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李參軍的話,焦晃開始咬牙,但諸官紳都大聲說是,李參軍說的在理。
眼見今日是不能“獨霸”文教授了,焦晃突然展顏笑,指了指李參軍:“好,還是靜堂你這主意好!”又對張員外道:“那就不爭了,我們便一起為文教授湊資軟腳,我看,就百金吧,文教授風塵仆仆來我淮北,甚是辛勞,該當千金來軟腳,小小也自然價值千金,你老張虧一些就虧一些吧。”
百金,就是一千貫,實則,價值千金只是這么個形容詞,從昔日長安現今揚州口市記載來看,最高的美婢交易記錄為七八百貫,一千貫為蘇小小贖身,這張員外也不虧。
這里共有十六個人,湊一千貫,每個人六十余貫,自都不是什么大負擔,自都紛紛應和,比起家族子弟的前程,這點錢又算什么?
今日能對文教授雨露均沾,那絕對是天大的喜事。
“等一下等一下!”陸寧被這幫人搞的暈頭轉向的,好半天搞明白他們要干什么。
“你們等等啊,我明白你們想什么,所以,我先說說我的想法,你們再看看,這軟腳費,你們湊還是不湊!”
陸寧這么一說,畫舫內就安靜下來。
蘇小小,從焦晃要為她贖身送給文教授做側室,小臉就紅得蘋果一樣,到后來張員外和焦晃相爭,又到最后大夥議定湊百金。
她開始害羞,但后來,又有些期待,有些擔心。
雖然文教授相貌平平,但特別干凈,有著很好聞的氣息,坐他身邊,絲毫沒有那種厭惡臭男人的感覺,若真被贖身,文教授比那些大腹便便的富豪亦或垂垂老矣的官員相比,當然是個很好的歸宿。
而且,就算是很惡心的男子,若能為自己贖身,那自然便會跟他走,總好過在這里未來那令人不齒的生活。
當聽到眾人議定湊百金后,蘇小小終于松了口氣,如此,就是義娘,也不會那么反對了吧。
可突然文教授站起來,好似是不大贊同。
蘇小小一顆心,立時就提了起來,甚至一瞬間,有那么些難受,文教授,原來,根本看不起自己。
真想告訴他,其實自己一直,都是義娘專門賃的小院生活,這里的骯臟勾當,自己并不曾接觸。
陸寧卻正大聲說:“首先,各位,你們家中公子也好,孫兒也罷,我不會收為門生。”
若真行了拜師禮,那就是天子門生,本來殿試前三甲,也就是狀元、榜眼、探花三個,才可稱為天子門生不是?
自己雖然覺得自己應該是悄然而來,無聲無息而走,直到自己悄無聲息離開這里,本地人,也不會知道文教授就是圣天子。
但是,收幾個門生后,就不一樣了,來到這個世界,自己又融合記憶,多少也受這個世界價值觀影響,很多事,不是沒人知道就可以為所欲為的。
收了門生,以后自己這個老師就不見了蹤影,這是什么事兒?
而且,這些門生只怕會想盡辦法也要尋自己,說不定,會搞出很大動靜。
畢竟,拜師后,自己對他們來說,就是比父親還威嚴還值得尊敬的存在。
自己突然失蹤,他們可不會當這個世界從來沒有自己這個人,必然削尖腦袋也要找到自己。
所以,門生是萬萬不能收的。
眾人聽陸寧直言“不收門生”,都為之一怔,有的更蹙眉頭。
陸寧又道:“第二,學館內,我一視同仁,絕不會特殊照顧諸位家里的子侄。”想了想,道:“不過下衙時間,我自己的時間,倒是可以略作一些指點。”
畢竟都是本地有影響力的人物,家中子弟學新學,本來就是好事。
畫舫堂中沉寂了一會兒,焦晃突然笑起來:“好,就如此。”又對其余人道:“你們還湊不湊軟腳費了,不湊的話,本官自己來!”
“湊,當然湊!”李參軍和王參軍都笑著應和,自然明白焦別駕的意思,如果人少的話,說不定,這文教授就收門生了,而且,來日方才,慢慢來就是。
其余豪紳,有些自和焦晃及兩位參軍一般心思,覺得來日方長。有些則在心里罵娘,更后悔今日來此,但這時候如果打退堂鼓,只怕惹一身騷,以后學館里,自己家孩子被這文教授穿小鞋,那就大大不妙。
陸寧對張員外一笑,說:“這軟腳費,我就不經手了,你代收就是。”又琢磨著道:“明日還得去楊史公處報備,今日諸位,應該不算行賄,最多,是我私下授課的辛苦錢,對吧?”
從焦晃往下,都呆住,有官紳嘴里正叼個雞腿,此時吧嗒落下,傻傻看著陸寧,一時都無言。
陸寧琢磨著,現今是按品級支付授課的高級知識分子年俸,偏偏教授們,品級都很低,助教和教員,更都屬于沒有品級的胥吏。嗯,私下授課拿些補貼,倒也可以,畢竟現今推動新學,自是越快越好。
不過,自己這千貫太多了,回頭走的時候,要不要制造個文教授因為收受高額補課費被治罪甚或被砍頭的假象?好似也不錯,用來警醒世人,也算個不錯的案例。
焦晃干咳兩聲,強笑道:“教授,我等所湊,為軟腳費,也為拜師費,教授不愿收錄門生,這拜師費我們是自愿出的,哪里算得上行賄?”心里罵娘,不管新學舊學,這些教授都一個鳥樣,迂腐不堪。
陸寧微微頷首:“也對,也對!”笑起來,“原來是這么回事。”
眾官紳都賠笑,“是,是,就是如此。”
“教授,雖然還未正式開課,但明日我自要帶犬子前去學館拜會教授!”焦晃笑著說。
氣氛這才從剛才的尷尬活躍起來,眾官紳紛紛接言,差不多都是這個意思,明日帶家里的孩子,來學館給教授磕頭。
陸寧微笑說好。
“看來,也該告辭了!”陸寧看看畫舫窗外,此時花燈初上,西湖湖畔的這十幾個畫舫,各個富麗堂皇美輪美奐。
其實,夏日天黑的晚,現在正是畫舫中飲酒賞月的最好時候,陸寧卻要走。
眾官紳又是一呆,陸寧笑道:“拙荊還在家中等我呢。”
確實,小女友在家里等著,自己喝花酒太晚的話,有點不太對頭。
眾官紳會意,原來,這位文學令,卻是家有悍妻,怪不得,一直不敢娶妾呢。
“小小,你這就隨學令去吧,你在靜安坊的行囊,你義娘會令人送去,哦,以后就別稱呼義娘了,喊聲姐姐就是了。”
張員外對蘇小小的話令陸寧一怔,咳嗽一聲,“這,我家中卻沒有空房啊……”
給這小姑娘贖身,倒也不錯,但帶回家中就算了,那二層小鋪中是真沒房間,就算有,她住進去,那不全露餡了,畢竟小鋪開了后門再穿過后院,便是那別苑,實則自己和甘氏,都住在別苑中,二層小鋪,只是掩飾。
微服而來,但自也不能真的很憋屈的住小鋪二樓那狹小而又潮濕陰暗的房間中。
眾官紳又是一怔,張員外隨即笑道:“如此,靜安坊那宅院,就做教授的金屋吧,賃錢沒多少,小可幫教授墊付。”
陸寧正想說可以,這蘇小小住哪里都無所謂,找個機會放免了她就是。
焦晃卻已經嗔道:“老張,又不明事理了不是?你可莫給教授找麻煩了,依我看,小小,不,嫂嫂就先安置在這畫舫,便是教授夫人聞到訊,自也不好來生事,待教授勸明白夫人,亦或小嫂嫂有了身孕,便自好說。”
焦晃自然是覺得,如果金屋藏嬌,就看文教授這怕老婆怕到酒宴都沒盡興就要趕緊回家的樣子,怕教授夫人早晚打上門去,畢竟,這藏側室之事,沒有不透風的墻。
張員外被焦晃指點,立時恍然,連聲道:“對,對,還是別駕考慮的周全。”心下佩服,要不說,人家能做到五品高官呢。
陸寧一時無語,心說老焦你戲太多了吧?琢磨什么呢?
又微微蹙眉,“住這里?”
焦晃心中暗笑,文教授果然是老實人,沒來過這種畫舫仙境,笑道:“教授請放心,這里只談風花,不論雪月,若是雪月事,仙女們又愿意的,自有舟船送去湖心島,那里,有房舍,風景也美,也可盡興。”
陸寧微微頷首,這倒也是,這畫舫雖然是二層,但二層房間之間,必然都是木板,一樓二樓之間,也不隔音,若有幾個喜歡論雪月事的,可成什么了?
張員外也笑道:“教授放心,二樓都是仙女們的寢室,便是我,都不許上去呢,回頭我那外婦,自會幫小嫂嫂安頓一處寬敞的房間,小嫂嫂暫時寄居這里,一切請放心。”
焦晃哼了一聲道:“若有半點差池,我就燒了這破船,這是我焦晃說的!”這白胖子,此時說話卻自有一股豪氣。
陸寧轉頭看向蘇小小,小丫頭臉一紅,垂下頭,此時此刻,不管她心里如何想,但自也做不了一點主,只能任人安排。
“好吧,你就先寄住這里。”心說回去和甘氏說說,明日遣人,送去招遠衛學堂算了,那里皇家產業,又有女官打理,甚至也有專門的女子學堂,至于以后她選擇什么樣的生活,那就是她自己的選擇了。
明顯小丫頭并不是自愿進入這火坑的,自己既然遇到,能幫一個,自然就幫。
蘇小小聽陸寧的話,只是輕輕點了點小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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