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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女兒,母親大人,策論

  明湖莊園臨湖的樓榭,是冬天賞雪之處,此時,明湖鄰近莊園鄰近莊園的淺水區,假山嶙峋的湖水處,早晨有時就有了冰碴。

  二層小木樓,都通了暖氣,而且小火爐已經生火,閣樓里暖暖的,又有檀香,清新沁人心脾。

  甘氏和尤五娘都被召來了閣樓,見到陸寧身側的小周后就是一怔。

  陸寧笑道:“她叫香兒,是咱的女兒!”香兒,是陸寧給起的名字,因為小周后好焚香的典故很多。

  她曾自制焚香器具,又派宮女專門負責焚香之事,稱為“主香宮女”。白天時,垂簾焚香,滿殿氤氳;安寢時,就用鵝梨蒸沉香,置于帳中,香氣散發出來,沁人肺腑,號為“帳中香”。

  陸寧想到這些典故,就隨意起了個名字,用來稱呼。

  陸寧又對小周后道:“這兩個,都是你的母親大人。”

  甘氏立時俏臉通紅,但美眸中,隱隱有喜色。

  尤五娘,就更是毫不掩飾的挺起了胸膛,好像狐貍終于修煉成精一樣的得意。

  小周后皺了皺小鼻子,顯然是覺得這與禮制不合,哪里會有兩個正妻的?

  但她還是便跪下給甘氏和尤五娘磕頭,甘氏已經忙搶著攙扶她,說:“主君喜歡開玩笑的,你以后,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她和尤五娘都是無名無份的婢女,嚴格意義上,只有她和尤五娘自己知道,婢妾都算不上,只是,主君特別優待,賜下了很多珍貴的珠寶,給了婢女中特殊的名號,又委以重任,每個月的月例更是豐厚無比罷了。

  “那真不行!”陸寧神態認真起來,想了想說:“名份的事,我會想辦法,但這家里,長幼有序,香兒,你要將她們都當母親一樣尊重,這是我的家規!”

  “知道了父親大人!”小周后就給甘氏和尤五娘磕頭,都喊“母親大人!”小丫頭叫的毫無心理負擔,你們大人不遵守禮制干我什么事?我聽父親大人的,何錯之有?

  甘氏和尤五娘,就都懵了,本來以為,主君只是客氣話,畢竟主君很多時候做事隨心所欲不成章法,但有這話,可就讓人感覺君恩之深,感動肺腑了,可不成想,主君卻是來真的。

  有尊位之人如東海公的妻妾四種名份,妻、媵、妾,婢,兩人現在真實身份只是婢,而且兩人就是想過自己今后最好的處境,也不過是有名份可在冊的媵,就這還都有些擔心,一來兩人都曾經是旁人妻妾,做主君的婢女自然沒什么,便是做妾也要主君先行放免之舉;而在冊的媵,可就怕說出去不好聽了,有損主君名聲,而且按照禮制,好像被放免的奴,只能為妾,不能為媵;二來,主君到現在也沒碰過她倆,實在不知道主君心里是怎么想的,

  兩人,絕沒想過有今日一天,主君的女兒,又不是自己等生養的,跪在自己面前稱呼自己“母親大人”。

  她倆和陸寧的思維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身為這個時代的傳統女子,每日琢磨的,對她們最要緊之事,莫過于名份和禮儀了。

  小周后這么一跪,這么一稱呼。

  兩人都好似被五雷轟頂一般,一時接受不了,便是尤五娘,也早沒了往日的急智,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我還要去給二姐辦點事!你們帶香兒莊園里逛逛,給她安排個住宿的院子!”陸寧趕緊溜掉,兩個大美女那幸福來得太突然的懵圈狀態,令他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滋味,既有男人占有欲上的自得,讓自己的女人,感覺到幸福,本身就是一件很炫酷的事情。

  但是,她兩個,對幸福感的要求又太低了,如此小事,好似自己再不走掉,就都要哭著給自己來世做牛做馬一樣,也不得不讓人嘆息。

  可她們的世界觀人生觀就是如此,根深蒂固,也改變不來。

  自己,真得好好想一想她們名份上的事情。

  而且,自己一直沒和她們圓房,想來也令她們心中不安,有著諸多疑問,不知道會胡思亂想什么,由此很沒有安全感。

  但是,她倆說起來,年紀也都太小了,甘夫人雙八年華,十六歲,按周歲才十五,尤五娘十五歲,周歲十四,只是兩人都早早嫁人,很多時候讓人忘了她們真實年紀而已。

  不過,要說想她們能將養身子,真正發育成熟后再說,這理由又有些不成理由,兩人,都是富戶出身,不似貧寒女子,缺衣少糧,而為人妻為人妾,雖未真成事,但已經經歷了人生婚嫁的階段,而且哪怕在后世,提倡晚婚只是自己所在國家而已,法定結婚年齡如甘夫人和尤五娘這等年紀的,也很有一些,甚至越發達安逸的國家,法定結婚年齡幼小的情況越多。

  陸寧胡思亂想著,隨之苦笑,自己現在的理由,倒不是尋什么最喜歡之人的真愛了。

  也是,很多時候,這本來就是小孩子一樣的幻想。

  甘夫人和尤五娘,自己對她們的喜愛,卻是潛移默化的,越來越強烈,每每思及她倆的好,心中的溫暖、悸動,不一而足,更時常令自己升起有兩個對自己如此死心塌地的俏嬌娘相伴,此生當不再寂寞的豪情!

  對自己來說,以前那理由,或許本來就是自己對未知恐懼的一種借口?

  因為,當在這個世界,有了最親密關系的人,那么,自己本來旁觀的這個世界,就真正變成了自己的世界。

  而這,令自己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而且,自己的身體穿越而來后,好似變得有些怪異,不是正常人身體,真和她們有親密接觸的話,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不良后果,這些,都要考慮清楚。

  胡思亂想著,陸寧出了莊園,直奔東海邸店。

  聽聞陸寧幫姐姐“相親”決定終身大事,現今又是準備召見那選定的男方,李煜感覺特別新鮮,一定要跟著陸寧瞧熱鬧,大周后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但也只能陪著李煜胡鬧。

  陸寧索性,將徐文第召來了東海邸店。

  廳堂里,坐在高腿椅子上,徐文第很有些忐忑不安。

  怎么都沒想到,不僅僅東海公、本縣國主在此,還來了位皇族,鄭王李從嘉,也在好奇的上上下下打量他,令他更是拘謹。

  被圍觀?怎么感覺,就這么別扭呢。

  陸寧笑著看向他,“四郎,叫你來,應該你也有心理準備了,我二姐命苦,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對她。”

  徐文第一呆,雖然來之前心里有了些小小的期盼,但等東海公親口說出來,卻令他一時不敢相信。

  畢竟,東海公之姐,這次選婿,候選人中,比他條件好的太多了,他幾乎是所有參選人中家境最貧寒的,好,就算東海公尊位崇高,不在乎這些,但論品相,有幾位翩翩佳公子更是他自嘆弗如,論博學,他幾次落第,又哪里及那幾位海州名士?

  好半天,他才猛的站起,顫聲道:“小可,小可不才,幸何如之?!”

  陸寧笑笑:“不知道,姐夫你幾時下聘啊?”

  徐文第又是一窘,不過國主行事一向不從常理,就說為姐姐選婿,若不是國主第下很是辦了幾件令百姓暢快淋漓的懲惡鋤奸之事,怕肯定會成為市井的笑料。

  “小可,小可……”徐文第心下卻是一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擺在他眼前,東海公府,是整個東海,不,整個海州最尊貴之府,自己,上門下聘,聘禮,用什么?

  “這樣吧,我替你定了吧,五天后,是下聘的黃道吉日,你就來,聘禮嘛,你就好好寫一篇文章,給我姐讀的。”

  徐文第一呆,躊躇道:“這,終身大事,寒酸,寒酸了些吧……”

  陸寧笑笑,“那姐夫,你可有三十萬貫?”

  徐文第瞠目結舌,不解其意。

  李煜微微一笑,“東海公逗你玩的,他最近屢屢和人豪賭,每次的彩頭是三十萬貫,可贏了許多呢!”

  徐文第就有些流冷汗,這,這人家,要較真的話,真是高攀不起啊。

  “姐夫,你就回去準備吧,我姐夫都提前叫了,你要反悔的話,天涯海角,我也抓你回來!要不,我沒面子不是?”

  “不敢,不敢……”徐文第額頭汗水清晰可見,和這東海公聊天,壓力好大。

  徐文第告退后,從偏廳紗簾后走進來一個風姿綽約的身影,自然是一直在旁聽的大周后。

  其實平素大周后的修養和小周后簡直一個模子出來的,但自從小周后莫名其妙成了這個東海公的女兒,大周后面對陸寧,就總是難以保持淡定。

  此時,她優雅無比的落座,雖然沒說什么,但嘴角隱隱就有一絲嘲諷的意味,自然是陸寧的行事風格令她大開眼界,太,荒謬了……

  “殿下,我看你干脆,和圣上講,移鎮海州,金陵有什么好玩的?”陸寧喝口茶,笑著說。

  “東海公以為軍國之事,是過家家么?還是殿下在你眼里,和你一樣,整日只知道胡鬧?”大周后蹙起眉頭,星眸有些慍怒,這東海公,從和自己夫妻及妹妹見面的那一刻起,就極為隨便,沒有絲毫敬畏之心,現在,竟然妄議圣上和鄭王之間的事情。

  “也不能這么說,要能來海州,也未嘗不是一個好去處。”李煜卻是輕輕嘆口氣。

  陸寧自然明白,李煜現在是夾心餅干,皇位之爭愈演愈烈,按歷史發展,本來是因為江北兵敗,國土盡失,甚至其后又敗給了吳越國,兵馬大元帥皇太弟李景遂難辭其咎,而李煜的哥哥,燕王李弘翼則在對吳越的戰爭中展示了非凡的軍事才能。

  由此,燕王李弘翼及其黨羽趁機發難,逼得李景遂不得不再度請辭皇太弟這個第一順位繼承人的名份,唐主這才應允,并立燕王李弘翼為太子,盡管如此,李弘翼還是在李景遂回封地前,毒死了自己這個親叔叔。

  而現今,歷史有所改變,所以,叔侄對儲位的競爭愈演愈烈。

  李煜的日子就更不好過,給自己起了一堆“鐘隱居士”之類的稱號明志,表示自己不參與皇權的斗爭,怕是早想離開金陵那個是非之地。

  李煜嘆息著,說:“可惜啊,就算我想來海州,父皇也不會允許的。”

  大周后也冷笑,“殿下寬厚,從未掌軍,你用徙鎮這個詞就錯了!殿下本來就不掌軍鎮,談什么移鎮?”

  陸寧就笑:“那不正好?在海州就設一軍鎮,由鄭王統帥,不很好。”

  大周后俏臉更冷:“東海公真以為軍國事這樣兒戲嗎?”

  大周后越聽這東海公的話越是一肚子火,她不知道多希望夫婿揚眉吐氣,如果能統帥一處軍鎮,那夫婿在皇家中,地位會大大增加,而且,也終于會有自己的部曲效力,但是,這何其難?尤其是極為警惕夫婿的燕王,根本就不會允許這種局面出現。

  這本來就是她最為遺憾之事,但現在這東海公輕輕松松說著,令人聽來實在很氣惱,這東海公,是腦子不好使嗎?專門揭人短的?

  自己妹妹,在這樣一個人身邊?認他為父?

  大周后就打了個激靈,太可怕了吧。

  陸寧卻是一笑,看向李煜,說道:“我倒覺得,在海州,籌建一支可以橫渡汪洋的海軍,不是什么兒戲之事。”

  海軍?李煜微微一怔,本朝有水軍,而且,很強盛,是諸國中水軍最強的,但是,水軍的作用,無非扼守長江天險,最多也就是沿淮水北上,援守沿水各城,阻擋周軍過江。

  但海軍?以海船為載具的水軍?卻是少有所聞了,畢竟中原大地,面對的威脅從來不是海上,前朝時倒是為了藩國百濟,曾經和倭國開戰,殲滅倭國水軍無數,令倭國從此屈服大唐旗幟下,不過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陸寧繼續道:“現今,百濟和新羅被高麗所滅,而高麗臣服北國,以往,新羅可是曾向我朝稱臣,但雙方戰事,我們根本無力牽涉其中,鞭長莫及。”

  朝鮮半島在十幾年前被高麗統一,不過民間,還是習慣稱朝鮮人為新羅人,因為新羅婢,大大有名。

  李煜搖搖頭:“番邦事務,我們參與其中,又有什么好處?”

  陸寧笑道:“實則如果我們真有干涉其政事的力量后,自然是有好處的,就說高麗吧,盛產銅,但高麗人又不會鑄錢,我們呢,缺銅,如果得到高麗王的特許,在高麗開礦采銅,殿下認為有好處嗎?”

  有唐以來,鑄錢就缺銅,用絹之類的充當錢幣,但很多時候,以物易物很常見,近二三百年,這都是中原王朝極為棘手的事情。

  陸寧飲口茶水,“貨幣這東西,如果無限量大量制造,會對本朝整個經濟體系產生毀滅性打擊,但如果貨幣短缺,同樣會出現很大的問題。”陸寧琢磨著,怎么給李煜解釋通貨緊縮,“錢少,物貴,購買力下降,該當貴重之物,不得不賣賤價,由此,民之錢越發少,而制物沒了利潤,物更少,由此,會形成惡性循環。”

  李煜卻是睜大眼睛道:“東海公說,我們在高麗開礦采銅?”

  陸寧啞然失笑,是啊,根本不用自己解釋什么,金銀銅鐵,在這個世界本來就等于財富,如李煜,只怕覺得銅無限,錢無限發行,那天下就將無比富足了。

  點點頭,“對,希望我們將來能做到吧,按以往朝貢之制,對方可以用銅換走我們大量貨物,甚至十倍給之,這本來就不公平。”

  “不僅僅高麗之銅,如果我們能有一支強大的海軍,保護我們的商人,鼓勵他們和高麗、倭國乃至更遠的國度交易,用我們的手工品換取他們的財富及我們所需之物,也會使得,我們的手工業更加發達,由此帶來的好處,鄭王慢慢就會知道。”

  現今中原根本沒有人口壓力,如果天下安寧,賦稅制度合理,耕地及未開發之地足夠養活幾倍的人口,而耕地產量,育種等等,現在開始謀劃,也完全可以應對未來可能出現的人口爆炸。

  而正因為自給自足習慣了,中原王朝歷來不重視海貿,手工品雖享譽世界,但都是貴族使用,出口量遠遠沒有到傾銷的狀態,國內手工業,也就一直沒出現井噴似增長,僅僅南宋有這個苗頭,卻被野蠻人入侵打斷。

  甚至前朝有人發明利用水車紡布,卻被商賈認為如此會令布賤,搗毀了這種發明。

  說到底,還是因為市場問題,如果市場足夠大,布賤又如何?

  足夠大的市場,反過來,更可以促進一些發明創造。

  所以,每一個后世之人,思及現今時代,都會有海貿的心臟在跳動吧。

  陸寧心里一哂,又道:“而且,籌建海上之軍,便是和后周交戰,也有奇效,我們可以攻擊其沿海之地,如登州,令其和高麗之間,貿易中斷,更可襲擾其產鹽地,如果北周鹽產量銳減,殿下可以想想,周地之境,會發生什么事?有時候,戰爭,不僅僅是摧毀對方的軍隊,經濟之戰,更加可怕!”

  李煜呆呆的,陷入深思。

  大周后有些傻傻的看著陸寧,很多話,她聽不明白,但是,毫無疑問,從她隱隱聽得明白的部分,可以知道,這東海公,思維實在和常人不同,他琢磨的,這都是什么啊?可是,又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父皇還是不會答應的……”李煌深深嘆口氣。

  是啊,理由再天花亂墜也好,廟堂之上,這撥錢款籌建什么海軍之事,都不可能有人支持,更莫說,這其中,還牽涉皇子間,微妙的權力分配了。

  陸寧笑道:“殿下無非擔心錢款的事情,如果我愿意每年拿出封地賦稅的一部分,為殿下解憂呢?”

  李煌一呆,看著陸寧,欲言又止。

  陸寧知道,他估計是琢磨,你一年賦稅撥出一部分,又有幾個錢?用作軍費上,杯水車薪而已。

  笑了笑,陸寧說:“我想,明年的賦稅,應該會大大不同,不過,就算沒多少吧,殿下只說海軍之軍費自籌,那自然也沒了阻力,先來了再說嘛,錢的事,都是小事。”

  李煜端起了茶杯,“我想想,我想想。”

  大周后,美眸閃爍,不知道在尋思什么。

  陸寧也笑著端起茶杯,實際上,所謂籌建海軍,自己也不過是先提出個理念罷了,就算李煜真得到唐主支持來到東海,自己的重心也根本不是打造什么海船戰艦,最起碼,目前不是,那是以后考慮的事情。

  自己隨便說說,也看看現今的人,是什么反應,當然,如果此事成,那就更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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