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節,陸寧被李煜和大周后請到了鄭王府吃元宵。
爾后,快馬來報,喬舍人到了漳州,正向泉州來。
陸寧有些無語,整個南唐朝廷,難道就喬匡舜一個人會傳旨嗎?
鄭王府中,擺下香案,陸寧便說自己覺得頭疼,要躺下休息一會兒,一副臉色蒼白要暈倒的樣子。
唐主也好,李煜也好,愛怎么想怎么想吧,自己就是懶得給官員跪下接旨。
不過,見到唐主,自己跪還是不跪呢?
想想,也有點頭疼,但至少,這種勞什子圣諭,自己不愿意跪著接。
大周后至少面上對他甚好,甚至要貼身婢女服侍陸寧,引領陸寧去了李煜平素午休的側殿歇息。
暮色垂垂時,陸寧伸著懶腰從側殿走出,被那小婢女引領,到了正殿。
富麗堂皇的殿堂,李煜和大周后正與喬舍人坐著敘話。
看著這個畫面,陸寧突然覺得有些心酸,喬舍人才幾品小吏?不過接近中樞而已,李煜卻要近乎拉攏的姿態,甚至,大周后都親自召見。
見陸寧進來,喬舍人立刻起身,拱手笑道:“東海公,恭喜了!”心里微微一怔,自己好像每次見到這東海公,第一句話都是如此,這東海公,好似風頭很勁啊!
見李煜和大周后,臉色并不欣喜,陸寧就知道喻旨看來不怎么合心意。
有人搬來軟墩,陸寧坐下,這確實有講究的,李煜和大周后坐著高椅,自己這軟墩比兩人座位略矮,喬舍人所坐軟墩,就更低了一些。
“東海公,身體可好些?還是先聽圣諭吧!”喬舍人笑呵呵的說。
陸寧一怔,還是沒躲過去,看來,還專門有對自己的敕旨,而且,還應該事關重大,所以自己必須接。
李煜笑道:“東海縣公進東海郡公,老弟,做哥哥的為你開心!”
大周后微微蹙眉,這“老弟老兄”的,都是陸寧的口頭禪,自己夫婿,怎么就不學些那家伙的長處?
陸寧搖搖頭,這可真是得擺香案才能接的喻旨,而且還得到自己府邸去接吧?
果然,喬舍人隨即笑道:“下官這就去東海公府邸宣旨。”
在別苑廳堂,設了香案,沒有旁人在,陸寧便又抱拳躬身。
好似,喬舍人已經知道了陸寧這個規矩,身邊小吏都被他找借口打發出去了,更很快展開絹冊宣唱,好似爭分奪秒,要在小吏回來前宣唱完畢。
陸寧現今也知道,倒不是喬舍人也跟自己一樣大逆不道,這個時代,只有特別重要的喻旨需要跪接,只不過,下給自己的喻旨,恰恰不是封公進爵就是封妾侍外命婦的敕旨,都是需要跪接的。
但自己一來有癔癥,二來現在也沒明清皇權巔峰時那么敏感,是以自己站著接,喬舍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打發走身邊小吏,絕對是為自己好,這意思,他自然也不會回金陵時在背后說自己壞話。
不過敕旨內容,聽得陸寧便來了火氣。
實則敕旨里,對陸寧好一通勉勵夸贊,平定泉漳,為“社稷之功”,所以,陸寧這個東海縣公晉為東海郡公,爵品從第五等升到了第四等,從二品升為正二品。
不過敕旨里卻是要陸寧領靖海軍節度使,靖海軍節海、楚二州,鎮海州。
這當然是高升。
而且,更是陸寧早前便希翼的差事,甚至,比原本的謀劃,還更進一步。
原本還只是希望李煜在海州軍鎮做主,自己做副,慢慢謀劃發展,現今,自己卻直接便是正印節度使,而且,將京杭運河節點之楚州劃撥靖海軍鎮。
可謂比原來的構想要強出數倍。
但陸寧卻一瞬間,覺得自己被人當猴子耍了一樣。
千里迢迢,讓自己離開封國來到這泉漳地,自己就乖乖來了,剛剛打開局面,怎么著,又讓自己回封國?
等于自己在這泉漳之地,貓了一個冬?
這個世界,做臣子的,原來是這種滋味。
想想后世,自己也是有領導有上級,但是,各種命令絕對不會這般隨心所欲。
“東海公,恭喜了!”喬舍人笑著雙手將絹冊遞過來,又說:“圣天子的賞賜,都在外面呢!”
“鄭王呢?他去哪里?”陸寧問。
喬舍人心下苦笑,這東海公,果然還是這脾氣,一點不知道避忌的,做了鄭王門下,果然先考慮的,就是鄭王了。
喬舍人笑道:“東海公不必擔心,圣天子令百勝軍、永安軍協助鄭王之清源軍,固守建、劍、泉三州,燕王提兵馬,進襲蘇杭討伐吳越,此戰可期。”
陸寧便明白了,自己是準備北部唐軍牽制,而自己從南向北進攻吳越,而現今唐主的策略,則是南部固守,燕王率領主力軍隊從北向南進襲。
這是,真正的滅國之戰了。
而且不消說,是燕王及其黨羽鼓噪的。
不過從策略上說,從北向南討伐吳越是對的,畢竟唐軍主力,都在吳越蘇杭北部,現今趁著周國無力南侵,本就是征伐吳越的良機。
“東海公,北境之事,因為聽聞周國和契丹已經在議和,我朝北境,也需嚴防周軍,是以,才設靖海軍,由你統領,和清淮軍、建武軍、保信軍相呼應,固守北境。”
喬舍人又笑道:“東海公領靖海軍鎮,是燕王親自寫奏疏給圣天子,極力保舉的。”
陸寧便明白,李弘翼,反應迅速,馬上就要調自己離開李煜身邊,甚至不惜力主為自己加官進爵,當然,自己收復泉漳二州,解決了南唐十幾年的頑疾、心腹之患,唐主也必然會有所表示,李弘翼不過順水推舟。
不過,這從某種角度,確實也算對自己示好,想來是,看自己收復泉漳如此順利,就算他不相信一些傳說,但也必然又會重新審視自己,說不定,又準備開始收攏自己。
又看了眼喬舍人,這家伙將燕王抬出來,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算是告訴自己內幕呢,還是他也是燕王黨?
喬舍人又笑道:“還有圣上口諭,東海公回封國前,入京覲見。”
陸寧知道,這必然是躲不開的,笑道:“陸寧幸何如之?”
平定泉漳的經過,李煜的奏疏雖然如實稟報,那必然也會被認為夸張了十倍。
現今信息,傳播很慢,很多事情,傳著傳著,就會走樣,甚或到最后都成了怪力亂神之類的謠言。
火藥之事,便是如此了,雖然自己一定程度利用了火藥,但戰事過程,傳到金陵,又不定是什么樣子了,自己如何贏的,反而不再是重點。
圣天子也好,群臣也好,心里肯定認為,這其中,有自己運氣好的成分。
就好像,泉漳兵卒不服晉江王,發動了叛亂,比如那晉江王最信任的部將陳洪進,便背叛了晉江王,而且,也是他綁了晉江王開城門投降。
奏疏里是他綁晉江王開晉江王府城門投降,但多半朝廷大佬們心里認定,定是陳洪進綁了晉江王開了泉州城門投降。
這種虛功,都是常規操作,不必較真。
但不管怎么說,僅僅一個冬天,自己平定泉漳二州,加之自己有些不堪的名聲,唐主應該對自己越來越好奇,肯定是想見見自己的。
而且,在對自己委以重任前,他也要真正見見癔癥沒發作的自己,考察下自己能不能當此重任。
不過說起來,自己對他也很好奇,也正想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