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晉寧來的信差吧?”
圣天子淡淡話語,令軍漢身子一震,“圣上,小的該死,該死!正事忘了,小的萬死。”想掙扎起來,卻被圣天子輕輕按著,根本動彈不得。
“你就這樣說吧,莫浪費時間。”
“是,是……”軍漢不敢再羅嗦,忙稟告他帶來的消息。
遠遠的土坡上,蕭皇后和胡都古看著南人皇帝給這區區小卒上藥的情形,蕭皇后冷哼一聲,“南人虛偽,慣會收買人心,這一點,他倒是一般無異,和其他南人沒什么分別。”
胡都古咧嘴嘿嘿一笑,雖然看起來不太同意,但自然不會反駁自己主人。
土坡之下,聽著這神武輕騎帶來的消息,陸寧卻是大喜。
陸青,不僅僅擊破了耶律乙斈的武定軍,而且,派神武軍輕騎帶著斬首的敵人首級奔赴蔚州城下,蔚州刺史史松,旋即開城投降。
蔚州在晉寧北四十余里,和晉寧鎮中齊軍的位置對比,既像蔚州和北部遼人各州,南北圍困晉寧,又像被晉寧孤零零分割開的遼人飛地。
現在蔚州一降,不說旁的,從蔚州到飛狐口再到河北定州一線,豁然開朗,河北的消息,可以極快的傳遞到山西前線,自己的指令,也可以迅速送到河北前線。而再不似以前那樣,有時候,還要繞個大圈,從太原走,那可就太耗費時間了,互相之間的軍情,延遲太長,根本沒辦法協調作戰,也只能各部給個大概的戰略目標,各部統帥,便宜行事。
軍漢又說,他起身時,蔚州新降,陸青陸殿直已經統領軍馬,進襲新州。
不過軍漢也說,陸殿直剛剛擊破耶律乙斈軍勢時,就派了十幾輕騎來向陛下稟告,他則是第二批的十幾騎之一,蔚州降后,來奏報最新消息的。
第一批輕騎信差,陸寧一個也沒見到,不過,自己活動的范圍太大,遇不到這些也只有大概目的地的信差,實屬正常。
倒是第二批輕騎信差剛到,自己就和其中一個碰了面,運氣算是不錯。
陸寧又從懷中摸出隨身帶的輿圖,其實,便是不看,戰略方面的大體局勢,他自然也爛熟于心。
如果陸青取了武定軍四州,就截斷了耶律奚底東歸的路線。
當然,耶律奚底被包餃子的可能性也不大,畢竟云州大同府北,外長城還有后世所說的殺虎口(殺胡口),現今稱為參合口,也叫西口。
從這殺虎口,耶律奚底可以北退入內蒙古草原,也就是現今所說的漠南。
現在的漠南游牧之部,統稱為白達旦(白韃靼)部,雖然契丹人統治比較松散,但畢竟名義上,都尊遼主為大汗。
看來要謀劃一下,不能令耶律奚底從容退走,最起碼,也要給他造成最大殺傷。
當然,現今還是盡量阻殺新州去耶律奚底大營的信差,雖然說,只要新州派出信差之將領足夠聰明,不令信差都走大道,慢一些,走些小路也好,那么,必然能有信差將消息送到耶律奚底大營,但自己能多阻一時,便是一時。
正琢磨間,卻見本來憂心忡忡看著那兩個惡鬼的青袍書生,突然噗通跪下,“圣上,請饒我兩位兄長,他們愚笨,只想活命,并不懂得什么。”
那兩個惡鬼,也已經掙扎坐起,但畏懼的看著陸寧,并不敢逃走。
“你們叫什么名字?”陸寧看了兩個惡鬼一眼,心說這倆家伙,力氣很大,而且,隱隱都是赤發,應該是祖上不知道哪代,就有胡夷混血。
“草民裴豹,我兩個兄長,長兄裴龍,二兄裴虎。父母早亡,我三個相依為命,本地戰亂,我兄弟三人,又不想逃難,所以,才會偷偷摸摸,做了剪徑之匪……”青袍書生連連磕頭,心下驚懼。
那被自己等打傷的軍漢,竟然稱呼面前這個自己不敢多看之人為“圣上”?
不太敢相信,真是齊天子到了這里,孤零零一個人?
但是,也只能跟著這樣稱呼,免得觸怒這位“圣上”。
“你讀過書?”陸寧有些好奇。
裴豹立時臉露羞慚之色,“草民并不識字,這袍子,也是祖上傳下來的。”
陸寧微微點頭,略一琢磨,“好,既如此,你們三個,戴罪立功,尋個隱秘之地,幫我照顧他。”說著話,指了指神武軍士卒。
心下琢磨,不過馬匹自己得帶走,那兩個赤發鬼沒腦子的,轉頭不定又打什么鬼主意,倒是自己麾下小卒,看自己不來,有這裴豹在,也無性命之憂,更莫說現今有自己囑托了。
又想,這兩個赤發鬼,回頭收入殿前軍,也是得力步卒。
“是,是,謝圣上!”裴豹忙連連磕頭。
裴龍和裴虎兩個赤發鬼對望一眼,也跪下磕頭,卻都憨聲憨氣道:“皇帝爺爺,某愿跟著皇帝爺爺,去拼個王侯回來!”
兩人頭腦簡單,三弟稱呼對方是“圣上”,兩人就不多想為什么一個大皇帝會單槍匹馬的見到他倆,還和他倆動手,三弟說是,那對方肯定就是皇帝。
而且,是一個,特別牛的皇帝,自己哥倆,還沒這么窩囊過呢,跟人家一個照面都過不去,被大人打小孩子一般打倒。不過既然是皇帝,那哥倆就不冤,運氣來了!
裴豹心下苦笑,心說自己就是故事給他們講太多了,不說對方身份存疑,便真是圣天子陛下,你倆以為是故事里的,你倆英雄好漢?今天遇到主人了?
人家哪里會理會你們呢?真是我的兩個傻哥哥。
而且,張嘴就要拼個“王侯”回來,不被人笑死?還會覺得你倆野心太大。
陸寧卻是被逗得一樂,說:“我倒是缺兩個馬弁,但你兩個,都不會騎馬吧?”
兩個赤發鬼面露難色,其中一個憨聲憨氣道:“皇帝爺爺,我們跑得比馬快,行不行?”
哦?雖然知道這家伙吹牛呢,但他兩個,也應該不是信口雌黃,吹牛也總會沾點邊,陸寧笑道:“你倆能跑多快?從這里跑去黑石山,要多長時間?”
兩個赤發鬼卻迷惑搖頭,顯然都沒去過黑石山,畢竟是五十多里外了。
“好,你們先留下,和裴豹一起照顧我麾下軍卒,等此間戰事定,我便看看你們,跑得多快,夠不夠格做我馬弁。”陸寧揮揮手,又道;“我該走了!”
裴龍裴虎都有些不甘,但裴豹連連使眼色,更悄聲道:“這是皇帝爺爺試探你們的耐性呢!”兩個惡鬼,這才跟裴豹一起,磕頭稱是。
胡都古看得抿嘴笑,蕭皇后卻是暗忖,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倒真是物以類聚。
繼續獵殺來往與新州和耶律奚底大營之間的遼人時,好消息和壞消息接踵而至。
首先便是,從定州來的消息,耶律奚底領軍入山西,趁幽州遼軍空虛,河東軍和河北軍都向北進襲。
高懷德領河東軍,取了易州。
使得蔚州、晉寧和河北地真正連成一片。
陸平領河北軍,就更是連取瀛、莫、雄、霸四州,將戰線推進到拒馬河前,也就是歷史上,宋遼對持的前線。
這四州距離極近,又在拒馬河南,遼人本來就不太重視,骨牌效應,一個投降,其余皆降。
不過隨之,陸寧抓到一名新州前往耶律奚底大營的軍報快馬。
傳遞的軍情急報,其實來自上京,遼主耶律罨撒葛,聽聞齊天子親征幽云,已經點起大軍南下。
顯然,耶律罨撒葛雖然不喜南制、南官、南人,但對幽云也是重視無比,眼見齊人不是為了伐漢虛張聲勢,自然震怒,遂領軍親征幽州。
這封急報,被陸寧截獲沒幾日后,新州又來信差,這一次,卻是神武軍輕騎了,又是十幾名輕騎,奏報稱,陸殿直已經擊敗耶律乙斈殘部,攻克新州,武州隨之歸降,現今陸殿直正驅兵去攻媯州。
看來,在遼主大軍抵達幽州前,陸青攻克武定軍四州應該沒太大問題。
如此,便可以從居庸關方向,威脅幽州。
現今,就是看,如何擊敗云州城下的耶律奚底部了。
原本預想中的包餃子,成了空中樓閣,因為遼主南下,殿前軍和神武軍要穩住武定軍四州局勢,不能再西進來夾攻耶律奚底部。
若不然,遼軍機動力極強,到了幽州分兵,一路出居庸關,剛剛平定的武定軍四州,軍心民心尚未穩定,也必然會被遼軍輕松攻克。
如此,殿前軍倒又成了夾心餅干。
總之,河北山西戰場,現在錯綜復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有各的牽制。
不過,駐守幽州的兩萬京戍軍,可是禁軍中裝備最精良戰斗力最強的。
只是,一直蓄力未發。
更莫說,現今情勢,太原、代州的兩萬京戍軍,也隨時可以北上。
耶律奚底在損失了蕭討古數千騎后,所謂困城,也不過兵臨云州城下,如果他真合圍的話,京戍軍早就發力破其一面了。
畢竟,耶律奚底滿打滿算三四萬人馬,還有一萬多幽州南軍步卒,四面圍城的話,根本力有不逮。
圍城,基本要擁有絕對優勢的一方圍攻大劣勢的一方。
耶律奚底夠謹慎,才令云州城內的京戍軍,只能采取守勢。
不過現今,也是時候,收拾這老狐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