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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曾見

  琉璃窗,陽光射進來,暖閣內更加暖洋洋。

  陸寧斜靠在軟塌上,慢慢審閱著內府圈定的張洎及其黨羽的名單,看著看著,心里一哂,東海百行的大掌柜,張洎一案,交給了內府稽辦,永寧推薦的女官,那必然是極為能干的,不過現今看,能干的女人,可能比男人更狠更冷酷。

  她想辦的人未免有些多,按這辦法,被牽連的怕十萬人都擋不住。

  對張洎,陸寧現今有個想法。

  就是將他和他的黨羽,給幾艘船,令他們北上,看能不能走白令海抵達美洲,如果能順利到達南美并帶回糧種,可將功折罪,至少,他們的親眷及子嗣性命都可保住。

  當然,這幾率太低了些,十之八九便會船毀人亡。

  那么,被連坐之親眷,也可從輕發落。

  總之,也算開始對美洲航線的第一次探索。

  陸寧正琢磨之際,旁側傳來嬌柔聲音,“陛下,清河郡君屢次求到我頭上,她的小女兒李金福,乳名環兒,明年就滿十歲,清河郡君希望能被選為陛下身邊的女官。”

  說話的正是尤五娘,陸寧聽得一呆。

  清河郡君就是大周后,李氏一族這幾年經歷了許多劫難,現今只有李煜這一支碩果僅存且得了富貴。

  在陸寧的老友,李煜的叔叔,曾經的保寧王李景逷因病離世后,李家好像進入多事之秋。

  先是李煜的長兄,曾經的南唐太子李弘翼圖謀不軌,也牽連了李煜和李弘翼的叔叔李景遂,結果又發現了李景遂二子李從浲許多不法之事,一時掀起軒然大波,李景遂本就重病在床,由此離世,李景遂和李弘翼之族,都被抄沒。

  也正是念此,又加之小周后誕下皇子,是以,李煜反而由新野縣男升授新野縣侯,大周后授清河郡君,都是從三品的爵位。

  且和當年作為國降之南唐宗室封爵不同,李煜還被指派了一個閑差,其和大周后生的長子,也被授承直郎,正六品的文散官。

  小周后的功勞也好,陸寧思及對南唐先主的承諾也好,和李煜仍有香火之情也好,總之現今江南李氏一族,李煜一支成為諸宗之首,在京城,因為小周后的關系,也是顯赫的大族了。

  但聽尤五說,怎么著?大周后想送女兒入宮?

  陸寧一時有些懵。

  卻聽尤五娘又道:“新野侯還去探過太后口風呢,環兒那小丫頭我看過,可漂亮了,說是和清河郡君少年時代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陸寧不由撓頭,心說你這齙牙仔搞什么?

  當初初見之時,對自己兩人以后的關系,便是有過千般設想,甚至也未必隱隱沒有搶了大小周后讓你這齙牙仔靠邊站的黑暗念頭,但卻怎么都不會想到,以后會有一日,這齙牙仔想做自己的岳父。

  “這兩年,你不在京,新野侯和清河郡君多次想覲見陛下,都不可得,妾是覺得,他夫婦心里疑神疑鬼,便是新野侯得了爵,也以為是陛下看淑妃情面不得已為之,擔心以后,她夫婦終究還是李景遂、李弘翼這類的下場。”

  陸寧微微頷首,看來,李煜終究還是難以從亡國宗室的陰影中走出來,對外,也是強撐風光,夫婦心下,看來一直惶惶不安。

  大周后和李煜,求這個求那個,卻不求自己的愛妃,他們的妹妹,想來也是避忌,更怕將來牽累妹妹,她倆再落難時,可是再沒有回旋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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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琢磨著,陸寧點點頭,“過幾日,我見見李煜。”

  尤五娘輕輕頷首。

  在文園二層的春日閣,陸寧沒見到李煜,來的卻是大周后。

  明明給李煜送去了密信,約其在文園相見,地點說得清清楚楚,還特意要求他輕車簡從喬裝改扮,就扮作普通商販,仆人最多別超過兩名。

  本是想用昔日老友的情分和他見面,多年未見,心里有些觸動,甚至感覺自己可能老了,有點多愁善感,有點想念當初剛剛和李煜認識時的初生牛犢心態,這才準備,和他不拘禮節,都喬裝相見,他也就不會有那么大壓力,更不用覲見自己時行什么大禮。

  卻不想,分明就是媚眼拋給了瞎子。

  看著進來春日閣,花布衣褲的大周后,陸寧心下無奈。

  大周后,大概三十八九年近四十,普通人的話,就是徐娘半老的年紀,但她保養的甚好,白皙肌膚還是吹彈可破一般,雖然不似甘氏、尤五娘等諸妃青春永駐一般,但眉角眼梢,更多了婦人成熟風情,現今一襲花布衣褲,更多了幾分嬌俏。

  “陛下!”大周后進來便想行跪拜禮,陸寧噓了一聲,道:“我真不是作態,若被旁人看到聽到,我這處宅子,也就沒法要了。”

  大周后輕輕頷首,看陸寧手勢,在陸寧對面軟椅優雅落座,纖手玉指拈花,輕輕在茶桌上敲了三敲,算是行了大禮。

  陸寧咳嗽一聲,今世這禮節,卻是大周后發明的了。

  “本想和蓮峰修士嘮嘮家常……”陸寧端起香茗,品了一口。

  李煜自號蓮峰修士,潛心向道,甚至差點成為天道教的衛道士,也是避禍之意。

  大周后俏臉閃過一絲無奈,輕聲道:“陛下見召,從嘉高興的很呢,所以,昨天多喝了幾杯,沐浴焚香,染了風寒。”

  雖然知道李煜是不敢見自己,陸寧也不說破,點點頭道:“那真是天公不作美。”

  隨之,氣氛便有些沉默。

  畢竟,陸寧也不知道該和她說什么,大周后,患得患失,就更怕說錯話。

  “啊,陛下,明日,我帶環兒來給陛下見一見?”大周后突然試探著問。

  陸寧無奈,想了想,凝視大周后,鄭重說道:“按理說,我不該說這話,但從嘉和我二十年相識,你更是我妻姐一般,當年,你挺瞧不起我的樣子,現在想想,還挺有意思呢,我小小縣頭時何等模樣,你和從嘉都見過,所以,我便在這里說句實話吧,我也答應過江南先主,從嘉和你一家,就安心享受榮華便是,從嘉的性子,便是謀逆,也必然是中了旁人圈套,我都不會怪責他。是以,你便和從嘉,安心過富貴日子去便是。平素閑暇,多來看看淑妃,她可挺想念你。”

  大周后開始聽得一怔,聽到陸寧說起當年她瞧不起陸寧話語時,俏臉微微發白,待聽到最后,卻是呆住,半晌說不出話。

  “你這便去吧!”陸寧擺擺手。

  大周后癡呆呆的,眼圈卻漸漸紅了,哽咽道:“陛下……”

  也不知道她是真是假,但陸寧最不會哄人,正要趕客,突然蹙眉,噓了一聲,“有人。”

  大周后忙抹去眼角淚痕。

  不一會兒,外面腳步聲,李大叔的聲音,“金掌柜說你在?我前次和你說的,你怎么想,不在柜臺怎么行?不成家的話,也該尋一個親近人管帳……”說話間,李大叔掀開門簾進來,見到屋內有婦人,不及細看,忙轉頭向外走,“你有貴客啊,晚點我再來找你。”

  陸寧無奈搖頭。

  大周后起身,輕聲道:“如此,賤妾告退。”

  陸寧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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