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連日,道路泥濘。
大雨磅礴之中,兩個人在亡命追逐。
跑在前面是一個灰色布衣打扮的壯碩男子,一身古銅色的膚色和肌肉,顯露出橫練的武功。
然而此刻其在拼命逃亡。
后面追著的卻是一個書生。
這書生好生厲害,將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風,追得那布衣壯漢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兩個人一路跑過幾座山,終于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
“鏗!”
書生累的將大刀插在地上,渾身累的晃晃悠悠的,抬起一只手指著前面那壯漢。
“今日!”
“我非得砍死你這滿口胡言亂語,騙人錢財的惡徒!”
“停停停停停!”
布衣壯漢仰著頭接著雨水直接咽下,終于歇了一口氣的說道,好言和那書生擺下陣勢。
講道理,說分明。
“爾身為讀書之人!”
“為何一身戾氣,這讀的是哪門子書?”
“再說這刀是我的東西,你這書生怎平白搶人東西呢?”
書生立刻將刀抽了起來,咬牙切齒的指著布衣壯漢。
兩人立刻再次動了起來,在山路兩側繞起了圈圈。
“你明明不認識路,卻裝作認路騙人錢財。”
“若不是你瞎指路,要不然我怎么會在夜里被猛虎追擊,隨從一個個被嚇得返路爾逃棄我而去,然后我又在逃亡路中碰上山崩將馬給壓死了,行禮也都全丟了。”
“若不是你!我怎么會落得這般狼狽的下場。”
“哈哈哈哈!”說到這里,雨里狼狽的書生不由得解恨的大笑而起。
“好在天道好還,又讓我碰到了你這廝!”
“這是天要你亡啊!”
布衣壯漢拿出了錢:“我就騙了你十個銅錢,你這就要殺人,也太過了吧!”
“這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法律?”
“還有你這刀法哪里學的?你這哪里像是一個讀書人?”
布衣壯漢還從未見過,將自己這么重的大刀舞得這般順溜的讀書人。
書生冷哼一聲:
“君子六藝,吾等讀書之人文武皆習。”
“上馬能定江山,下馬能安天下。”
“不論是哪方面,都不是你這等坑蒙拐騙之徒能夠比得上的。”
“你這坑蒙拐騙之徒,今日遇到我,便是你的死期將至了。”
兩人站在泥濘的山路兩側,終于歇足了一口氣。
一場你追我逐又將誕生。
然而此刻,突然之間雨驟然停了。
日光從天空落下。
兩人抬起頭,看向天空。
“雨停了?”
然而卻看到了令他們瞳孔瞬間放大的一幕。
天空之中密集的層層烏云裂開了一條縫隙,金色的光芒從縫隙照落而下,化為了溫暖的大日之輝落在二者身上。
只見。
金色的光芒和烏云之上,一腳踏著烈焰和火光的神獸拉著一架神車而過。
破開層層烏云而出,撕裂黑暗而去。
震撼而動人心魄的景象,讓二人同時矗立望天,頭顱隨著金色光影而動,直至那神人車駕遠去。
隨著烏云的彌合,消失在了二人的目光里。
神人車駕過后。
雨水再次降臨,灑在二人身上,他們這才回過神來。
布衣壯漢指著天上:“這是何方神圣過境?莫非是天上的神仙?”
書生也顯得有些心慌意亂:“非神便是圣,豈是你我二人隨意能夠猜測的。”
兩人震驚之余,又有些惶恐。
加上天色不早,二者一番追逐拼殺,也感覺精疲力盡。
此刻一口心氣泄了,也無心再繼續下去了。
“算了算了,不打了不打了!”
“此地不可久留。”
“速走!速走!”
原本作生死仇敵一般的讀書人和江湖客,匆匆離去。
天漸漸的暗了下來。
夜幕降臨,二者也終于從山里走了出來。
沿著黑暗的山路而下,他們終于看到了山下的景色。
“走出來了!走出來了!”布衣壯漢穿著草鞋,高興得舉臂高呼。
“你這廝!這次總算是沒有帶錯路!”讀書人也長松了口氣。
遠處便是界河河水滔滔。
“看,那邊好像有座廟!”讀書人眼尖,立刻發現了河邊還有著一座建筑的輪廓,應該是一座廟宇,剛好可以容納二人歇歇腳。
“別看了!趕緊過去!”
“烤火喝口熱的也是好的。”
二人又累又餓,又濕又冷。
若不是皆有武藝在身,常人恐怕早就撐不住了。
讀書人和江湖客看到這廟宇喜出望外,極速朝著那廟中奔跑而去。
逐漸靠近河邊,便發現這是一座川主廟。
川主乃是魏地自古以來便有著信仰的一位古老的水神,不過這些年來信仰漸漸衰落。
畢竟魏地不斷推行陰神體系,數萬妖怪瓜分了大魏神道。
這些古老神祇的信仰和香火,自然日漸衰落。
直至無人問津甚至再記得祂們。
可以看到這廟宇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進行修繕了,破落至極。
不過二人轉到面朝著界河的廟門口之時,卻透過廟門發現廟里閃爍著火光。
原來已經有人先他們一步在這里了。
“廟里有人!”何世景停下腳步,擦了擦滿是水的臉。
“吱呀!”布衣壯漢在夜雨中縮著身子,忍不住推開門先進去了。
二者便看到了廟里神臺下坐著一個道人,腳旁趴著一只驢子。
身前柴火跳躍,映著一張讓二人都覺得有些不似凡塵俗世之人該有的面孔,仿若畫中之中走出之人一般。
“在下何世景。”
“見過道長。”
書生即刻行禮報上姓名。
但是抬起頭卻發現自己手上拿著刀,顯得有如過路打劫的強人一般,立刻匆匆忙忙放了下來。
不過書生也不愿意還給那布衣壯漢。
顯然雖然不再喊打喊殺,心中卻依舊不信任此人。
將刀放到了自己身邊之后,再次拱手。
“我二人是山中迷路之人,外面下著大雨,想要進廟一避。”
“道長看可否行個方便。”
道人盤坐于火前,從頭到尾都沒有抬起頭來,仿佛在打坐觀想一般。
其意識已經沉浸在了云中界之中,赤霞元君、云君、青龍童子正在收錄著整個壺州神道體系的諸多鬼神之名。
云中界已經重新劃分出了一座殿堂,用來放置所有關于神道體系的名冊。
意識雖然那在另一方天地,但是卻開口在現界說道。
“荒野破廟!無主之地!”
“二位隨意便可。”
布衣壯漢跟著書生身旁,拱手以江湖禮說道:“在下石宗!”
二人渾身濕透,將外袍脫了下來,整理了一下,看到了道人身前的火堆。
書生再次顯得有些頗重禮節的上前,彎腰拱手說道:“冒昧了!”
“可否借用一下火?”
道人曰:“請便!”
二人終于借著火群暖,將外衣和身上的衣服烤干,才感覺回過神來。
書生何世景站起身,打量著周圍。
最后仰頭看著臺上只剩下半截的川主泥塑,
嘆氣說道:“歲月當真是可怕,不論是多么的強大輝煌的,自認為永恒不變的。”
“最后都會被告之,只不過是玩笑一場。”
“道長您說是不是?”
道人卻連眼睛都沒有張開,只是一笑。
“你怎知道祂們曾經強大輝煌過?而不是生來就只是一堆泥塑?”
“未曾歷經過萬古江山,看過那滄海化為桑田,又如何知道沒有永恒不變之物?”
何世景原本想著就話語顯露一番自己的才學和不一般的見識。
此刻頓時啞口無言。
更覺得面前這道人不一般,那話語里一句一言透露著的高高在上和亙古歲月的滄桑,不敢再隨意開口說話了。
反而靜坐下來,悉心請教的問道人剛剛話語之中讓其感覺到震撼的地方。
“還請道長賜教。”
“何為滄海化為桑田。”
此方天地還沒有人聽聞過這滄海桑田之事,書生更是如此。
石宗也好奇,此刻也閑著無聊,便也問道:“道長!何不與我二人講一講,這滄海化為桑田是怎么一回事?”
“也讓我二人長長見識。”
道人沉默了一下,最后開口曰。
一開口,就仿佛將二人拉入了漫長而看不到盡頭的歲月長河之中。
外面界河河水奔騰不息,和此刻的話題格外映景。
“世間歲月輪回不止,海與陸也隨著歲月起伏變遷。”
“舊時之海,今時州陸。”
“古時有一位仙人下凡降臨世間,與一場人間宴會。”
“酒宴之上!”
“仙人云。”
“自登仙承接天命以來,已經看見過三次滄海化為桑田了。”
“而如今滄海之水比起往日又淺了一半,莫不是又要再一次化為州陸了?”
這故事簡短至極,卻聽得何世景和石宗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何世景目光都變得空洞虛幻,仿佛看到了一位仙人站于蒼穹云海之上,看著腳下的大地不斷變換,滄海干涸,化為州陸丘陵。
然后大地再一次又被海水覆沒,再次化為滄海。
來回往復,歲月蹉跎。
簡短的一句話,道盡了那種坐看風起云涌的高高在上,和俯視人間。
浩瀚東海化為丘陵州陸,這該是何等漫長的一段歲月。
而這位神仙,竟然已經經歷了三次。
他們皆沒有認為這故事是虛假,如果不是真正活過了這么久的仙人。
如何能夠知道,這滄海會化為桑田。
如何能夠見證這大海化為丘陵的神跡。
“滄海桑田!原來世上真的有活了這般久的人?”石宗興奮又感嘆。
何世景搖頭嘆息:“這恐怕就是真正的仙人了,多謝道長講述的這個故事,讓何世景見識到了這滄海桑田。”
入夜,道人依舊打坐于神臺之下。
火堆閃爍,依舊照亮著廟宇大殿和坍塌的神像。
而那何、石二人半晌也睡不著。
最后睡夢之中,依舊回蕩著那滄海桑田的歲月流逝之感。
耳朵里聽著界河波濤洶涌的聲音。
不論白晝黑夜,它依舊一往無前的流淌而下,滾滾而去不復返。
夜半之時,一艘船從界河深處而來。
最后船只靠岸,停靠在了著破落的川主廟前。
白日里發現了神人駕馭神車過境的,可不僅僅只是何世景和石宗二人。
有人影在黑暗里提著燈籠走下大船,雨水磅礴卻不能打濕其身上點滴。
這人畢恭畢敬的走到廟門之前,然后行大禮跪下。
叩首。
“界河水妖前來!”
“拜見空塵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