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在天際爆響的防空炮彈和偶爾像煙花爆炸一樣的飛機,讓鄭英奇有一種錯覺——這是在過年。
但這個想法很快被他從腦海中驅散,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個標志性的東西,判斷清楚自己的位置,然后盡可能的匯集更多的戰友,向目標發動進攻——E連的任務或者說是506團的任務,就是攻占2號堤岸通道,而E連負責攻占布貝維爾村,2號堤岸通道的出口就在布貝維爾村的北面。
按照預定的空降計劃,E連的降落場應該是在圣母教堂以南大約10公里的圣瑪麗蒙德,但鄭英奇明白,自己這波人肯定不會出現在預定的降落場——他現在最需要知道是:自己有沒有降落在德軍的陣地或者軍營環繞的地方。
想到這,鄭英奇不由想起了鴕鳥——鴕鳥說傘兵天生就是被包圍的,但他真的希望自己沒那么“走運”,現在被包圍的結果,可能不怎么好。
將自己的裝備重新整理了下,鄭英奇丟棄了如雨傘之類的東西,甚至連口糧也就地掩埋,只留下了一天的份量,然后帶著大約30公斤的負重,端著M1步槍開始行進起來。
這是一片灌木叢,不遠處有條踩踏出來的小道,甚至還能看到車轍,不過鄭英奇沒有選擇從道路上走,而是盡量放緩速度在灌木叢中穿行,同時耳聽八方,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摸索著前進了大約十來分鐘后,鄭英奇聽到了異常的動靜——是有人在灌木叢中穿行的腳步聲。
兩個人、緩步搜索隊型……
傘兵靴踩踏地面的聲音——判斷出這個聲音后,鄭英奇松了口氣,是自己人。
他拿出信號器摁了下去,信號器發出了極低的聲音,這是傘兵之間聯絡的信號,但對方沒有回答,聽聲音反而做出了戒備的動作,鄭英奇一愣,然后悄悄的離開了剛才發出信號的位置,悄無聲息的摸到了另一邊。
盡管這時候的夜色還不錯,月亮掛在天上,稍微有些能見度,但隔著十來米,鄭英奇能看到的還是兩個人形的輪廓,倒是對方拿的武器,他隱約能辨認出是M1卡賓槍和湯姆遜沖鋒槍。
應該是自己人,但對方沒有回應信號,甚至沒有喊口令,這讓鄭英奇有些迷糊——他們是第一波傘降部隊,就是德軍活捉了傘兵,也未必會更換傘兵的武器吧?
為了以防萬一,鄭英奇將野戰背包悄悄的拿下來,然后奮力投擲到十多米開外的另一邊,鬧出了極大的動靜,兩個戒備的人影立即向著聲源位置戒備,而鄭英奇則抽出傘兵刀,左手持刀、右手拿著M1911手槍,像貍貓一樣悄無聲息的摸了出去。
悄聲摸到兩人跟前,鄭英奇出手如電,手槍對準了一人的頭盔,傘兵刀則貼到另一人的頸部,控制了對方后,鄭英奇低聲喝道:
“閃電!”
閃電是口令,回令是雷鳴——但對方的回答把鄭英奇差點逗笑了,對方居然回答:
“閃電!”
標準的美式英語,再加上鄭英奇已經看清了兩人的穿著,才沒有鬧出誤會,他小聲說:“你們應該回答:雷鳴。”
帶著表明身份的解釋話語后,鄭英奇緩緩將手槍和傘兵刀從兩人要命的位置挪開,但他還是防著兩人鬧出幺蛾子,因此并沒有徹底的放下戒備。
等于被鄭英奇俘虜的兩人嚇壞了——鄭英奇的那張臉驟然出現,簡直就像是地獄里出來的惡魔,驚懼中有個傘兵意識的舉槍,剛有動作就被鄭英奇一腳踹倒在地。
“草!自己人!”
鄭英奇低吼一聲,這一聲過后這兩傘兵這下終于老實了,帶著吃驚和驚懼的目光望著鄭英奇,沒被踹倒的一人問:“你是哪個連的?”
“506團E連的,你們呢?”
“506團?你是101師的?我們是82師的。”
居然是82師的?
鄭英奇哭笑不得的收回了武器,這可真是搞笑啊,101師的空降區域內,自己碰到了82師的人?還是說自己被丟進了82師的空降區域?
他詢問兩人地點,這兩白癡一樣是一臉的懵逼。
鄭英奇將丟過去吸引兩人的背包撿了回來,邊背邊說:“你們兩個跟我走,OK?”
這兩人自然沒有意見——剛才鄭英奇摸到他們跟前的行為,讓這兩人將鄭英奇當做神人了。
“不要走道路,進到灌木叢,注意四周的動靜,我們需要搞清楚現在的位置。”
在鄭英奇的帶領下,這兩人跟上了他鉆到了灌木叢中,向著北面前進,這時候有車燈從遠處照了過來,鄭英奇立即打出手勢,示意跟著自己的兩人隱蔽起來,不一會兒一輛汽車低速駛了過來,看樣子是德軍的偵查或者說是收割小隊,專門對付傘兵的。
鄭英奇和拿著沖鋒槍的傘兵換了武器,示意兩人不要妄動,然后靜待不遠處的汽車經過,就在汽車經過的剎那,鄭英奇突然躍起,對著車輛點射起來——車上搭載著四名德軍,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鄭英奇在轉瞬間全部擊斃,失控的汽車撞在了樹上停了下來,鄭英奇低聲說:“替我警戒!”
但兩個傘兵傻乎乎的居然沒有動靜,鄭英奇踹了一腳后,兩人才一個激靈,慌慌張張的出來,戒備了起來——果然,不是所有的連隊都像E連這么精銳!
兩個傻大兵替自己警戒后,鄭英奇端著槍小心翼翼走到了撞熄火的車前,挨個檢查了倒斃的敵人,其中兩人還在掙扎,鄭英奇毫不客氣的的補了槍后,翻看他們的物品,并沒有發現有用的東西,倒是在這輛車上找到了一支M1卡賓槍和一支湯姆遜沖鋒槍,還有兩副士兵的身份牌。
看樣子這隊人是解決了兩個倒霉的傘兵,借助車燈鄭英奇看了下身份牌上的隸屬單位,結果卻有些撓頭——一人是第82空降師的中尉,一人卻是101空降師502團的。
真是見了鬼了,不知道這些飛行員是怎么空投的,把兩個師的人能丟到一起。
鄭英奇心中嘀咕,將屬于82空降師的身份牌遞給了兩人,看到身份牌后,這兩人神色變得悲傷起來:
“是我們的連長尼克松中尉的。”
鄭英奇搖了搖頭說:“節哀順變吧,如果不想讓別人看著你們的身份牌緬懷你們,那現在最好和我離開這里——我們需要確定現在的位置,匯合更多的戰友,順便接受軍官們的調遣。”
他們拿走了車上的兩支己方武器,至于德軍的武器則被鄭英奇丟盡了灌木叢中,雖然武器這東西在這個時候怎么都不嫌多,但不到迫不得已,鄭英奇并不想用德軍的裝備——在辨別槍聲識別敵我的混亂戰場上,拿著敵人的武器很容易被自己人一槍撂倒。
戰場上,死于自己人槍口的亡者,盡管少,但那是基于龐大的死亡數量來說的,總列出來后,那可不是一個小數字。
三人繼續摸索著前進,二十多分鐘后,在西北方向傳來了激烈的槍聲——從槍聲規模上判斷,至少是30多個傘兵在和不下于50個的德軍在交手。
鄭英奇立即說:“我們的人!跟我去支援他們!”
兩個沒有主見或者說現在變成沒有主見的傘兵,自然沒有意見,跟著鄭英奇向著槍聲傳來的方向撲了過去。
摸索到戰場后,鄭英奇露出了喜色,自己三人居然出現在了德國陣地的后面,這簡直是意外之喜。
德軍陣地上最矚目的自然是兩挺機槍形成的交叉火力,設在后面陣地上的機槍成為了阻礙傘兵進攻的最大兇手,通用機槍撕布的聲音中傘兵們屢次的進攻都被壓了下去。
看到這一幕,鄭英奇立即朝兩個跟屁蟲分配任務:“你掩護我們兩個,記住,不要在一個地方射擊,要一直運動,我們沒有射擊前,你先不要開槍,我們和德軍交火后,你再掩護。你跟我來,我們去端掉那挺機槍!”
“我們三個?”
82師的這倆下等兵忍不住吞口水——他們是菜鳥,覺得以三人的微薄力量向這么多的敵人進攻,像極了肉包子打狗的樣子。
鄭英奇不得不解釋說:“我們的友軍正在前面進攻,我們只要解決兩挺機槍,友軍會輕易突破這些德軍的阻擊陣地,明白嗎?”
“是。”
隨即三人卸下了身上的所有負重,端著沖鋒槍的一人負責掩護,另一人則跟著拿沖鋒槍的鄭英奇,向著德軍的陣地摸了過去。
正在激戰的德軍直接放棄了后面陣地的防衛——大概是前面進攻的美軍傘兵給他們的壓力太大的緣故,再加上這里是他們的主場,下意識的對陣地后面有安全感,直到鄭英奇摸到了這個機槍小組跟前,德軍依然沒發現有敵人來了。
射手和副射手正構建著彈雨組成的雨幕,就在這時槍聲從后面突然想起,隨即他們的身子往前一傾,氣力頓時全無,副手掙扎著轉頭,卻看到一個臉上滿是油彩的“鬼怪”,隨即癱軟在地,沒了聲息,但眼睛怎么也合不上,有種死不瞑目的趕腳。
對于死亡鄭英奇已經司空見慣沒了想法,但剛剛開槍打死了一人的同伴卻正在亢奮當中,居然傻乎乎的就像從這沖出去狠狠的捅其他德軍一刀,就在他即將沖出去的時候被鄭英奇一把脫了回來——子彈嗖嗖的從他的頭頂掠了過去,嚇得這個叫做喬恩的傘兵一個激靈。
“盡量不要站直身子。”
鄭英奇囑咐一聲,這時候他們是在德軍的陣地上,站直了身子像個木頭靶子一樣,打你的不一定會是德軍,還有可能是自己人呢!
嘰里呱啦的德語聲響了起來,像是在詢問這邊出了什么事——鄭英奇剛想用自己不怎么熟練的德語忽悠一聲,突然間就頭皮發麻起來,他想也不想的拖著喬恩從機槍陣地翻了出去,翻出的瞬間,就有異物砸落的聲音。
手榴彈!
這三字在鄭英奇腦海中閃過,他拖著喬恩又前撲了幾米后驟然趴下,趴下的瞬間爆炸聲響起,沖擊波帶著塵土從身上掠了過去,還有更多的塵土像下雨一樣落在了兩人身上。
又有東西落下,落在了喬恩跟前,喬恩慌忙的想跑,卻被鄭英奇一把摁下。這一次掉下的不是手榴彈,而是變了形狀的MG42通用機槍。
喬恩這時候才看清落下的東西,正想感謝鄭英奇呢,就聽見鄭英奇喊:“去端掉另一挺機槍!”
兩人撲向了另一挺機槍的陣地,幾個德軍這時候撲了出來,看樣子是想解決捅他們刀子的鄭英奇,但剛剛冒頭,就被一串子彈嚇得縮了回去——負責掩護的傘兵開火了,沖鋒槍子彈像雨一樣傾瀉而下,一個彈匣眨眼間就沒了。
“敗家子!”
鄭英奇低罵一聲,這些初上戰場的初哥啊,你們難道就不知道節省點子彈用嗎?訓練的時候,你們在吃大便嗎?
留下的那個掩護不科普,沒辦法鄭英奇只能讓喬恩在這給自己掩護,他則沖向了百來米外的機槍陣地,必須趁早解決那挺機槍,然后攻擊德軍陣地,配合前面進攻的友軍夾擊德軍。
戰場是玩命的地方,想要敵人的命留下自己的命,就得全身心投入戰斗——但全身心的投入戰斗也很容易把自己折進去,就像這個支撐的火力點一樣,他們拼命的對著進攻的傘兵進行射擊,根本沒注意到陣地內發生了什么情況,直到被鄭英奇擊斃前,他們還想著痛擊美國人,為希特勒而戰、為德國而戰呢。
鄭英奇很精準的解決了這兩個德軍,甚至這兩人死掉的時候都沒有太多的痛苦,德軍想要重新奪回對機槍的控制權,但這時候機槍驟停,傘兵們玩命的開始猛攻起來,導致德軍一時間抽不出人來,鄭英奇沖進了機槍陣地,操控起了赫赫有名的MG42機槍,對著德軍的陣地掃射起來。
撕布聲又響,被“希特勒的電鋸”打的精神緊張的傘兵,下意識的終止了沖鋒,就地隱藏,但很快他們就發現機槍噴涂的火舌并沒有對準他們,反而不可思議的在朝著德軍的陣地進行射擊,一名上士直接大喊:
“沖!我們迂回的的人控制機槍!”
迂回?
抱歉,他們根本就沒有派出迂回的力量,但這絲毫不影響這名上士在關鍵時候忽悠其他人。
好在這忽悠沒有把進攻的傘兵忽悠瘸了,他們順利的攻進了德軍的陣地,剩下的德國人一看大勢已去,紛紛扭頭就跑,但一部分人卻撞進了喬恩跟前,這個被鄭英奇留下打掩護的傘兵、像個跟屁蟲一樣的傘兵、連口令和摁信號器都不會的傘兵,居然鬼使神差躍了起來,喊出了記得最牢的一句德語:
“不許動!”
七八個潰敗的德軍就這樣被走狗屎運的喬恩給抓了,還有十來個德軍從另一頭跑掉了。
而鄭英奇和進攻的傘兵,相互間也小心翼翼的匯合了。
一名中尉找上了鄭英奇,自報家門:“我是506團一營C連2排長阿左夫,你們是?”
“506團2營E連中士雅各布,他們兩個是82師的,長官,這里是哪?”鄭英奇回答后詢問起來。
“我們正處在四號堤岸通道出口葛賽科尼村南邊大約5公里的地方。”
四號堤岸通道?
鄭英奇呆滯,按照要求,自己會被降落在2號堤岸通道附近的,但……怎么會跑到這里來?這里距離2號堤岸通道還有足足二十多公里的距離!
“中士,你去不了E連了。你得跟著我們行動了。”阿左夫說:“我們隊伍里有三個你們E連的人。”
三個?降落在這一片,極有可能是自己所乘那架上的人,順著C連的人指路,鄭英奇見到了自己E連的戰友,一排副排長維爾什少尉和跳傘前掛在了艙門上的二等兵阿利,至于另一個戰友,這時候已經成了維爾什手里的一張身份牌了。
剛才的戰斗中,有14個傘兵倒在了戰斗當中,還有四人受了重傷,正在被醫療兵拼命的救治,除了醫療兵和傷兵外,這支匯合后的傘兵隊伍只有19個人了,這還是加上了鄭英奇他們的緣故。
“聽著,我們必須去進攻葛賽科尼村——傷員必須留下,奪取了葛賽科尼村后,我們會過來接應你們,”阿左夫下令說:“本,你能不能照看過來?”
叫做本的醫療兵點頭示意沒有問題,眾人可以將傷員轉移到了一處看起來比較安全、隱蔽的位置,但喬恩俘虜的八個德國兵卻成了問題——帶著俘虜前往葛賽科尼村是不可能的,可傷兵這邊卻只有本這一個醫護兵,留著更行不通!
“長官,他們怎么處理?”
C連的一名中士向阿左夫請示。
阿左夫為難起來,但就在這時候,一名中士大喊起來:“他們要跑!”
然后就是一陣噼里啪啦的槍聲,八個俘虜在呆滯中全倒在了血泊當中,一旁的喬恩剛把一支煙點起來,看著剛剛還和自己套近乎的俘虜變成了尸體,嘴里的香煙不由自主的掉在了地上。
鄭英奇漠然的看了眼槍口還在散著余煙的幾名軍士,卻沒有吭氣。
“正想著怎么處理他們呢,沒想到他們要跑,死了倒是干脆。”阿左夫嘀咕一聲,并且朝剛才開火的幾名軍士伸出了大拇指——他們做的很好。
喬恩呆呆的說:“他們……他們沒跑啊。”
剛才開槍的幾名軍士望向喬恩的目光變得有些冷了。
鄭英奇上前一腳將喬恩踹倒在地,冷冷的說:“要不是他們開槍,這會兒這些俘虜就已經奪了你的武器了!你得感謝他們!快去感謝他們!”
喬恩一個激靈,明白了鄭英奇的意思,忙上前朝幾名軍士致謝,鄭英奇過去拍了拍幾人,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面對鄭英奇的“友善”,幾名軍士接受了喬恩的致謝。
“二等兵,以后不要把你的恩人當做仇人。”阿左夫意味深長的朝喬恩說了一句,然后示意眾人將傷員抬走,在距離戰場一公里的地方將傷員和醫護兵本放了下來,然后朝著葛賽科尼村方向前進。
喬恩走在隊伍的中間,面對戰友的安慰,他搖搖頭沒有說話——這時候的喬恩,才明白在訓練的時候,軍士們強調的話:
這是戰爭!
黎明還遠遠沒有到來,天空依然被黑幕所籠罩著,不斷綻放的火焰……
像極了惡魔的微笑。
D日,這就是D日。(D日,軍事中泛指行動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