辦公桌前沉思,晚上也不回宿舍,想得累了直接趴在桌子上。剛開始,他這樣的舉動把白、潘二女嚇壞了,兩個人為此還把姜樹人和李鐵書請了來。姜、李兩人初見他的模樣,自然是嚇了一跳,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苦口婆心的一番開導。而歐陽云卻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直到后來被強行架進了醫院……
這幾天里歐陽云究竟想了些什么沒人知道,而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經過這一次磨練,一度還被宋哲元等人稱呼為青皮后生的歐陽云終于成熟了。于是,就有了今天這一幕。面對南京方面的咄咄逼人,他沒有立刻就59軍的事發飆看法,而是把目光收回到了學兵軍自己的身上。
說是一次小型會議,參加的人數也有限,而且破天荒的沒有姜樹人參加。但是,這次小型會議卻整整開了十一個多小時。而就在這次會議之后,學兵軍開始了一系列的改革——經過天津一役之后,學兵軍真正的成長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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