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蒙格瑪麗家族是以治病為主,到了勞倫斯成為家主之后,才涉及到攻擊性秘術、毒術的研究,”池非遲聲音平靜道,“勞倫斯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知道他那些秘術是怎么研究出來的,知道那些秘術原理,甚至很多東西是我幫他推演出來的,雖然很可惜,在我們那個時代,很多材料都沒有了,但在這里,菲碧想學、想用的話,我就能夠用我們都明白的方式傳授給她。”
“不是……”小泉紅子人形霧團抬起了薄霧一樣的手臂,指著池非遲,用行動表明自己的震撼,“我是想說,你有沒有想過,你才是造成這一段反撲的罪魁禍首?如果菲碧就像現在這樣,復仇議會說不定就不會存在了。。”
“罪魁禍首這個詞用得不對,應該說是復仇者的依靠,其實就算沒有我,菲碧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我們沒法出聲勸說,也沒法阻止她去冒險,更沒法去干涉她的行為,”池非遲為自己解釋,并且拉小泉紅子下水,“而且幫菲碧放風,你也有份,只靠我一個人放風,菲碧不一定能全胳膊全腿地活到現在,上次教會的魔法陣陷阱,不就是你發現的嗎?我是罪魁禍首的話,你也是。”
“話是這么說沒錯……”小泉紅子放下手臂,沉默了一下,“那你說,我們到底是在見證歷史,還是在書寫歷史?”
“我幫你再換個說法,”池非遲道,“我們到底存在于這個時代,還是存在于未來?存在于這里的我們,對于他們算是什么?對于存在于未來的我們算什么?”
小泉紅子連連點頭,“對啊,我感覺好奇怪。”
“我們是什么、這個世界到底是什么樣的……”池非遲頓了頓,才回答道,“我選擇蒙格瑪麗家族的家主全憑心情,而他們留下的歷史記載,遠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經全部落定,我們在這里做的一切,與未來的發展,似乎形成了一個閉環,它有自己的運行軌跡,而我們都在那個圈里。”
小泉紅子沉默了一下,看著菲碧翻身上馬、奔向城外,回了骨玉空間,“有點懂了,可是好像又有很多地方不懂,你是自然之子,你出生之前就有意識存在這個世界不奇怪,可是我呢?我祖母的祖母現在都還沒有出生,我到這里算什么啊?”
“你遇到我,再回來,也是圈里的一部分,不用糾結,”池非遲想到自己是穿越者,補充道,“再換個說法,沒有我們,菲碧也會遇到其他情況,有某種力量引導著一切按特定的方式運行。”
小泉紅子:“……”
命運嘛,她懂,可是她還是有好多問題想不通。
“算了,你別想了,小心變成蛇精病,”池非遲說著,又提醒道,“還有,回去之后,記得想想自己是在江古田上學的魔女,把處于這個時間點的你,和那個時間點的你割離開,調整好心態,回去之后就重新做回那個你,不然你也會瘋的。”
作為一個試圖改變案子、經歷過反彈的穿越者,他對這種冥冥之中運行的‘規則’還是比較熟悉的。
他很清楚,有些事不能追溯起源,只能著眼當前,不然他‘為什么會穿越’、‘為什么能穿越’、‘到底是不是該存在’這類問題,就足夠他把自己逼瘋。
“我盡量……”小泉紅子想了想,篤定道,“應該沒問題。”
“不過也不要徹底遺忘,”池非遲道,“等你的祖先到來后,說不定會演示一些我們那個時候失傳的秘術,還有議會的其他魔女男巫,他們會的東西也很有意思,這個學習的機會很難得,你記下來之后,回去看看有沒有自己能用的。”
“我、我盡量……”小泉紅子緩了緩,“再說一說吧,你還有什么好的建議?”
“沒有了,”池非遲意味深長道,“好好看著,精彩的時代快來了。”
菲碧以前四處奔逃時,聯絡過不少其他家族的遺孤,在決定報復的時候,這些人就是菲碧最先尋找的人。
曾經目睹親人被燒死、世代累積的財富和寶物被掠奪,這些遺孤的決定出奇一致——留下一兩個火種,其他人回去戰斗。
這些家族世代累積的人脈不少,就算大多數人已經投入了對立陣營,人多了,湊湊攢攢,又有不少家族以外的人加入。
很快,復仇議會初具規模,也在不止一個城中有了據點。
在此期間,掌握著不同知識的人湊在一起,有時互相交流,有時各自悶頭研究,有時勇敢嘗試,就像當初文藝復興時代的初期,不同的思想碰撞,迸發出了不少奇妙又不可思議的火花。
同時,由于加入的人有長有幼,想法不同,議會的目標也不再是復仇,還加上了一點——盡力銷毀教會從他們家族手中得到的遺物,盡力銷毀教會追捕他們家族殘余火種的能力。
這個目標很難實現,教會發現這些人匯聚后,也開始了追捕,雙方出現了一些小規模的戰斗,但這些人退無可退,要么成功,能夠護住一脈傳承,要么失敗,被教會利用他們的東西,把他們的余族追殺到滅絕。
小泉紅子總算明白池非遲是怎么給菲碧傳授知識了。
每次需要制作自己不會的藥物時,菲碧都會把骨玉從衣領下拉出來,貼著額頭,虔誠地呢喃一句——
“偉大的蒙格瑪麗家的守護神,請您幫幫我!”
這么中二的話,聽得中二慣了的魔女紅子都面紅耳赤,可是看著菲碧眼底似乎可以沖散悲傷、仇恨的希望,看著池非遲飄在旁邊認真辨識草藥、不時閉目推算,再想想他們一路陪菲碧走來的艱辛,小泉紅子卻也只能在心里感慨。
菲碧提起過的那些口口相傳的故事中,某個邪惡的自然之子確實守護了蒙格瑪麗家族數百年,幫蒙格瑪麗家族的人創造過輝煌,也曾從災難中拯救過蒙格瑪麗家族的人,說句‘守護神’并無不妥。
而菲碧在祈禱之后,就會拿起不確定的藥材,聽著骨玉不同的響聲,分辨著是不是這種草藥,就算份量都能一點點嘗試到正確。
由于時間流速快,他們沒法抓住每一個菲碧制藥的空隙,剩下的時間,菲碧也需要出去聯絡其他議會成員、搜集材料和情報。
“這個呢?”
“這個……也不是嗎?”
在一次試藥中,骨玉一次也沒有響。
小泉紅子向池非遲投去詢問的眼神,“怎么了?”
池非遲讓骨玉停止發聲,才解釋道,“沒有一株合適的。”
“都沒有嗎?這已經是我現在所擁有的全部了……”菲碧明白后,嘆了口氣,低頭沉默了一下,突然起身走出制藥的屋子,再出現在人前,先前柔和的神色冷硬起來,眼里閃著瘋狂的光彩,“聯系其他據點的人,我們該來一場大動作了!”
附近城鎮的數個據點紛紛響應,一個個披著黑袍的人在暗夜里活動起來,終于在某一天,匯聚在一個尋巫將軍的住宅外。
突然的夜襲,讓庭院光潔的青石地板上染上大片鮮紅,曾經從鮮血和生命中掠奪過去的東西,被以同樣的方式掠奪回來。
而當初這些人掠奪時,能用車馬運走東西,潛藏在暗處的議會能運走的東西有限,又一批東西隨著宅院一同被大火吞噬。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野蠻而瘋狂的殺戮,讓小泉紅子一個活在和平年代的人看得觸目驚心,但之前見過不止一次火刑,也有些麻木了,看到議會的人匯聚在總部清點東西時,竟也覺得喜悅。
“自然之子,快看!好多魔法材料,還有好多之前菲碧沒有的珍貴藥材,這一次應該夠做很多藥了吧?”
“是夠了,”池非遲評價道,“不過菲碧有點莽撞了。”
“咦?”小泉紅子疑惑。
“這一次行動,一個據點的人出去就夠了,聯系那么多人有點浪費,而且會讓教廷的人更加重視,在他們還未發展穩定的時期,會讓他們遭遇更多的危險,菲碧是個好領袖,但他們隊伍里缺少軍事,”池非遲頓了頓,“不過反擊的號角是該嘹亮一些,只要撐過難熬的一段時期,會得到更多的回報。”
小泉紅子想到自己趕回來的祖先,明白了池非遲的意思,笑道,“只是最近比較難熬而已,我們多幫忙放風,撐過去就好了。”
池非遲‘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事實證明,小泉紅子想得有些樂觀,那不是‘比較難熬’,而是‘非常難熬’的時期。
以前的教會為一場場勝利而驕傲自大,并沒有太在意暗中活動的這些人,驚訝發現暗中匯聚的勢力居然如此之大、也如此危險之后,對民眾散播‘黑暗議會’魔女有多恐怖可怕的同時,也再次跟一國國君主或野心勃勃的人聯合,誓要將這個黑暗議會一舉擊碎。
議會迎來了毀滅性的打擊。
幾乎天天與陷阱、圍獵與反叛為伴,不是在作戰,就是在準備作戰,在短短一年里,議會人數銳減近半。
菲碧也遭遇了無數的埋伏、大火、襲殺。
大火有池非遲幫忙,一些危險陷阱有池非遲和小泉紅子兩個穿墻霧人幫忙探究,就連隊伍里出現了叛徒,池非遲也能根據對方的反應,發現一些端倪,給菲碧鳴笛示警。
菲碧和議會的人像是被逼瘋的孤狼,就算受傷時,也會狠狠咬上敵人一口。
這是無時無刻不充斥著血腥味的戰役,有自己人的,也有敵人的,而就在這一年的戰斗中,‘不死魔女菲碧’的名號也不脛而走,成了教廷頭疼的頭號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