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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較量 中

  皇帝便讓閣老們退下,宣了范朝暉晉見。

  范朝暉自是三跪九拜,又就黃公公被打殺一事請皇帝責罰,言辭肯切,身段放得夠低。

  皇帝的厭棄之心便少了很多,又要仗著范朝暉幫他鎮住場子,就有些后悔自己冒進了些,便對打殺太監之事輕描淡寫地揭過,只道:“范卿不必過責。以后行事要三思而后行,莫要魯莽沖動。”

  范朝暉自是感激涕零,又對著皇帝表了一番忠心。

  皇帝這才展了顏。

  范朝暉自宮里回來,已是戌時中,天已全黑。北風呼嘯,天上濃云密布,看上去象有大雪的樣子。

  身邊的親兵便嘀咕道:“這么大雪,那夷人過不了冬,說不定明年春天又要過營州了。”夷人每遇荒年,便將流云朝當了米袋子,隨時過來提取。只遇到了范朝暉,才不敢再輕舉妄動。不過若是到了生死存亡關頭,夷人左右是個死,說不定又要犯境。

  范朝暉也不言語,只一路在心里思量,便進了大夫人程氏的正屋。

  程氏只等了范朝暉一晚上,終于等到了人回來了,便著緊安排衣食熱水,又端上參茶,給范朝暉驅寒。

  范朝暉雖有功夫在身,今日忙亂了一整日,也有些累了,一杯參茶入口,便覺得和緩了許多,就道:“馨嵐,你也坐下,讓丫鬟去忙吧。”

  程氏便依言坐到榻上小桌的另一邊,指了桌上青花瓷盤上熱氣騰騰的數個蟹黃小包子道:“國公爺趁熱吃了吧。這是四房的小廚房鼓搗出來冬日里的蟹黃包子。敬給了太夫人,太夫人覺得好,今兒就讓大廚房專門做了幾籠,給國公爺專門預備著,好做晚上的夜宵。”

  范朝暉便“唔”了一聲,拿起筷子,一口氣吃了五六個蟹黃小肉包才停手,便問大夫人道:“這包子確有蟹黃的香味和口感,只是終究還是吃的出來,并不是真正的蟹黃。卻是用什么替代的?”

  程氏笑道:“其實這都是四弟妹想出來的法子,用了上好的高郵咸蛋黃搗碎了,配上高湯,和新鮮的豬里脊肉,細細攪了,包在一起,和真的蟹黃也差不離。--本來是用來哄則哥兒的。現下卻是連娘和四弟都吃上癮了。”

  范朝暉便放下筷子,不悅道:“大冬日的,沒有蟹黃就不要吃蟹黃包子。之前對則哥兒不聞不問,現下又這樣縱著則哥兒,那安氏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自古慈母多敗兒。你這個做大伯母的也不管管。”

  程氏便嘆道:“四弟妹如今把則哥兒稀罕得跟眼珠子似的,誰要管教則哥兒,就是要了四弟妹的命。”

  范朝暉皺眉道:“這是為何?”

  程氏就轉了話題,道:“此事說來話長。國公爺要不要先去沐浴?塵香已經炊好水,候在凈房了。”

  范朝暉就起了身,任憑程氏給他松了腰帶,換下外袍,就要去凈房。卻聽見院子里一陣喧嘩,緊接著,正屋門口就傳來隱隱的哭聲,伴著一聲聲“國公爺”的呼喊。

  原來之前小程氏的院子里,自打今日國公爺走后,便一直派人關注著大夫人正院的情形,只等國公爺一回來,便報與小程氏知曉。

  國公爺近幾年但凡回內院,都是到小程氏屋里歇著,是以小程氏也在屋里預備了熱水吃食,只等國公爺過來,便要小意殷勤地哄了國公爺一起去看看獨自在外院病著的原哥兒。

  誰知國公爺回來之后,等了半日,并不見過來。又聽說國公爺已是在大夫人屋里用了餐,大房的小廚房又給準備了熱水,卻是要歇在正屋的樣子。

  小程氏就急了,連大氅也顧不得披上,就只穿著月白色通袖翻毛小襖兒,和海棠紅細綢面子紅狐毛里子的湘裙,往大夫人的正屋里沖過去了。

  誰知大夫人院子里的嬤嬤并不肯與她傳話,小程氏一怒之下,便推了那守門的嬤嬤在一邊,自己沖到大夫人的正屋門口跪下了,一聲聲哭泣起來,又喚著“國公爺”。冬夜里寒冷徹骨,小程氏玉白的臉凍得通紅。

  范朝暉掀開門簾,就見到小程氏杏目含淚,如一支楚楚動人的白蓮花一樣跪在正屋門口,身姿纖弱,我見尤憐。便道:“你這是干什么?快快起來。”就伸手將小程氏攙扶了起來。

  小程氏便哭得哽咽難言,順勢偎到了范朝暉懷里。

  范朝暉就輕拍了她兩下哄道:“好了,好了。外頭冷,到屋里坐著說話吧。”

  程氏只在屋里冷眼看著小程氏做張做勢,也不點破,就給張媽媽使了眼色。張媽媽會意,先下去叫人。

  這邊等小程氏斜著身子坐到了大夫人程氏的下首,范朝暉就在上位坐下,溫言問道:“此時天色已晚,你可是有什么急事?”

  小程氏就趕緊幾步走到范朝暉腳邊跪下,低泣道:“婢妾擔心原哥兒,卻是一時心急,打擾了國公爺和大夫人偃息。還望國公爺和大夫人看在原哥兒份上,饒了婢妾這一回。”

  范朝暉還未開口說話,程氏便接口道:“妹妹過慮了。只是國公爺一日奔波勞累,現下才用了夜宵,也要歇息好了,明日去看原哥兒也不遲。”

  小程氏便抱住了范朝暉的雙腿,哀哀求道:“還請國公爺和大夫人體諒婢妾這一回。原哥兒今日打國公爺一回來,便盼著要見國公爺一面。婢妾已是應了原哥兒,今日一定要帶國公爺去看他一看。--原哥兒身子不妥,還不知能見國公爺幾面!”

  范朝暉看她哭得可憐,便道:“也罷,就去看看原哥兒吧。”又對大夫人道:“我這次回來,也是專為了原哥兒的病。那鐘大夫可是在原哥兒院里候著?正好一起問了。”

  大夫人就嘆了口氣,道:“國公爺既如此說了,妾身無不允的。”就叫了聞香過來伺候國公爺換上大衣裳。

  這聞香便是許氏,雖跟著大夫人,拿了一等丫鬟的分例,卻是一直做著三等丫鬟的活計,并不能進到屋里服侍大夫人。

  今兒程氏看小程氏如此迫不及待,就想起了以前辛姨娘所言關于許氏的話,便讓了張媽媽將聞香帶過來,在國公爺面前露露臉,也分分小程氏的寵。

  聞香便從外邊進來,低頭對國公爺、大夫人和小程姨娘行了禮。

  小程氏早已站到了范朝暉身邊,這會子冷眼看過去,那許氏聞香只穿著普通的丫鬟服侍,只一頭烏壓壓的頭發特別醒目。

  范朝暉便抬腳先往里屋里去。小程氏要跟過去,就被張媽媽端了一杯參茶過來攔住了。聞香便低著頭也跟著范朝暉進去了。

  到了里屋,范朝暉不發一言。聞香也只低著頭,給國公爺套上外袍,系上腰帶。又拿了一邊架子上的大氅給國公爺披上。

  范朝暉穿戴好了,臨走到門口,突然回頭道:“抬起頭來。”

  聞香促不及防,抬起了頭。容貌娟好,雖不算絕色,只那一雙如小鹿一樣驚惶的眼睛甚是動人,恰似白水銀里養著兩丸黑水銀,像極了某個人。

  范朝暉便覺得有些刺眼,就不顧而去。

  外屋里,小程氏知道自己是打了大夫人的臉,今兒若不能將國公爺拉到她屋里歇著,可是得不償失。

  看見范朝暉陰著臉出來,小程氏便趕緊迎了上去,柔聲道:“國公爺可是現在就走?”

  范朝暉便“嗯”了一聲,轉眼看到小程氏衣衫單薄,便轉頭對大夫人道:“將我這次帶回來的紫水貂皮大氅給了小程姨娘。”

  程氏只笑道:“國公爺帶回來的東西,還不知在哪個角落里放著,一時半回哪里理得出來?--還是把妾身那件銀狐大氅給小程姨娘披上吧。那是今年剛做的,并未上過身。”

  小程氏喜出望外,便趕緊給大夫人道謝。

  這邊張媽媽就找出了新做的大氅,親自給小程氏披上了,就讓聞香跟國公爺一起去。

  從內院到外院卻是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前面的婆子舉著玻璃風燈照著路,小程氏的銀狐大氅在燈下分外耀眼。

  聞香被大夫人急著打發出來,卻未穿御寒的皮毛衣服,只罩著丫鬟穿的棉服,不免勾肩搭背,畏手畏腳,跟在國公爺和小程姨娘身后。

  小程氏弱不禁風,范朝暉便一手搭在小程氏肩上,半摟半扶著她。

  國公爺身材高大魁偉,小程氏纖纖弱質,兩人依偎在一起,卻是相得益彰。

  聞香在后看見兩人背影,心里淡淡浮起的,卻是范四爺溫潤如玉的淺淺笑容。

  幾人行了一陣,快到原哥兒院門口的時候,卻看見有一行人提著燈,從另一條小道過來。

  人尚未到,辛姨娘軟糯的聲音便循著夜風傳來:“前面可是國公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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