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真氏這時揮揮手,有四五個牽著馬匹的大漢便走上前來。
羅真氏肅穆對陸寧道:“他們五個,都是一路護送湯夫人南來的忠義之士,有兩人傷重殘疾,便由我供養,這五位壯士,現今完璧歸趙,從此便是總院的仆從了!”
五個人,齊齊對羅真氏躬身施禮,臉上都滿是尊敬,顯然,羅真氏真也好,假也罷,收服人心上,很有手段。
五人給羅真氏施過禮,又走過來給陸寧見禮,神色就復雜多了。
他們的主母,現今是這位齊人大員的隨軍小妾,但是,從某種程度上,又是他們和主母的恩人,畢竟沒有這位文總院到播州,羅家是多半扛不住楊家壓力的。
不遠處,楊實看著這一幕,眉頭深鎖。
陸寧打量著湯玉娘的這幾個家奴,問道:“你們都叫什么名字。”
“我叫徐成!”
“小的徐德功!”
“某,徐文廣!”
“奴,徐亮!”
“徐大力!”
五個人都是姓徐,看他們膚色臉型,有蠻人血統,可能都來自某個蜀南半蠻半漢的大族,這個族群,應該和蜀南湯家淵源很深,所以,很多子弟成為湯家奴仆,說不定,是漢時某個蠻部闔族被發給了湯家的先祖為奴。
從他們的回答也可以看出各自性格,有的倨傲,有的謹慎,有一個很快就接受了從此做自己奴仆的現實,也有莽撞的,腦袋瓜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過,陸寧很快就注意到這徐氏五兄弟看向楊實身后那扈從首領時,各個臉有怒色。
不消說,楊實身側那扈從首領,肯定曾經率眾圍捕過他們,他們本來幾十人,都殺的只剩下了七人,其中兩個還殘疾了。
這時一輛馬車從軍寨中駛出來,陸寧對五兄弟點點頭,說:“是湯夫人,你們也去見個禮吧,好久沒見了吧?”
五兄弟都露出激動之色,各個丟掉馬匹韁繩,快步到馬車旁,跪了一地磕頭,更有人流出熱淚。
“夫人安康,我等放心了!”徐德功、許文廣等連連磕頭。
“夫人,徐大力給你磕頭了!”徐大力是個黑壯漢子,黃土地面都能磕的嘭嘭響。
“夫人如此境地,我該死!”痛心疾首的,是徐成。
車廂車簾,卻紋絲不動。
徐氏五兄弟,慢慢閃到一旁,看著陸寧登車,神色更是復雜。
車廂內,陸寧掀開車簾的那一刻,就見湯玉娘正趕忙擦拭去嬌嫩臉蛋的淚痕。
“啟行!”陸寧淡淡說了聲。
外面,便是一陣上馬的聲音,接著,馬車也緩緩駛動。
“阿爹營帳妝奩里,給兒等隨軍卑賤小妾用的,首飾怕也有數萬貫價值,衣飾更都是絕好布帛,便是細麻布,也是珍品,兒前所未見,看來阿爹,可不僅僅是天子門生吧?若不然,要說官品,阿爹也不過四品之尊,但阿爹富貴氣度,怕是公侯也不及!”
湯玉娘小心翼翼的說。
陸寧笑笑,她在掩飾剛才哭泣的失態,也在緩和激動的心情,同時,也有試探自己底細之意。
“知道是好東西,你也沒多戴啊!”陸寧笑了笑。
確實,湯玉娘云髻上,僅僅多插了一枝 碧玉珠釵,但她顯然品味甚高,珠釵卻是點睛之筆,使得整個瑰麗云髻都活了起來流光溢彩一般,加上一襲緋紅紗裙,顯得氣度高貴,艷美無比。
“兒要等阿爹賞,才敢戴……”湯玉娘嫣然一笑,美眸流轉,她輕輕起身,跪在陸寧腳下,說:“兒幫阿爹捶捶腿!”便探出粉拳,在陸寧腿上輕捶。
陸寧看著她,過了會兒,無奈道:“滋味不好受吧?想來,你以前也只是看使女如何服侍人,到你自己,可伺候的不好呢!”
湯玉娘揚起嬌靨,輕聲道:“兒要慢慢學。”但是,她美眸中的那淡淡傷悲、甘心受辱的羞恥和無奈,被調侃的憤怒和窘迫,她以為掩飾得很好,卻瞞不過陸寧的眼睛。
“你起來吧,還有,以后不要稱呼我阿爹自稱兒了……”陸寧搖搖頭,“愿意的話,就稱呼我一聲大人,何必作賤自己?”
湯玉娘粉臉有些慌了,更有些恐懼,連連搖頭,“阿爹,兒,兒不是……”
陸寧道:“你起來,先聽我說,坐好!”
湯玉娘慢慢起身,退了兩步,坐回旁側車榻。
陸寧看著她,道:“你的心思我明白,我也跟你說清楚,天無二日,民無二主,蜀主割據王土,稱帝自立,我大齊自不會容他,不出幾年,齊軍必然入蜀。但是,你所謂的怨仇,也未必就能報了,那王昭遠,或許在我齊軍入蜀前就病故呢?又或者,他開了成都城門獻城歸降,難道我還能砍了他腦袋嗎?”
湯玉娘呆呆的,清淚緩緩淌出。
陸寧等了會兒,問道:“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湯玉娘潔白貝齒咬了咬紅唇,“無論如何,兒能看到他做亡國奴,也算報了一半深仇!”
陸寧看著她,就笑:“你現在是不是在想,我會不會成為征蜀將領,你若能討好我,隨我入蜀,就算王昭遠被免死罪,你也暗中弄死他,何況,那家伙多半是免不了死罪的!”
湯玉娘俏臉驟然變色,愕然看向陸寧。
陸寧擺擺手,“這些你就別想了,不過,我確實有秘旨,如能和蜀南望族接觸,可先行經營一二,如此入蜀也有內應,你可寫信給族人,我想看看你族人都如何想,至于你,暫時跟在我身邊,所謂婢妾之類,不過掩人耳目,也是保護你,給楊家人看罷了!倒是蓮兒,挺可愛的,說不準,將來我令哪位夫人收個義女呢……”
正說到這里,外間突然傳來怒吼,刀劍出鞘的聲音,喝罵聲不斷。
陸寧蹙眉,撩開車窗布簾,方才正費心神和這湯玉娘解釋,倒沒留意外面動靜。
卻見徐氏五兄弟中的徐文廣捂著肩頭,鮮血汩汩而出,其余四兄弟已經搶在他馬前,紛紛拔刀。
徐文廣對面,楊實那面相陰狠的扈從首領手中彎刀滴著血滴,他正冷笑:“你們幾個想一起死么?我說了,再瞪我就砍他一條臂膀,他卻不聽,怨得誰來?”
徐文廣臉色慘白,突然身子往后一歪,摔下馬,其他四兄弟忙都下馬,去給他止血,亂作一團。
“楊秋,你出手太狠了吧?”羅真氏在旁微微蹙眉。
顯然這個叫楊秋的扈從首領是真準備卸了徐文廣一條臂膀,但只是彎刀不夠鋒利他力氣也不夠大,饒是如此,怕徐文廣這條胳膊也費了。
在陸寧身后車廂內旁榻坐著的湯玉娘,從陸寧掀開布簾的窗口,看外間情形看得也很清楚。
她顯然最近見得血腥太多,并沒有驚呼轉頭,只是咬著紅唇,木然的看著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