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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探病

  秦媽媽會意,對無涯子福了一福道:“大師見諒。四夫人一個月前就醒了,卻一直不肯說話,也不認人。不知道是不是失魂癥又犯了。”

  無涯子細思一會兒。鎮南侯府四夫人一年半前生完孩子后郁結于心,得了失魂癥,還是無涯子給瞧好的。現在中了斷魂草的毒,引發舊病也不是不可能。

  無涯子就道:“勞煩四夫人露金面一觀。”

  看病講究的是望聞問切。再加上無涯子本是方外之人,就是皇宮大內也是經常去的。大夫人也不以為意,吩咐塵香撩開帳幕。

  躺在床上一直默不做聲的安解語這時才看見眾人口里神靈一樣的大師無涯子。看不出年紀,只是眼秀鼻挺,下頜三縷長須,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無涯子卻是吃了一驚。凝視安解語半晌,道:“原來如此。”

  又道:“既來之,則安之。四夫人不必思慮過甚。過了這一坎,以后是有大造化的。”

  安解語也吃了一驚。這無涯子還是有些道行的。就收了輕視的心,慢慢言道:“謝大師吉言。”

  秦媽媽喜極而泣:“好了!好了!四夫人開口說話了!”

  大夫人也拿帕子沾了沾眼角,道:“弟妹,幸虧你沒事。不然讓我怎么向四弟交待!”

  安解語微笑道:“讓大嫂費心了。”

  這邊大夫人就送了無涯子出去。

  安解語累了半天,想歇一下。屋里安靜下來。外間辛姨娘若有若無的抽噎就越發明顯起來。

  安解語只覺得一陣心煩,怒道:“我還沒死呢!誰在那里嚎喪!”

  外間的哭聲戛然而止。

  聽雨進來道:“是辛姨娘。一定要進來給夫人請安。”

  安解語一個月前自昏睡中醒來,一直不敢開口說話,唯恐行差踏錯,讓人當妖怪燒死。誰料她屋里伺候的秦媽媽和大丫鬟聽雨以為她的舊病失魂癥又犯了,倒也不已為異,反耐心地每天跟她說話,給她講這鎮南侯府里的人際來往。是以她雖然還不十分清楚現下的情形,卻對鎮南侯府的主子們了解得一清二楚。這辛姨娘,在秦媽媽和聽雨的話里,是僅次于大夫人的一號人物。

  安解語不動聲色,讓聽雨扶她坐起來。

  聽雨扶她靠在杏黃色的大迎枕上,又略理了理頭發,就叫辛姨娘進來。

  安解語留神看去。這辛姨娘三十上下年紀,腦后梳著圓髻,長得珠圓玉潤,面容甚是平常,唯有一張櫻桃小口非常的水潤嫣紅。眼睛不大,很是隨分從時的樣子,因剛哭過,有些紅腫,卻多了些楚楚可憐的味道,將三分姿色也烘托到七分。

  辛姨娘進到內室,來不及瞥一眼周遭的擺設,已經感受到一道冷冷的寒光射過來。不由一凜。再看過去,卻是四夫人安解語那雙盈盈的黑眸,正瞧著她。

  辛姨娘腿一軟,就行了個大禮:“給四夫人請安。婢妾實在是擔心四夫人,才哭了。并無他意。”說著,又用帕子抹淚,卻是跪在地上并不起身。雙肩因為刻意壓抑哭聲而楚楚抖動,

  安解語微微抽動了一下嘴角,心道還真是個厲害的。要是她男人這會兒看見自己的愛妾被四房的人欺負得梨花帶雨,還不疼得肝兒都揪起來。

  不過想歸想,安解語卻不是憐香惜玉的男人。對這種動不動就淚眼婆娑,膝蓋發軟的白花娘只覺得膩味。好在這辛氏并不是他們四房的姨娘,也懶得跟她周旋,就看了聽雨一眼。

  聽雨是個伶俐的,上前兩步道:“四夫人要歇著了,請辛姨娘外間用茶。”

  辛姨娘沒想到安解語完全不理會她。只好恭順地起身行禮而去。

  大夫人送了無涯子出去,順路去了太夫人院子里。

  太夫人慕容氏是侯府的老太君,鎮南侯范朝暉和四爺范朝風都是她所出,另外還有一個嫡女范朝敏十年前嫁給那科的狀元爺顧升,現跟著去了江南任上。整個侯府現下也只有老侯爺的妾室楊氏所出的庶子,排行第五的范朝云是男丁,支撐著侯府的門戶。

  太夫人所居春暉堂在大夫人的元暉院正后方,中間隔著荷清池,極為幽靜。

  大夫人進來的時候,太夫人正歪在榻上,和方嬤嬤說些長篇大套的家務人情。

  看見大夫人,太夫人先問道;“馨嵐,你四弟妹現下怎樣了?”

  大夫人先見了禮,才笑回道:“讓娘擔心了,都是我們的不是。四弟妹已大好了。剛才無涯子大師瞧病的時候,還說了話的。大師說已無大礙,慢慢將養就行了。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方嬤嬤也笑著湊趣:“從早上太夫人就心神不寧,想過去看看,又怕勞師動眾地,反而讓四夫人不得休養。正拿不定主意呢!這下好了,不用惦記了。說不定等會兒四夫人就親自過來請安了。”

  太夫人也笑:“哪有這么快的。她病了一個多月,哪能一下子就起床下地,還得慢慢來。”

  又遣了大丫鬟秋榮去探視一番。

  大夫人就掩了嘴笑說:“無涯子大師還說了,四弟妹過了這一坎,以后可是有大造化的!”

  太夫人聽了,反皺了眉,道;“大師真這么說?”

  大夫人斂容道:“媳婦不敢妄言。大師確有此語。”

  太夫人聽了就不言語。

  這邊風華居里卻熱鬧起來。

  除了代太夫人探病的秋榮,還有范大爺的另外兩個姨娘小程氏和張氏也過來了。張氏乃信義伯府的庶女,晚小程氏兩年進門,也是貴妾,卻只生了一個女兒范繪絹,再無所出。

  安解語剛打點精神應付了太夫人的來使,又要應付范大爺的兩個妾室,就有些煩躁,道:“大嫂也真賢惠,怎么就讓大爺納了這許多女人。光認名字就勞心費神。”

  抱怨歸抱怨,卻還是請了二人到內室坐。

  小程氏容顏秀美,身姿纖細,一看就有不足之癥。張氏卻高挑健美,說話爽利,倒合了安解語的脾性。

  這兩人倒是很有眼色,坐了沒多會兒就告辭了,讓安解語好好歇息。

  出得風華居的院門,小程氏就對張氏道:“妹妹今天倒是跟四夫人談的投機。”

  張氏是個爽直的人,點頭道:“也不知怎地,覺得和四夫人現下很是投緣。”

  小程氏也點頭道:“平日里四夫人對我們這些人都不假辭色,說話從來都是愛達不理的。我還以為這次也得和辛姨娘一樣吃個閉門羹呢。”說畢,抿了嘴笑。

  張氏也笑:“這院里的事兒傳得可真快。辛姨娘一向和四房走得勤,想是丫頭們淘氣沒聽見叫門。哪有真的把客擋在門外的道理。”

  小程氏就嘆口氣道;“妹妹真是厚道人。難怪侯爺對妹妹一直寵幸有加。”

  張氏紅了臉啐道:“姐姐打趣歸打趣,這話要讓人聽見,會說妹妹輕狂呢。再說了,姐姐才是最得侯爺器重的。又給侯爺生了長子,又是大夫人的親妹子。這院子里誰還能越得過姐姐去。”

  小程氏道;“你如今也會架橋撥火了。要是在侯爺面前也這樣能說會道,可沒有我們的活路了。”

  張氏更臉紅了,她在范大爺面前一向靦腆,和平時人前爽利的樣子判若兩人。范大爺也愛她心地坦誠,對她所出的庶女范繪絹也是如嫡女一樣的吃穿用度。

  而小程氏因生了庶長子,又多病,范大爺平時對她多有憐惜,平時除了固定去大夫人和辛姨娘房里,其余大部分時候都歇在小程氏那里。

  小程氏當年生庶長子的時候因是早產,又難產血崩,差點救不過來。還是范大爺連夜進宮找了流云城最出名的穩婆徐氏,才撿了條命。可身子到底是不行了,不能再伺候范大爺。可范大爺卻是個長情的人,近幾年除了歇在外院書房,在內院的日子里,絕大多數時間都歇在小程氏處,雖只是點卯,也照去不誤。連大夫人和辛姨娘都靠后了,張氏更是一年半載才能得一次雨露。府里的人都道小程氏才是范大爺心坎上的人,也因此不敢輕視病歪歪的小程氏和庶長子。

  兩人打趣著,還碰上了五爺范朝云派來探病的通房書眉。

  書眉進了風華居見了安解語,殷殷勤勤地問了好,又道:”我們五爺和四爺一向要好。四夫人有什么為難之處,盡管跟我們五爺說。就算我們五爺做不到,給四爺帶個話卻是不難的。”

  安解語笑著謝了。又讓聽雨拿大封賞了書眉。

  聽雨跟書眉平時關系也不錯,就領了她出去吃茶,讓安解語歇息下來。

  書眉到了聽雨房里,小聲對聽雨道:“我們五爺說了,聽雪的事兒有蹊蹺。還望四夫人不要著急上火。我們五爺會和大爺、四爺傳個訊,討個法子,必要護得四夫人和小少爺周全。”

  聽雨很是感激,謝道:“勞煩姐姐費心了。大恩不言謝。等我們四爺回來,必不會忘了五爺回護之義。”

  書眉笑道:“你跟我客氣什么”,又神神秘秘地問,“你跟我說說,聽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按理說,你和聽雪都是四夫人從娘家帶來的陪嫁,四夫人不在了,她能有什么好處?你悄悄告訴我,我不告訴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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