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鳳昀的心一顫。
這是他熟悉到骨子里的聲音，這么多年，還是那么溫柔。
撇開震驚于黑曜對殷瀟瀟的稱呼，鳳昀此時是開心的，險些喜極而泣。
他曾以為，這輩子都再聽不到這個聲音。
“是我，媽最近身體還好嗎？”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黑曜對視頻里的殷瀟瀟與對旁人是不同的。臉上掛著笑，真的就像個鄰家大男孩了，而不是沒有任何感情的冷淡樣。
“我很好，不用擔心，倒是你，都瘦了，在外要好好吃飯。”
“我知道的，媽放心。”
“你這是在哪？我看你周圍人不少。”
“在云城，遇到了些熟人，媽還記得您的兒子鳳昀嗎？”
殷瀟瀟面色一僵，視線移開了。
繼續盯著窗外發呆。
又恢復剛才那副沒靈魂木偶人的樣子。
黑曜握著手機的手一緊，“媽？”
連續喊了兩聲，對面都沒有反應。
黑曜眼底好似劃過一抹焦急的情緒，想再開口，手機就被人奪去。
是柳廣。
他看著視頻里的人，并沒有馬上掛斷，而是對鳳昀說：“這下你該相信了吧？”
“她留下后遺癥，不僅記不得人，大部分時間還都是這樣，只是偶爾才會清醒。”
“那么，現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鳳昀看他手里的手機一眼，并沒有理會他，而是問黑曜，“你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
一開始很震驚，腦子都是懵的，以致于沒反應過來，看到阿燼和虞兒除了那一瞬間詫異，很快就恢復淡定，他才反應過來。
年齡對不上，黑曜根本不可能是他親弟弟。
他二十五歲，黑曜二十歲，他只大黑曜五歲。
父母將他從鬼剎島救出來時，他已經十四歲，也就是說，黑曜那時就已經九歲。他七歲被鬼剎島擄去，照著來算，他被鬼剎島擄去的時候，應該有一個兩歲的弟弟才是。
然而他沒有。
父母的感情極好，都是生活在殷家大宅，根本不可能懷胎十月而殷家無人知曉。
加上黑曜剛才說的是“還記不記得您的兒子鳳昀”，而不是其他。
如果黑曜真是母親的孩子，就不會這么問，而是該問母親，她還記不記得他有個哥哥叫鳳昀。
黑曜抬眼皮看他，“干媽。”
“為保證干媽的安全，你該跟我們一起走。”
鳳昀定定看他一眼，而后回頭對顏瑾虞和殷九燼說：“我先走。”除此就沒有再多。
顏瑾虞和殷九燼也沒多說什么，兩人都點了下頭表示了解。
倒是柳廣，視線在三人之間流轉。
他們的淡定讓他很不高興，好像鳳昀只是出一趟遠門一樣。分明鳳昀這次離開，就是要幫他做事，站在對方的對立面。
掛斷視頻，語氣不善，“走！”
卻沒看到，在他掛斷視頻的瞬間，視頻里的殷瀟瀟交疊放在腿上的雙手，緊緊握住。
一行人要離開，面具人也推著凌·瓊斯的輪椅離開。
路過顏瑾虞身側時，凌·瓊斯沒有開口，面具人推著輪椅的動作也自動停下。
不止凌·瓊斯，面具人也抬眼看向顏瑾虞。
顏瑾虞自是覺察到了兩人的目光，殷九燼本就攬著顏瑾虞，以他的敏銳，自然也覺察到了。
兩人同時朝他們看去。
“顏大小姐。”凌·瓊斯開口，目光依舊詭異。
“再會。”
殷九燼微微擰眉，看著凌·瓊斯的眼神有些凌厲。
如果不是剛才在那邊聽到凌·瓊斯和這個面具人的對話，沖著他此前算計過顏瑾虞，殷九燼這時也絕不會放人離開。
顏瑾虞并沒有應聲，只看凌·瓊斯一眼，再掃向那個面具人，然后淡定的收回目光。
凌·瓊斯似乎也不生氣，笑了一聲，抬手，他身后的人就推著他跟上柳廣幾人。
只可惜，他們并沒有那么順利就能離開。
鳳華沖了出來，“先生！”
想要攔住柳廣的去路，卻又不太敢。
就在柳廣三步開外站定，“先生，您不能丟下我們不管，您離開了，我們怎么辦？我們鳳家為您做事這么多年，不能到頭來什么都沒得到，還鬧得家破人亡！”
柳廣停下，彼時柳郁已經跑過來站在他身后。
柳郁本想問他的腿是什么時候好的，卻沒敢開口。
顏瑾虞放他們離開，閔如風和席鳳玲自然沒攔著柳郁。
“所以，你想要如何？”柳廣抬眸看過去，鳳華有點被他的眼神嚇到，不自覺的倒退兩步。
“先、先生，不是我想要如何，是我們鳳家為您做事這么多年，您不能到頭來真不管鳳家。鳳家如今變成這樣，可都是因為您啊！如果不是為您做事，鳳家哪會變成今天這樣？”
“我三弟死了，父母死了，兒子跑了，您不能就這么丟下我們就走，再說當初您答應過我父親的，要幫著鳳家重回先輩的榮光，將鳳家發展壯大，您不能食言啊！”
柳廣瞇眼，“你三弟死了，我殺的？”
鳳華嚇得又后退兩步。
“你父母死了，誰殺的？”
鳳華面色一白。
“你兒子跑了？誰逼的？”
鳳華身形一晃。
“我當初答應的是鳳慶，與你有什么關系？有本事你將他叫醒，我一定會兌現當初的承諾。”
“或者，我也可以送你下去和你父母團聚。”
鳳華面如死灰。
“不，先生，我不是有意冒犯，我就是……就是……”
瞥見坐在輪椅上往這邊來的凌·瓊斯，鳳華突然想到剛才在那邊聽到的模糊對話，心中大喜，“先生，您不能不管我們，我有……”
話到這里，聲音就斷了。
閔如風淡淡收回手，他手里飛出的銀針正中鳳華，這才使得鳳華怎么都發不了聲。
幾道視線同時朝閔如風投去。
柳廣擰眉，凌·瓊斯則淡淡挑眉。
他可不傻，剛才鳳華明顯是看到了他才要開口，再想到之前鳳華晚他們一步過來。
也就是說，他們剛才在那邊的對話，極有可能被鳳華聽去了。
閔如風應該也是聽到了，此時正是在幫他，哪怕閔如風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給他。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今天這份人情，他記下了。
“怎么？不想離開？”閔如風看著柳廣，淡淡出聲。
柳廣冷哼一聲，看鳳華一眼，而后直接舉步離開。
鳳華則嚇傻了。
他怎么都發不出聲音來，驚恐的看著閔如風，等柳廣一行人走遠，他才反應過來，慌亂的要去追，閔如風索性再扔過去一根銀針。
鳳華能發出聲音了，卻整個人失了神智，變得和鳳燕一樣。
直接坐在地上說胡話，也不管這滿地的尸體。
“你、你對我丈夫做了什么？”路圓這么問，卻是不敢上前，反而一邊問一邊嚇得后退。
閔如風對她溫和一笑，嚇得她尖叫起來，轉身要跑，卻撞到身后的尸首，跌坐在地崴了腳。
覺得手有點濕潤，抬起來一看，全是血，嚇暈了過去。
現場除了鳳華還在說胡話，就沒有太大的聲響。
席鳳玲和閔如風朝顏瑾虞等人走去。
閔霆和鳳琴也走出來，看到這滿地的尸體，鳳琴還是有點害怕，下意識的抓緊閔霆的衣角。
閔霆覺察到，就看了一眼，也沒多管。
就怕她再哭。
“閔三少。”席鳳玲主動和閔霆打招呼，“剛才多謝。”
閔霆知道席鳳玲這一聲謝是為什么，可聽到席鳳玲因他救鳳琴而與他道謝，他怎么感覺那么奇怪呢？
“……舉手之勞。”
席鳳玲笑著對他點了下頭，再看向鳳琴，“沒受傷吧？”
鳳琴忙松開拽著閔霆衣角的手，不想讓席鳳玲看出她在害怕，搖頭笑著說：“沒事。”
“倒是姐姐你，沒事吧？”擔憂的看著她衣服上的血跡，“你好像受傷了。”
“沒事，這是別人的血。”她要真受傷，閔如風可不會這么淡定。
鳳琴一看，好像確實是別人的血，這才放心。
對閔如風點頭打招呼，“閔二少。”
“嗯。”閔如風也點了下頭。
隨即就攬著席鳳玲的腰往那邊走。
他們過去時，霍思雨正在說話，“虞美人，就這么放他們離開，需不需要派些人追蹤，掌握他們的落腳處？”
“不用。”覺察到有人追去，柳廣反而不會往真正的落腳處去，更何況，現在就算他們不追蹤，應該也會有人給他們傳消息。
當然，她說的不是鳳昀。
柳廣不信任鳳昀，必然會防著他，那鳳昀想要傳消息怕是不容易。
霍思雨看一眼周圍，“那這里怎么處理？”
顏瑾虞看著秦灝，輕笑道：“善后的事，就交給秦大少了。”
秦灝點頭。
這是他的工作范圍。
鬼剎這群人敢在國內撒野，將他們都連根拔起，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顏瑾虞又朝往這邊來的席鳳玲看去，“魅魅，鳳家的事，你自己看著辦。”
“我知道，虞美人你就放心吧。”
她不需要鳳家，但鳳小琴和她母親需要。
既然這樣，她就先接管過來，等一切都處理好，就將鳳家交到鳳小琴手里。
鳳家再怎么敗落，底蘊還是有的，鳳家手里也還有不少資產。
等她都整理清楚再交給鳳小琴，鳳小琴好好經營，后半輩子也能做個女富豪。
“這里的事情既已了結，剛才那一通亂戰，虞美人你也累了，先隨殷二少離開，好好休息，后續的事我們會處理好，這里這么多人呢。”
說完，席鳳玲喊了一聲：“閔如風。”
閔如風就從兜里拿出一小瓶什么東西遞給顏瑾虞，“這是我專門研制的，你剛才擋下那么多子彈，沖擊力不小，回去好好擦在手上，以免留下后遺癥。”
其實就算席鳳玲不開口，閔如風也會拿出來。
是殷九燼接過，鄭重道：“謝謝。”
與此同時，這座院子的高墻外。
“先生，我們不進去和他們打聲招呼？”
被稱作先生的人，一身普通的休閑裝也難掩他的矜貴。
低低咳嗽兩聲，面色有些蒼白，是個病弱公子的模樣，“不用，走吧。”
看旁邊高高的圍墻一眼，當先舉步離開。
正是霍煊。
跟著他的人是他的助理，霍寧。
霍寧看著霍煊的背影，低低嘆息一聲，跟了上去。
先生明明很擔心這里的情況才隱藏行蹤來云城。
說來，先生也就是在顏大小姐到云城的第二天到的云城。
只是一直沒露面。
罷了，先生做事向來有主意，也不需要他多嘴。
鳳家大宅外，在顏瑾虞放柳廣等人離開的時候，秦灝就通知了他的那些下屬，只留兩個人守著鳳家大門，不讓人隨意進來，其他人則都進來幫忙善后。
秦灝的人散了，他們散的時候也把那些三三兩兩的路人驅散開，說是處理公務，要清場。
所以柳廣一行人出來的時候，外面并沒有多少人。
沒有多少人，卻不是一個人沒有。
鳳家大宅外就是一條大道，雖然是人跡罕至的大道，卻也偶爾會有人路過。
柳廣一行人一出鳳家大門，就遇到了一個人。
確切一些來說，這個人是專程守在鳳家大門外的。
一看到幾人出來，她眼睛一亮就喊出聲：“柳先生！”
并快步朝幾人走來。
待走近了，她驚喜道：“我以為認錯了，沒想到還真的是您！”
女人，三十多歲，顏瑾虞如今的班主任，胡橙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