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縣陰陽界衙之內忙成一片。
土地娘娘的神靈法駕就擺放在了大殿之中,數十個身穿黑衣盤坐在一旁,提前一天就開始齋戒靜心,迎接神祇。
身穿白色袍服的法師從外面走了進來,周圍七八個道士隨同。
那白袍一看便知是界衙的管事之人,大魏稱之為界衙陰官,民間稱之為輪回法師,專門送人入陰世幽冥。
這進來的八九人,便是整個洞縣界衙的所有人了。
皆是真正隸屬于陰陽界衙體系、道籍在冊的道士。
白袍法師看了一眼神靈法駕,點了點頭。
然后問起了身旁的一個道士:“明日的香火醮祀準備得如何了?”
界衙道士拱手:“按照慣例,早就準備好了!”
排在后面的另一個道士上前:“城內家家戶戶今夜開始閉戶念誦土地娘娘神名,我等也都去查看過了。”
站在末端的一個十七八歲的道士也說道:“徒兒也親自送信入陰殿,得到了土地娘娘的回應。”
雖然是每周一十五都要例行舉辦的香火醮祀之事,但是這些洞縣陰陽界衙道士門一個個辦起來,都異常謹慎,不敢有絲毫怠慢,生怕出現差錯。
可以見得此事對他們非常重要,和他們的性命前途息息相關。
白袍法師看了看那神祇法駕,還有土地娘娘的神像:“希望這一次的香火醮祀的收獲能多一些,你我也能熬出頭,早一日離開此地,去往郡城。”
看起來這洞縣界衙陰官,對于在這么一個下縣當值,頗有些不甘心。
沒有人注意到界衙之前經過的車駕。
更沒有看到輪回陰井之上,突然彌漫出淡淡煙氣。
和那寒氣有著微微的不同,虛無縹緲。
車駕遠去,云君卻突然出現在了馬車前。
“道君!都已經辦妥了!”
“整個洞縣一舉一動都已經在云君掌控之下。”
“輪回陰井大約深數十米處,下去之后沒有多久,會看到洞壁之上掛著幾盞白色紙燈籠。”
“燈籠正面寫著洞縣陰殿、生人勿進。”
“背面卻有著一張畫上去的鬼臉。”
“那燈籠的光有些問題,若是凡人應該當場剝奪神智,而且畫上去的鬼臉還有著警戒的作用。”
“只是這種小把戲,根本發現不了本君。”說到這里,云君慣例進行了一番自吹自擂。
道人問道:“下去之后呢?”
云君立刻停了下來,接著說道:“深入底部之后有幾個岔道。”
“一處通往地脈火室,是一個焚尸之地!”
“一處通往一座地宮,四通八達,上面寫著陰殿四個字。”
“云君看了一下,里邊一共有著四十五人,只有一個妖怪,應該便是那什么土地娘娘。”
“界衙的那些人負責外邊祭祀,這土地娘娘住在里邊,不知道是起什么作用。”
道人點了點頭,驅趕著驢兒轉向,繞過大道向著小巷里邊走去。
“走吧!明日看看這所謂的香火醮祀到底是個什么祀法!”
“就知道這陰陽界衙的妖鬼之神,到底是干什么的了。”
陸小郎背著藥箱一路小跑,來到了自家門口。
左顧右盼,沒有看到自己想要看的那駕驢車,眼中露出擔心的神色。
但是進院子里之后,就看到一只驢子爬在院子里雙目望天,自家的一雙兒女正歡笑著圍繞著其大專院校。
陽光照落的地方,一個道士坐在坐在木椅之上靠著看書。
車駕停放在了院子的角落里,驢大將軍也終于從驢車上下來了。
雖然這驢車的重量對于驢大將軍來說和沒有也差不多,但是對于天性好動的驢大將軍,拖著這么一架車,感覺就不能撒歡的奔跑了。
擺脫了車駕的束縛剛過去沒有一會,驢大將軍還沒撒歡沖上幾圈,院子里的兩個小鬼就盯上了它。
此刻,一個小心翼翼的摸著驢大將軍的毛耳朵。
一個摸著驢大將軍的肥屁股。
任由驢大將軍扭來扭去,這兩個小鬼就是不肯放棄。
驢大將軍要爆炸了。
它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了兩排白牙,想要出聲嚇唬這兩個孩童。
結果迎面就被塞了一個蘿卜嘴巴里面。
驢大將軍順勢就咀嚼了起來,兩片厚嘴唇崛起,嚼得格外歡快。
“咕夸!”
“咕夸!”
只記得吃,一時就忘記了原來想要干什么了。
“小驢兒,吃蘿卜!”小男孩摸著驢大將軍的腦袋。
“爹!來客人了,來客人了!”爬在驢大將軍身上的小女孩聽到推門聲,一下子抬起頭來,看見是陸小郎之后高興得大喊。
“來了個道士,還有個驢子。”男孩也站了起來,開心的說道。
“這驢子好大!好肥啊!”小女童在空中劃著圈,仿佛在形容驢大將軍的肥屁股。
“比我們之前看到的驢子高多了也肥多了。”
陸小郎上前拱手:“空塵道長。”
空塵子站起身來:“打攪了。”
天色已晚,吃過飯之后,陸小郎在門外收拾著自己的藥箱,整理著藥材。
道人跨門而出,看了看天空之中升起的圓月。
明日就是十五,今日的月亮已經如同一輪銀盤了。
道人卻突然開口問道。
“陸郎中,令夫人也是被那所謂的土地娘娘帶走的吧?”
道人突然開口,嚇了陸小郎一跳,而其問出的問題,更是令陸小郎震驚不已。
“你怎么知道?”
道人略微一笑:“貧道也不是瞎子,你說起那土地娘娘的時候,各種懷疑猜測,和城內其他人不一樣,沒有絲毫敬意。”
“談起初一十五時常有人失蹤之事,更是眉眼有傷痛隱現,更是代表著你必定有親近之人也遭此禍劫。”
“而你家中,只見一雙兒女,卻不見令夫人。”
“稍作聯想,便已然知曉了。”
陸小郎起身行禮:“道長一雙眼睛好是銳利,說得一點都沒錯。”
道人看著陸小郎問道:“說說令夫人之事吧!”
這便是道人此來的目的,要從這個陸小郎身上,明白這個土地娘娘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存在。
陸小郎長嘆一口氣。
“我陸小郎也是個有福之人,雖然我長得其貌不揚,當時也只是平安藥鋪里的一個學童,但是卻娶了一個美似天仙一般的妻子,還生下了一對兒女。”
“雖然不是什么富貴之家,日子也過得平淡,但是對于我陸小郎來說,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就在幾年前,一次初一的醮祀之儀上,我和妻兒跟著一起拜土地娘娘,想要求娘娘保佑我們一家平平安安。”
“當時土地娘娘的法駕剛剛從我們身前路過,鑼鼓聲不斷,我跪在地上沒敢抬頭看。”
“結果等道法駕過去,起身之后就發現,我娘子就不見了。”
“我當時慌張無措,連夜四處查看,更是幾日里找遍了整個城里城外,都沒有找到人。”
“活生生的人,就這么一眨眼不見了。”
陸小郎說到這里,淚滿長衫。
“后來別人都說,我家娘子是讓神祇給帶去了。”
陸小郎攤開手:“這讓神祇給帶走了,我等凡人如何去找,還能去神居之地去尋找么。”
道人皺眉問道:“城中這樣失蹤的人多么?”
“以前我們洞縣供奉的并不是土地娘娘,是最近幾年才改了供奉這位神祇的。”
“自土地娘娘來了之后,這些年算下來,陸陸續續失蹤了有四五十人了。”
高羨一算,這倒是剛好和地宮里面的人數對上了。
這土地娘娘倒是和高羨想的不太一樣,所有被其擄走的人都還活著?
雖然這土地娘娘掠人服侍自己,但是沒有進行食人之舉,對于妖魔精怪來說,已經是超出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難道這陰陽界衙的約束力如此之大,讓這些妖魔精怪都能夠改了本性?
精怪天生獸性自然不用說,就是妖魔在逐漸的同化過程之中,也會失去本性。
一旦成為妖魔,食人血氣靈韻就好像人要吃飯一樣,是一種本能。
道人決定求證一下。
道人手一揮,一片漣漪凝結于面前。
漣漪之中隱隱幻化出了一座宮殿之中的景象,是一處陰暗之地,光線暗淡。
宮壁之上燃起燈火,來來往往的人提著燈籠,有人端著食盒餐盤,有人提著琵琶樂器。
漣漪變化,一張人臉浮現在了其上。
“這……”
陸小郎驚訝無比,看著道人。
沒有想到自己隨手邀請過來的一個少年人,竟然有著這樣的手段。
道人沒有關注陸小郎的震驚,直接問道:“你看這其中人,可有你家娘子?”
“什么?空塵道長?”
“你是說我家娘子很有可能就在這里面。”
“難道這里就是神靈居住的地方!”
陸小郎這下不是震驚了,完全是駭然。
更沒有想到面前這少年道人隨手一揮,映照出來的是傳說之中的神靈居所。
隨意便可窺探神靈之所,幽冥之界。
這哪里是凡人的手段,只能是神仙手段啊!
道人卻絲毫沒有覺得這手段有什么高明之處,只是淡淡說道:“細細觀看,莫要錯過了。”
“畢竟,距離當日已經過去了數年時間。”
“汝娘子模樣出現了一些變化,也是有可能的。
一聽這話,陸小郎連呼吸都屏住了,死死的看著面前浮現的漣漪。
其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了什么。
一個接著一個人的模樣出現在漣漪之中,有人小聲和身旁人聊著天,有人躲在角落里哭泣,有人已經習慣,面色如常。
“這是胡家的小娘,我之前替她看過病,她也在這里。”
“這是羅家的二公子,半年前失蹤的。”
陸小郎越看越激動,那些失蹤的人都一一出現了,他娘子也極有可能也在。
果然,沒有多久。
一個穿著侍女裙裳,梳著的流云發髻的女子出現在眼前,陸小郎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
全身一下子繃緊,說話都帶著顫音。
“娘子!這是我家芹娘。”
“這是我家娘子芹娘啊!”
道人看了一眼,問道:“確定沒有認錯?”
陸小郎渾身發抖的的看著道人:“不會錯的!絕對不會錯的,這就是芹娘,我家娘子。”
“我認錯誰,都絕不會認錯我家娘子的。”
陸小郎一把跪在了地上,又作揖又磕頭的。
這一下,其對面前這位空塵道長的手段徹底心服口服了。
“道長!仙長!”
“請救救我家娘子吧!”
“我們家不能沒有她啊!”
道人得到了確認,點了點頭。
抬手,一股力量憑空生出,便將陸小郎托了起來。
“莫要驚慌,看樣子你也知道,你妻子安然無恙。”
“明日莫要打攪貧道,明晚醮祀大儀過后,不僅僅尊夫人,所有城中失蹤之人也都會平安回家。”
道人說完這句話,就轉身離去。
陸小郎不斷擦拭著眼淚,看著道人離去的方向。
“高人!高人啊!”
而道人卻對這陰陽界城的體系,更加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