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非遲起身后,又走向下一個佛像,一樣的拿走佛像后,又把玻璃箱挪開。
房間四個角,四個裝佛像的玻璃箱,下面都黏了跟榻榻米一模一樣的竹面,而在原本的榻榻米上,都有一片或多或少的血跡,都在角上,之前正好被玻璃箱下面黏的竹面給蓋住了。
池非遲挪完玻璃箱后,又把屋里的榻榻米掀起來、交換位置重新鋪了一遍,四個染血的角湊在一起,正好在房間右上角組成了一大片血跡,起身看向釋蓮,“至于尸體,在警察來的時候,應該是被挪出去,放在回廊中了。”
“咳,沒錯,就是這樣,”毛利小五郎點了點頭,又無語看向釋蓮,“不過釋蓮主持,真虧你能想到啊,居然在警察趕到前,把尸體搬走,又變換榻榻米位置,在玻璃箱下做手腳來掩蓋血跡,我想,警察當時來房間里檢查的時候,你也像跟我說的一樣,跟他們說過這是世代相傳的珍貴佛像,這么一來,警察在檢查的時候,最多就是打開蓋子,拿起佛像看看玻璃箱底部的榻榻米,因為移開玻璃箱太麻煩、考慮到玻璃一眼就能看到底下的榻榻米,所以他們不會移開玻璃箱檢查,而要是連同佛像和玻璃箱一起抱起來的話,佛像也容易晃動之后磕到玻璃箱內部,造成損壞,警方檢查的時候,也不會想著損壞別人的珍貴物件,所以就被你瞞過去了。”
“不愧是名偵探啊,就像親眼所見一樣,”釋蓮深深嘆了口氣,走進屋里,在一處沒有血跡的角落坐下,看向被服部平次和柯南抱著看的玻璃箱,“不過那個辦法不是我想到的,寺院里除了傳久之外,之前還有兩個和尚,他們跟傳久一樣,是被人丟棄在寺院里,由我扶養長大的,不過跟踏實的傳久不同,他們向往著外面年輕人的生活,到了晚上,就戴上假發、換上外面年輕人會穿的時髦衣服,甚至還戴上耳釘,夜里偷溜出去玩,不僅如此,他們還學會了抽煙喝酒,經常躲在別院里抽煙喝酒……”
“原來如此,”服部平次看著榻榻米血跡旁邊的一片色澤暗沉的痕跡,“因為不小心在榻榻米上留下了酒漬、煙頭灼過的痕跡,他們才想出了這個辦法,在玻璃箱底部貼上看起來和榻榻米一樣的竹面,把榻榻米上有痕跡的地方挪到墻角,用玻璃箱壓住,用來應付你的檢查,對吧?”
“沒錯,”釋蓮無奈笑了笑,“他們當時自請打掃別院,想出了這個方法試圖隱瞞我,他們離開寺院之后,我也沒有想處理這個,這多少也是他們留下的痕跡,對吧?那天早上,傳久突然跑來說那個女人死了,我才突然想起利用這個方法來掩蓋血跡。”
毛利蘭跟進門坐下,遲疑著,“那么,那具尸體……”
“是被您處理掉了嗎?”遠山和葉皺眉問道。
“不管怎么說,私自處理尸體、隱瞞警方,都是不對的,”毛利小五郎也到一旁坐下,說著,忍不住懷疑道,“該不會是那個女人的死跟你有關,所以你做賊心虛吧?這么一想,因為擔心寺院聲譽就隱瞞有人死了這種事,一般人也不會這么想吧?”
“這您可是誤會我了,”釋蓮主持頓了頓,看向那邊榻榻米上的血跡,“不過也可以這么說吧,那個女人是十八年前把兒子丟在寺院就離開的……傳久的親生母親……”
服部平次驚訝一愣,和柯南一起走到門口,和釋蓮主持一群人圍坐,看了看門外,“難怪你讓傳久師父去燒水,那她……”
“三天前的傍晚,她突然來著這里,哭著說請把兒子還給她,還說‘其實我每年都偷偷來這里,看著他成長’,”釋蓮嘆道,“我想既然這樣的話,就把曾經在寺里修行的小和尚們的影集拿出來給她看……”
池非遲站在門口抽煙,像個放風,聽出釋蓮語氣中的無奈和苦澀,回頭看向屋里的釋蓮,“釋蓮大師,太聰明不是好事,人性有時候經不起考驗。”
釋蓮一愣,很快又嘆了口氣,“或許真的是這樣吧,我當初不該突然想著驗證一下的,因為她看著那些照片,認不出哪個是她的孩子,最后崩潰大哭起來,壓根就沒有發現拿影集過來的傳久就是她的親生兒子,我也為她之前的謊言而感覺生氣,叫傳久退下之后,用十分嚴厲的語氣責備她,對她說‘今晚就請待在別院,讓冷靜一下,好好體會你兒子這18年來所嘗到的寂寞和悲傷,把它記到骨髓里’,再到第二天早上,她就自殺了。”
毛利蘭聽得心情沉重,“怎么會這樣……”
“我想,要是讓傳久知道,那對他來說也太殘酷了,就想出了這條計策,當然,也是因為我覺得是我自己的過失,所以不敢正視這件事吧,”釋蓮主持一手撐著地板,站起身,看向毛利小五郎,“那我們這就走吧……能不能麻煩你們送我到警察局去?”
“呃,好的。”毛利小五郎呆呆起身。
釋蓮走到毛利小五郎身旁時,停下腳步,“雖然我做出了這種事,這話由我來說不太妥當,可是您既然一開始選擇以溫和的態度處理,之后又為什么要激動質疑呢?懷疑和用推理來讓犯人俯首認罪,或許是偵探的本能和習慣,但我希望您能記住一句話。”
毛利小五郎疑惑看著釋蓮。
“言辭如刀,”釋蓮神色平靜卻誠懇,“如果使用不當,也會變成兇惡的兇器,一定要體察對方的心情后,慎重使用,不管對方是什么樣的人……”
說是要去警局,但釋蓮還要交代一下寺院里的事。
傳久剛燒好水,就被釋蓮叫到大門口,聽著釋蓮一件件事交代,連連點頭應聲。
灰原哀揣著非赤,跟池非遲站在車旁等,低頭盯著地面沉默。
她想問非遲哥,‘太聰明不是好事’這句話,是不是不單是對釋蓮主持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
這段時間她跟教母都有聯系,她發現教母會問起池非遲有關的事,比如‘哥哥最近還好嗎’、‘他最近在做什么’、‘身體還好吧’、‘有沒有交到新朋友’、‘幻聽癥狀怎么樣了’……
她樂意談這些事,但難免奇怪,問過教母——‘他最近沒有跟您打電話嗎’。
那邊,池加奈的沉默是有史以來最久的,最后聲音很低地呢喃——‘沒有正題引入談話,啰嗦這些擔心他厭煩,說是有關注他的成長,可是也沒那么關注’。
她當時就夠難受的了,不太明白為什么親母子關系中也會有這種間隙,考慮到她家教母老是在外面跑,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還想過,等找個合適的機會,跟非遲哥談談,比如教母還是很關心你的,然后她再鼓勵一下,讓雙方的聯系多起來,慢慢的肯定就好了……
可是今天晚上,突然聽到池非遲說‘太聰明不是好事’,她才猛然發現自己忽略的一些東西,絲絲冷意伴隨著難言的疼痛感彌漫心臟。
教母跟她分享過很多非遲哥的趣事、糗事,但好像都是非遲哥五歲之前的事,在五歲之后的事寥寥無幾。
在學校里是什么樣的?交到哪些朋友?有沒有遇到討厭的人或者事?有沒有什么苦惱?青春期的時候有沒有遇到心動的女孩子?……
這些一概沒有,連非遲哥曾經燒過一副畫的事,她家教母大概也是不知道的,而她也只注意到‘找不到切入口’、‘擔心他厭煩’,忽略了最后一句‘其實也沒那么關注’,忽略了她教母心里最大的不安,忽略了這真正的癥結。
她突然心疼起來,心疼她哥哥那些年的孤獨,也心疼她家教母現在的沉默和不知所措。
也有想過問問教母‘為什么’,但是面對教母突然的低落,她又不忍心在那個給她溫暖的女人的傷口上撒鹽,只能盡量把話題引向輕松的方向。
現在想想,就算她跟非遲哥說‘教母還是很關心你的’,非遲哥也會覺得這是小孩子的寬慰,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哪怕非遲哥有時候對破案興趣缺缺,但作為一個可以比江戶川這些偵探更快破案的人,懷疑某件事并且論證,應該也是本能,而對于非遲哥來說,一句好聽的話到底有多少真假,恐怕也能很快辨認出來。
對,太聰明不是好事。
她都在想,如果非遲哥傻一點就好了,那樣她說‘教母還是很關心你的,她一直在偷偷關注你的事’,那非遲哥就會開心起來,關系也會像她想的一樣緩和。
可偏偏非遲哥不傻,甚至可能也很苦惱自己的敏銳,讓她原本在心里斟酌了好多次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可愛少女,在線抑郁,這個深夜悲傷逆流成河。
另一邊,服部平次靠在毛利小五郎租來的車上,也一聲不吭地低著頭,盯著地面走神。
柯南本來想等小伙伴緩一緩,但看服部平次半天緩不過來,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走近,伸手拉衣角,低聲道,“喂,你不用這樣吧?”
他時常被池非遲打擊,他都沒低落成這樣,服部應該想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