榷場外東海百行邸店。
大堂內,三小渾敞和陸寧相對而坐,三小渾敞身后四名隨從,抬著木盤,盤上有紅布蒙著。
其實此次來,三小渾敞帶了百余名隨從,不過其余隨從,因為帶著兵器,都被榷場巡檢郎賈黃中領著軍漢擋在了渡口不許登船,敦化軍聞訊,也派來了一營士卒監視。
陸寧身邊的侍女,又多了個金氏。
裴龍裴虎,同樣端著蒙著紅布的盤子站在最后。
張通譯看得眼睛都直了,心說這位文先生,過的是什么神仙生活?高麗婢都是萬中選一的絕色,而氣質可愛處截然不同,一個清純靚麗,一個艷美嫵媚,站在一處,可把人的魂兒都勾沒了。
更想象這大小美人穿著這誘惑無比的褻裙,一起給主人斟茶遞水,可不知道是怎樣的天堂光景,至于一起歡好云云,卻是想都想不得,稍微想想都頭暈目眩,多想的話,怕是會爆血管。
三小渾敞,同樣的眼睛直勾勾的,說話聲音都有些顫,全沒了兇神惡煞的模樣。
陸寧看著三小渾敞一笑:“來吧,不過,這之前,你敢不敢加賭注?若你輸,我便助你做越里吉酋長,也就是我大齊的北寧五部越里吉千戶長,此外,你父是五部聯盟的酋長,你也就是大齊北寧五部萬戶長!”
張通譯聽得一呆,這,這是怎么話說的,先不說這賭輸了,怎么還有偌大好處?就說這賭注,幫他做本部酋長,還是五部的大酋長?這位文先生,好大的口氣?但想也知道,這話說出來,還不被這小胡虜臭罵一通?
見張通譯看向自己,陸寧笑笑:“按我說的,說給他知。”
金雪姬和善花對望一眼,心下都琢磨,這小胡蠻,真是交上好運了。
不過,大齊好像并不想在此處征討,是以在此兵力僅僅數千,而且多是部族軍,根本沒有中原強卒,對五國部,只能恐嚇令其屈服,真正爆發戰事,怕未必能戰勝五國部。
當然,五國部也不敢輕易起釁罷了,免得招來中原王朝的大舉報復。
另一邊,張通譯硬著頭皮將陸寧的話說給三小渾敞聽,果然,三小渾敞立時瞪起了眼睛,嘰里咕嚕,喝罵中原人胡說八道。
陸寧擺擺手止住張通譯,不翻譯,也能大體知道三小渾敞說什么,微笑道,“當然,這加注也不能全是你的好處,你也得應允我,若我真助你做上了五部萬戶長,從此,五部戶籍,你要上繳!”
張通譯苦笑,還是硬著頭皮翻譯。
三小渾敞騰的站起,更是一通喝罵。
陸寧擺擺手,“問他敢不敢賭吧?”
張通譯也不管了,閉著眼睛一般胡亂翻譯著,三小渾敞咬牙切齒喝罵,大概意思便是,我便和你賭,反正你輸定了,不敢揭盤在這里鬼扯,如果你贏了,你說得怎么做得到?便賭!便賭!
張通譯不管他別的話,對陸寧笑道:“好,他賭了!”
陸寧微微一笑,對后揮了揮手,裴龍裴虎,便揭開了錦盤上的紅綢布,里面排得整整齊齊的金錠立時令三小渾敞一呆。
陸寧笑道:“你自己來看,是不是真金,要上秤,也由得你。”
三小渾敞快步走過來,拿起金錠端詳,敲擊,更用牙去咬,心卻越來越涼。
要知道,他帶來的金塊是母親寵愛他,被他磨不過,偷偷幫他拿出來的,但有些不放心,甚至親自領了百名族中勇壯來,只是沒進入齊人劃定的疆域,而是在齊人命名的牡丹江對岸渡口等他。
若金塊帶不回去,不僅僅是他,母親肯定也倒大霉。
陸寧這時看著三小渾敞一笑:“你輸了,不過,要幫你坐上酋長之位,卻要你母親吉忽尼相助,你這便回去告訴吉忽尼,若想拿回金子,便來敦化榷場,我自有話和她說。”
聽張通譯翻譯過,三小渾敞心中猛地一凜,顯然,眼前齊人,是有備而來,對自己部族事,一清二楚,自己卻懵懵懂懂,無意中,中了對方的圈套。
“金子留下,你帶著你的人,這便去吧。”陸寧揮了揮手。
三小渾敞左右看看,知道在此生事,怕人都會走不了,看來,只有去和母親商議。
做個手勢,三小渾敞扭頭便走,隨從們猶豫著,終于還是放下了木盤。
陸寧也沒想到,吉忽尼原來就在渡口,三小渾敞還是很有些小聰明的,離開的時候也沒有提到這一點,自是要聽聽母親想怎么辦再定行止。
陸寧對五部國最東這越里吉略有了解,吉忽尼是渾敞酋長續弦的妻子,生下的第一個兒子,便是三小渾敞。
三小渾敞的兩個哥哥,不是吉忽尼的骨血。
這吉忽尼,也是越里吉部中,一個較大家族的成員,且膽大無比,行事肆無忌憚,曾經砍殺五部中奧里米的使者,使得五部聯盟險些四分五裂。
對兒子,她更是極為寵愛,這次偷了其丈夫的寶貝只為了兒子胡鬧,倒是和她平素行事作風如出一轍。
東海百行邸店的一個木屋小院,便是邸店專門為了巨賈準備的“套房”,此時,陸寧和吉忽尼在廳堂中相對而坐。
張通譯苦著臉在旁做翻譯,漸漸感覺,自己牽涉進了一樁大陰謀,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滅口,但不管怎么說,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陸寧品著茶,也打量著桌對面的吉忽尼。
看得出,吉忽尼年輕時候應該是個大美女,現今四十許人,風韻猶存,兀自不安生,大眼睛會說話一般,眨呀眨的,仿佛要勾人魂魄。
她只在胸前和腰下裹著布條,露出略棕色的肌膚,如狼似虎年紀,全身都散發著熱力一般。
陸寧體會著,現今塞外人種是極為復雜的,尤其是極北之地,和千百年后,北方各種融合后的人種有著很多不同。
廳堂內,只有陸寧、吉忽尼和張通譯三個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能代表大齊皇帝么?”吉忽尼嘰里呱啦說了一通后,張通譯翻譯。
“圣天子我當然代表不了,你小小五部,也驚擾不到本朝天子!”陸寧說著話,一陣汗顏,不過,當然不能用自己真實身份,來和一個胡酋夫人,商議陰謀更替之事。
吉忽尼臉色陰晴不定,又嘰里咕嚕一通。
張通譯道:“她說,她只是想知道,能得到齊人多少幫助。”
陸寧微微頷首,“本地敦化軍,可以全力相助,若還不夠,通州遼東軍,也可來援,不過,我認為,若夫人下了決心全力以赴,敦化軍作為助力,已經足夠。”
吉忽尼嘴角微微有鄙夷之色,自覺得數千部族軍,又怎能幫到自己?
陸寧伸手,便從懷中摸出了火銃,燧發轉門槍,可以連續三射,整個大齊,現今只有三支成品,陸寧一支,裴龍裴虎每人一支。
對準旁側墻壁,陸寧突然扣動扳機,“嘭”一聲巨響,煙霧彌漫。
張通譯只嚇得“媽”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吉忽尼也猛地站起,花容失色。
“嘭”,“嘭”,陸寧又連續扣動兩下。
張通譯捂著耳朵鉆進了桌子底,吉忽尼也連退數步到了門前,只想奪門而出。
外面傳來呼喝聲,是吉忽尼的部下想沖進來,被裴龍裴虎攔住。
陸寧笑笑,指了指被火銃槍擊的木頭墻壁,說道:“吉忽尼,你來看。”
吉忽尼猶豫了一下,才慢慢向木頭墻壁走去,同時對外喊了聲,那些鬧著要闖進來的胡蠻,才漸漸沒了鼓噪聲。
看著墻壁上深嵌里面的三枚鐵珠,吉忽尼臉色更是難看,又看了看陸寧手中火銃。
陸寧笑道:“不錯,就是它射出來的。”又道:“有這等火器相助,你五部之蠻,又算得了什么?”
此時不用張通譯翻譯,吉忽尼好似,也立時能明白陸寧在說什么。
陸寧當然不會告訴她,這種火銃,實際離得遠了,可就沒這等威力了,殺傷射程比角弓可差遠了。
更不會告訴她,實則這火器只能連射三把,再想繼續射,就是繁瑣的裝彈程序了。
而吉忽尼,自然會以為,火銃可連續不斷的一直射擊。
陸寧也不會說,哪怕就這種僅僅可以連射三次,射程又很近很近的火銃,整個中原王朝,也區區三把而已。
吉忽尼,卻猛地咬咬牙,嘰里咕嚕說了幾句話。
陸寧也就明白她的意思,她已經答應和自己合作,幫兒子扶持上酋長之位。
“好,張通譯,起來吧,我要與吉忽尼夫人,聊一聊諸多細節!”陸寧笑著,一伸手,將張通譯從桌子底下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