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地方不大，您見諒。”
京郊一處老舊小區的三樓，不知姓名的司機一邊歉意的偷瞄了眼墨鏡遮面的甘韜，一邊輕輕敲響家里的紅漆木門。
甘韜臉色有些發燙，微微搖頭道：“我該講抱歉才對，沒想真就這么冒昧上門了。”
《藥神》劇本沒能立項，又被圈內大人物半真半假訓斥了一通，甘韜心里正煩悶的時候，恰巧讓他碰到了一位講話風趣的司機，于是便想坐下來好好聊聊，全當散散心，放松放松，可真到了別人家門口，他又慫了，感覺這事辦的太沖動，畢竟與人非親非故。
紅漆木門多了道縫隙，一位戴著眼鏡的孕婦顯露了出來，“老婆，家里來客人了。”隨著出租車司機的一聲呼喊，甘韜向屋內的孕婦笑著點點頭。
“進來吧，進來吧，今天外面熱的很。”留著短馬尾的孕婦讓開身子給兩人進屋后，笑著對出租車司機道：“我弟也來了。”
“是嘛，小楊來了？人呢？”
孕婦：“小房間里擺弄電腦呢。”
司機先是對著孕婦一點頭，然后向換鞋的甘韜道：“我和我老婆同姓，都是姓楊，她說的弟弟是她堂弟，川省華西藥學院畢業的，現在給人做些廣告設計。”
“藥學院畢業搞廣告設計？是這孩子思維挺跳脫，還是華西藥學院涉及的學習范圍太廣？”甘韜腹誹的同時，頷首道：“楊哥，我姓甘。”
“甘老師，車上我就認出你來了。”揚塵嘿嘿直樂的時候，還瘋狂向捂著嘴一副不敢置信的自個老婆眨著眼，接著又朝著一間關閉的臥室喊道：“小雨，小雨，家里來客人了。”
甘韜有些傻眼，一路走來，他還以為自個的偽裝有多高級呢，沒成想竟然早被出租車司機洞察了身份。
洞察洞察吧，反正他又沒做啥見不得人的事，無非就是跑人家里蹭了一頓飯而已，這可是多少粉絲夢寐以求的事呢。
“姐夫，今天下班有點早啊？”
“男的啊，小雨小雨的，還以為會是個美女呢。”心情開始輕松的甘韜內心調侃起了臥室走出來的那位年紀與他相仿，和孕婦戴著同款近視眼鏡的男孩。
眼見妻弟一點眼力勁沒有，楊司機瘋狂示意道：“看看這是誰？”
“是誰？”楊雨蹙眉望著戴著大號墨鏡的甘韜。
“就你這點眼力勁還能在柏林電影上獲獎？連甘老師都不認識……”老楊笑著嘲諷妻弟的一句話，反倒嚇了甘韜一跳，“柏林電影節獲獎？這孩子還是個導演或者演員？念得藥學院，工作是廣告設計，偶爾還能去歐洲三大電影節領獎，真天才？但不該啊，真要有這種牛人，他就算再兩耳不聞窗外事，也不應該一無所知啊。”
不用老楊再次給他串線，甘韜主動向楊雨伸出手：“您好，我是演員甘韜。”
“咕咚”
楊雨先是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接著極為激動的用兩只手揣著甘韜的右手：“甘老師您好，我叫楊雨，是位導演。”
楊雨心中，甘韜并不是神，但其從小鄉村一路走到華夏頂尖男演員，企業家的頑強精神是他這種人的驕傲。
“你不是從事廣告設計工作的么？”心中有疑惑，甘韜便果斷問出了口，他不太喜歡別人跟他玩心眼，那樣活的太累。
楊雨歉意的松開雙手：“廣告設計是兼職，導演才是專長。”
“你的專長應該是藥理知識吧。”老楊的一句話逗得幾人哈哈大笑，甘韜適時不再問下去，在孕婦的催促聲中，三兩步邁到了餐廳。
餐廳前落座，無所事事的甘韜從客廳到廚房一番打量后，問道：“房子二手的？”
老楊利用端盤子的機會插嘴道：“租的，京城的房子哪買的起喲，要不是家里人不愿意，我和媳婦情愿待在大西北，那地方海闊天空，比蝸居在京城好多了。”
甘韜笑笑：“老家在西北那邊？”
“不是，我和媳婦是零三年支援開發大西北認識的，老家都是川省，一零年離開西北的原因一半來自父母，一半也有自身原因吧。”
甘韜點點頭，問道：“楊哥今年多大？”
老楊：“34，應該比你大不了多少。”
“也就大個五歲。”甘韜一邊笑著回應，一邊瞥了眼老楊飽經風霜的臉龐，透過那張臉，他完全相信楊家夫妻在西北還是吃了苦的，陜甘寧，他也有去過，《畫皮》當時就是在甘省拍的，那邊風沙的厲害他也算見識過。
老楊裝湯的檔口，一直陪著甘韜的楊雨好奇道：“甘老師，最近聽說同心在大舉收購優酷？”
“是嘛？這個我倒是不太清楚。”甘韜一愣之后頷首默默道：“看來收購優酷的事已經走到了臺面上，這樣大概率要多花些錢了，但想來孟廣孝等人會有判斷，用不著他去摻和。再說，股票、上市、下市啥的他也不懂，隨意發話反倒會影響同心高層擬定好的決策。”
比起公司事務，甘韜今天的目的是放松。
因此，飯桌上，他與楊家幾人聊的最多的是楊家夫婦在大西北的所見所聞。
按理說，甘韜去過的地方更多，國內的偏遠山村到西方私人農場，國內的國際大都市到西方的超級大都市，所見所聞這方面他最有發言權，但今天的飯桌上，他卻變成了一個忠實的聆聽者，聽的還是衣食住行等小的不能再小的西北瑣碎事。
藝術來源于生活，是他一直謹記于心的。
半斤量一到，甘韜推了推始終沒摘下的墨鏡：“分量到了，我喝點飲料陪你們，酒不能再喝了。”
楊家三人相視一笑：“不強求，不強求。”
甘韜限量飲酒半斤的圍脖誓言是不是家喻戶曉不清楚，但楊家三人反正是明白明白的，畢竟家里有個弟弟一心要做導演。
話說回頭，如果不是一心想著給家里高不成低不就的小弟找找關系，他老楊咋也不可能一眼認出甘韜。
酒足飯飽，聊的也夠盡性，甘韜在童丫丫一個接一個的電話過后便想著告辭，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老楊夫妻的殷勤目光中，甘韜心領神會的在客廳沙發上坐了下來，與此同時，楊雨早已打開他在柏林電影節短片競賽單元獲獎的，一部時長只有十六分鐘的動畫短片——《打個大西瓜》。
十六分鐘一晃而過，甘韜沉吟片刻，緩緩道：“挺好的，能獲得國內外三十多個獎項已經說明了這部動畫短片制作精良，反戰的立意選的也好。”
楊家三人欣慰點頭的同時，甘韜看著楊雨突兀道：“但是，動畫短片也只是動畫短片，你如果想在這個圈子里待下去，長篇電影才是長久之計。”
不是甘韜打消楊雨的積極性，而是一部，兩部電影成功真的代表不了什么，何況一部動畫短片。
“這個我知道的，未來肯定也會拍長篇電影的，到……”楊雨臉皮子薄，說了一半開始結巴，老楊瞬間接上道：“到時候請甘老師幫幫忙。”
老楊不僅不是斗大字不識的白丁，文化程度甚至還很高，拍一部電影具體要花多少錢他不清楚，但總不是他們這個家庭可以負擔得起的。
“這個沒問題，以后有劇本了先拿給我瞅瞅，我給你把把關。”應承下不算，甘韜還摸索著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楊雨：“這個拿著，自己用就好，別亂傳。”
楊雨瞧了瞧白色名片上干巴巴的‘甘韜’兩字點點頭。
“咳咳”
看著電腦上的企鵝頭像閃個不停，甘韜對楊雨道：“回一個信息給人吧，別再有什么重要事，我也準備走了。”
說著，甘韜拍了拍膝蓋緩緩起身，順帶很沒禮貌的瞄了眼楊雨和別人的聊天記錄，可就是這簡簡單單的匆匆一瞥，讓他瞬間有些詫異，“網名叫餃子？會是拍《魔童》的那個人？”
“謝謝啊，甘老師，幫我弟這么大忙？”前往后海的出租車中，老楊的道謝驚醒甘韜，“楊哥，你相信緣分？”
“信啊，我和我媳婦之所以能走到一起，應該就是因為緣分。”老楊笑的有點傻。
甘韜不自覺的點點頭：“你咋會開上出租車的？”
“養家糊口沒辦法，職業雖是教師，可京城這邊的教師可不是誰都能當上的。”老楊回頭笑道。
甘韜不置可否的搖搖頭：“把電話號碼留給我，看我能不能給你幫上這個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