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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陰影

  封丘縣城在汴京城北四十余里,其后世最后名的轄鎮陳橋鎮,也就是陳橋驛,趙匡陳橋兵變之地。

  現今雖然沒發生陳橋兵變,但陳橋鎮、封丘縣乃是汴京去往北方諸道的咽喉之地,商貿極為發達。

  后世來說,黃河幾次改道,封丘和陳橋變成了黃河北岸之地,現今則還是河南。

  作為京兆府所轄的上縣,封丘縣之長官,稱為縣尹,為正六品官員,比普通縣縣令,品階高上兩階。

  而封丘縣,人口過兩萬戶,在前唐初期的話,都已經是中州的標準。

  位于京幾南北陸路咽喉的封丘縣,也確實繁華,旅館尤其多。

  便是陳記酒樓,實則后院兩排廂房也是客房,供南來北往客人打尖。

  很多小本經營的客商,通常都會在郊縣打尖,凌晨啟行,早晨入汴京城,或買或賣,黃昏出城回轉。

  陳記酒樓,李大叔和其女婿講定,每月賃錢為十貫錢,李大叔為中人。

  實際上,陸寧就相當于承包酒樓的大掌柜,以陳記的生意來說,十貫的月賃也確實是友情價親人價了。

  畢竟現今便是紡織場女工,每月月薪大抵也在兩三貫錢。

  當然,陳記實際就是個小酒館,二層小木樓,桌臺加起來,也不過十張臺。

  作為陳記東主,不用操心受累忙活,每月凈拿十貫,也并不虧。

  后院正房,里外兩間,外間很小,內寢室寬敞明亮。

  素紗繡幕罩著窗欞,黑漆鏤金大床,繡錦圍帳,床上臥絮淡藍色為主,很是清雅。

  臥室中的潔凈小幾,紅彤彤雞毛撣子,鏤花雪紗屏風,繡墊軟墩。

  等等等等,和文園一模一樣,幾乎就是將文園的寢室照搬過來一般。

  秦氏和柳氏剛到的時候,很是驚愕,開始還以為家俬都是從汴京搬過來的,后來才發現只是一模一樣,甚至怕都是同一批工匠打造的。

  她倆前日到的,都沒想到,陸寧能領女兒來。

  秦氏自然知道“大官人”的女兒是什么人,在柳氏去廚房呵斥小癩痢燒水之際,她對公主大禮參拜。

  洛兒笑嘻嘻攙她起來,“秦姨娘,你生得好漂亮。”又指了指自己衣著,“姨娘也喊我洛兒便好。”她一襲錦裙,旁人看起來貴氣逼人,對她來說,已經是平民的穿戴。

  “奴不敢。”秦氏輕輕起身,便是民間妾侍,稱呼正房子女,自也不能直呼小名。

  陸寧咳嗽一聲,心下有些尷尬,其實等真要帶愛女動身之時便有些后悔,便是覺得,大內之內也就罷了,外間見到這些扮自己側室、婢女之美嬌娘們,女兒定然覺得自己這個做父親的為老不尊,到了外面還四處招惹野花,太過荒淫無道。

  但又不能將興致勃勃的女兒禁足,只能硬著頭皮,領了她來。

  不過現在,是真的后悔了。

  而且自己在外面怎么湊合都無所謂,愛女金枝玉葉,住在曾經的大車店也實在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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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看洛兒開心樣子,陸寧終于還是搖搖頭,壓下了現在就帶她回去的念頭。

  幾道小菜,陸寧宮中才有的精釀米酒,陸寧、洛兒、秦氏同桌而坐,洛兒嘰嘰喳喳和秦氏說著話,對外間的一切都很好奇。

  陸寧卻是神思不屬,自己對皇子皇女雖然沒有親自進行教育,但多多少少,他們也被灌輸了自己前世的思想,但偏偏,他們生在大內長在大內,根本沒多少自由可言,皇子們還好,以后自有自己一方天地,但自己這幾個漸漸成年的女兒,在自己影響下,加之女院的經歷,骨子深處,怕已經被自己打上了追求新生活的烙印,偏偏,卻各個身不由己,只能做皇宮內的金絲雀,嫁人后,便更要恪守本份。

  或許,這才是最悲哀的,還不如從幼時,便令她們接受最傳統的皇室教育。

  自己思慮不周,實在有點對不起她們。

  “咕咚”陸寧又一口酒進肚,漸漸,便蹙起了眉。

  如果自己的兒女們自己都做不得主,都不能令他們自由快樂,而自己卻百無禁忌想怎樣就怎樣,自己又算什么合格的父親?

  想著,陸寧突然道:“洛兒,我記得你說過,你曾經做過一個夢,夢里你變成了可以去各個店鋪查賬的女稅差,威風凜凜的,像大將軍一樣,這是你的夢?對吧?”

  正和秦氏笑孜孜聊天的南安,滯了滯,輕輕點頭,“是。”眼里,閃過一絲黯然。

  陸寧笑笑,“做女稅差,有什么了不起的,明日,我便著內府,任命你為東海市商稅司的佐官,先去做個副手,歷練歷練,做得好,再升職,將來你便是有了駙馬,公主府也可建在東海,你仍可做你的稅官。當然,現今你的身份先保密,公主府駙馬什么的,以后再看吧。”

  洛兒呆呆的,顯然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會兒,俏臉微微一紅,又突然全是喜色,驚呼道:“啊!謝謝……”

  陸寧噓了一聲,洛兒壓低聲音,還是喊出了“父皇!”二字。

  此時,外面柳奴奴細碎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外。

  秦氏心下輕輕嘆息,公主做官,本朝天子行事,真是匪夷所思,不過聽聞那東海市是圣天子龍興之地,是以,一直被皇室管理,現今繁華無比,市令聽說便是女子,有女官也不足為奇,只是公主隱瞞身份去做官,實在也令人吃驚。

  陸寧卻是在琢磨,不管誰反對,此事就算定了。

  其實,皇莊和海外諸市,都是內府直接管理,女官很常見,在世人眼中,這是皇室私產,內府派女官管理,也無可厚非。

  但東海市多少還是有些特殊,畢竟曾經是縣域,就算其管理系統和海外諸市、諸皇莊一般自成一體,其管理層并不是大齊正式官員,但盡管如此,東海市諸司主官、差役等等,還是男性的世界,但市令卻是女子,至于核查財會稅務等等崗位,女官女吏很多,不過,多是幕后人員。

  是以,洛兒去東海,還任一司副官,怕甘氏,也就是這小丫頭的親娘就第一個反對。

  南平回頭也派去,姐倆做伴,這樣甘氏壓力也小一些,不會以為就她誕下的公主在自己眼里不成話,才做這等安排。

  如果出個太平公主,自己還求之不得呢。

  畢竟自己正是盛年,女兒再能干,也生不出異心。

  陸寧琢磨之際,柳奴奴將銀耳羹端上桌。

  那邊洛兒正開心的喊:“秦姐姐,你真是我的幸運星。”拉著秦氏的纖手,更輕輕親了一口,得意之下,有些忘乎所以。

  柳奴奴驚得手里湯水差點潑出來。

  洛兒正看到她,也笑道:“柳姐姐,也謝謝你了!”

  陸寧無奈,“好了,一會兒用過餐,我帶你回汴京,既然要做大事,這些小節,咱們先規規矩矩的,你也莫在此留宿了。”

  “嗯!”洛兒連連點頭。

  柳奴奴呆了呆,眼轉轉了轉,問道:“爺,您這就要走?那,奴有幾個疑問……”見陸寧蹙眉,她便不敢再說。

  陸寧知道,她肯定是想問,為什么帶了錢掌柜、丁大廚、小癩痢等文園原班人馬來,就算是因為早提前給了工錢,但這次來封丘,給他們背井離鄉的補貼便不是少數,何不用陳記原班?而且,陳記的廚子和伙計本來就有人來撬行,現今被人輕輕松松就挖走了,那老主顧可不也都走了?

  還有便是后院做客房的廂房,自己令清洗晾曬后,現今卻暫時不再客用。

  柳奴奴自然更想不通。

  這些,秦氏當然明白,自己本來就是玩票,客人多少,根本無所謂,首先,這處別苑,清凈些才好,在此基礎上,能賺錢才更好。

  “奴打聽了,撬走陳記廚子伙計的鄭大官人,是本地一霸,他新開的酒樓很大,就在陳記對面,擺明是想令陳記關門……”柳奴奴終于還是忍不住,小聲嘀咕。

  陸寧也懶得理她,對洛兒道:“慢慢吃,別急。”

  柳奴奴咬著紅唇,隱隱有不好的預感,這家伙,哪里是什么皇親國戚?應該就是落魄貴族,那點家產,都不知道揮霍哪里去了,怕給秦可卿和自己贖身,就搭盡了人情和財物。

  文園那小小店鋪都維持不住,要來郊縣養側室,又哪還有什么底蘊了?家產不知道多空了。

  自己忠言逆耳他不聽,看來要在這封丘,栽個大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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