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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庭審

  陸寧看著手里的幾頁紙箋,在他身旁坐的,是黑海行省統計調查局(保密局)局令,俗稱的緝事長、密探長孫全照。

  孫全照在黑海來說,便是最高級的官員也都是聞其名,不見其人。

  大多數行省保密局的密監部分,真正行動人員都如同神秘的幽靈。

  倒是保密局對地方政府的財務核算部分,就如同后世的審計局,有內府派出的女官核算小組,和地方上打交道比較多。

  孫全照帶來的最新密報,是關于北方佩切涅格人的。

  對黑海親王要和羅斯人聯姻,佩切涅格人很是不滿。

  古楚格汗身邊一位被保密局買通的重要幕僚送來消息,古楚格汗的長子忽兒牙很可能會洗劫羅斯人的送親隊伍。

  佩切涅格人和羅斯人是世仇,雙方的仇恨早就融在骨子里難以消弭。

  就如同古楚格汗的長子,是以祖父名字為名。

  而其祖父,也就是古楚格汗的父親忽兒牙,曾經殺死現今羅斯大公弗拉基米爾一世的父親,并將其父親頭顱制成酒杯。

  現今眼見齊人和羅斯人要聯姻,自然引發了佩切涅格人的危機感。

  看著手里密報,陸寧微微頷首。

  這里,是西康縣法庭,審判席上,高高坐著五位穿著大齊官袍的法官。

  今日審理的是熱那亞商人訴黑海皇家銀行案。

  孫全照看起來就是個普通商賈,陸寧則是鎮西王的面孔,反而他這鎮西王的形象在王宮外的黑海行省,沒幾個人見過。

  兩人都坐在旁聽席上聽審,孫全照對這些不感興趣,圣天子召他在這里見面,他就來了,卻要坐在圣天子身旁,更是周身不自在,佝僂著身子不敢坐直,更不敢側頭看圣天子,眼角余光瞥到圣天子看完密報點頭,也沒什么口諭,便不動聲色起身離開。

  他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就是真正路人那種,可能就算誰和他面對面走過,也馬上會忘了曾經遇到過這么一個人。

  是以,他的來和離開,都沒任何人在意。

  孫全照的位子,很快坐下了一名東方面孔的齊人,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很快覺得全身不自在,又不知道緣由,悻悻的起身,坐到了后面一排。

  陸寧看向了審判席,尤其坐在右數第二位的那阿拉伯蘿莉小法官,自己的鄉君妃子法蒂妮,漸漸名聲遠揚的天才法理學家,小家伙越發的精致漂亮,新年過,也十三歲了,穿著大齊法官蟒袍,戴著雙翅烏紗官帽,清麗可人中又別有一番威嚴。

  訴告一方,有等在畫舫和銀行職員爆發沖突的熱那亞人,甚至縣署轉運曹曹長王欽若,也作為他們一方的證人坐在身旁。

  為一方辯訴的訟師竟然是天道教團成員,一位希臘傳教士,叫做阿希米德。

  皇家銀行來應訴的是一名小小普通經警,還不是中原齊人,是銀行經警小隊中唯一的本地可薩人,其實也很難說其血統,怕是希臘人、匈人、斯拉夫人血統都有,總之是說突厥語的金發黃眸的一個小伙子,現今已經會說簡單的中文。

  他的中原名字叫王大壯。

  第一次聽到他請中原傳教士起的名字時,陸寧也有些無奈,明顯中原傳教士對他很敷衍,不過,好像這些逐步中原化的本地人,起的中原名字倒是很喜歡這些簡單粗鄙意味的,要么,就是盡量用自己名字發音的齊語。

  派出王大壯這樣的邊緣人物應訴,也可見皇家銀行的傲慢。

  訴訟方,則是從銀行主管文正一、副主管張遜,到動手的所有經警都列入了控告的目標。

  為皇家銀行辯護的訟師,是一名眉清目秀的中原女子,來自保密局核算房的女官,叫做周平。

  其實獨立能干的女官現今很多喜歡改用男性化名字,也是中原實際還是男尊女卑社會的一種體現。

  中原有訟師制度,但并沒有訟師這個職業,通常都是兼職。

  畢竟訟師作用極為有限,很難靠其謀生。

  而西方世界來說,類似中原訟師的辯護人制度從公元前的羅馬共和國時期便存在。

  但現今來說,北歐蠻子就不必說了,西歐建國的蠻子也已經廢棄了辯護人制度。

  現今西歐幾個主要強國采用的法庭模式都是糾問式,就是類似中原以前官府,官家抓人和審判都是一體。

  但實際,在現今社會發展程度來說,很多時候,糾問式確實更高效。

  當然,其中的弊端不必說了,冤假錯案、貪贓枉法的溫床,只能期盼官員都是包青天。

  大齊現今比較折中,將檢法院和巡檢司分割,但訟師作用還是極為有限。

  但這海外黑海行省,就比較中西合璧了,當然,這里的西,是西方真正的古老文明,羅馬文明。

  對熱那亞人起訴自己等人,陸寧倒是樂見其成,也很好奇法庭會怎么判。

  輸了官司也不要緊,畢竟有一萬種辦法繞過律法整治熱那亞人。

  因為和熱那亞人之間絕不是律法的問題,用后世來說,這是政治性問題。

  但這種官司來說,對平民有啟發意義,倒也不錯。

  而熱那亞人,甚至能請動教團成員來為其辯護,可見其在黑海行省,實際上已經形成了代表其利益的力量派系。

  不過本也不用大驚小怪,和中原不同,黑海行省作為現今中西交匯之地,貿易比重會越來越大,外來商人也會越來越多,這本就是好事,將這些外來力量引導為大齊所用就是。

  陸寧胡亂琢磨之際,庭上周平和阿希米德展開了激烈的辯論。

  法庭正式發言要求用大齊官話,阿希米德學識淵博,但這點就比較吃虧了,對大齊律法的理解,就更不及四五歲就進入新學堂的周平。

  比如阿希米德的主要辯護策略,便是皇家銀行聚餐人員的喧嘩,影響了樓上食客,是造成這次沖突的起因,該當為沖突負主要責任。

  周平則引大齊律中靖安格,實際上就是類似后世治安條例,對一些民間小沖突、違反公序良俗的行為等等的裁決法令,按靖安格,領著幾名彪形大漢跨越區域來到一樓進行辱罵挑釁,這才是引發沖突的始作俑者。

  周平更言道,告訴一方訴訟的責任人中第一位的皇家黑海銀行主管文正一,沖突時根本不在現場,更是他到場后阻止了沖突的進一步加劇。

  所以,對方訴狀從最開始便犯了致命錯誤,便是法庭裁決皇家銀行的職員們該當承擔最大責任,對方卻起訴錯了對象,皇家黑汗銀行一眾職員只需賠付第二責任人等以下相關責任,賠付的湯藥費,也不過是對方訴訟申求的零頭。

  阿希米德老爺子本來用汴京官話辯論,一著急便有些詞不達意,又被牙尖嘴利的周平連番搶白,急得一直擦額頭的汗水。

  陸寧都有些可憐他,好好搞學術不好么,本來德高望重的學者,非要來這種是非之地。

  訟棍這個行業,基本上成就不了什么好人,想出人頭地,便要無所不用其極。

  首席法官范墉拍下案木,五名法官進入偏廳合議。

  陸寧本想去后庭見見法蒂妮,這小家伙,真是越看越讓人喜愛。

  身旁卻有一名帶著禮帽黑衣黑褲的清秀女孩挨著半邊屁股坐下,是庫爾德女兵,雙手呈給陸寧一份文函,在陸寧觀看時,她又悄然離開。

  這是剛剛王府收到的消息,萬戶移民已經登陸里海西北海岸可薩人境內,如此東西橫穿可薩帝國,到可薩帝國的黑海東海岸,過十幾里的刻赤海峽便抵達黑海行省。

  從可薩帝國的里海港口到其帝國西境黑海港口,有一千五百里遠。

  移民們大概要走一個月,下個月下旬,也就是三月下旬,該當能抵達黑海行省各安置點,主要的安置點便是克里米亞半島北方咽喉之地的海安鎮。

  比原來估計的一年行程,提前了一個月。

  陸寧要將兩個聯姻的婚禮推遲到四月份,本就是在等這萬戶移民。

  說是萬戶移民,其實大概一萬兩三千戶,其中萬戶為軍戶,將會駐在海安鎮,類似后世建設兵團了,農墾經牧之余,也是進行軍事訓練可快速成軍的民團。

  其余兩三千戶,都是匠戶之類,從后世來說,便是東海百行船場、皇家軍械場等等的技術移民。

  看到這密報,陸寧便坐不住了,也不等判決便即離開。

  里海,現今被大齊命為西寧湖,大齊早就宣布了對整個湖泊的擁有權,但西寧湖大部分沿岸的漁民,不在大齊管轄下,都是波斯人、烏古斯人、亞美尼亞人、格魯吉亞人、可薩人等等,大齊允許這些漁民在西寧湖中漁獵,但需繳納少量漁業稅,當然,也僅僅是名義上的很小的稅額,甚至從河西港出發沿岸巡邏的緝私軍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不認真征收,并不赦免這些漁民的稅賦,僅僅是為了取得名義上對整個湖泊的管理權。

  而移民大隊從里海西海岸登陸的那一刻起,就真正進入了異族的土地再沒有西域商道那種驛站歇息,沒有五十里一個治安哨所的前后呼應。

  而這次移民意義之重大,從歷史角度來說都可想而知。

  現今移民大隊進了可薩境內,不管如何,那也是異國他鄉,生活的都是異族。

  一旦出現什么意外和閃失,大齊在黑海行省的整個戰略規劃,都會蒙受最慘重的打擊。

  是以,陸寧隱隱有些不放心,本就準備親自去看一看,陪移民們走過最后一程。

  是以,見到密報,立時起身,不等宣判就離開了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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