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池非遲回到了現實中的病房。
雖然這里的‘現實’對于他來說,好像也有著屬于二次元世界的虛幻感,但他的意識終歸是回到身體里了。
有時候他也會想,他前世送自己和敵人物理飛升、讓自己落入這個世界,跟澤田弘樹當初的做法也沒有多大區別。
而且澤田弘樹在行動前有一定把握讓自己網絡飛升,他當初可沒想過自己還能再活一次。
這么一想,他比澤田弘樹更熊……不,打住,他是不會承認的。
池非遲醒來之后,頭盔發出了蘇醒信號,把消息傳到達爾西身上的電子設備中。
沒一會兒,達爾西就穿戴整齊地從看護室里出來,出聲跟池非遲打招呼,“少爺,您醒了。”
“抱歉,”池非遲側過頭,目光穿過窗簾,看了看昏沉沉的天空,“是不是影響你休息了?”
“沒有,我也差不多睡醒了,”達爾西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著外面被厚重云層遮擋的天空道,“近兩天的天氣不怎么好,前天下午難得出了太陽,我拉開窗簾讓您曬了一會兒太陽,只是看今天的天氣,上午是不會有陽光了……”
池非遲沉默了一下,“麻煩你了。”
今天達爾西的話多了不少,難道達爾西跟他一樣,不太熟悉的時候,會覺得沒什么話題能聊?
達爾西轉身看著池非遲,眼里帶著一絲遲疑。
池非遲等著達爾西開口。
等……
等……
半分鐘后,達爾西還是以同樣‘我有話不知該不該說’的表情,站在窗前看著池非遲。
池非遲無語看著達爾西道,“有話直說。”
達爾西好像就在等這句話,立刻竹筒倒豆子一樣把話都說出來,“您意識進入網絡一個小時左右的時候,我發現……您在流淚,大概持續了十秒,我不確定您是在里面遇到了甚么事,還是身體不適,我打電話讓老板安排的醫療專家來檢查過,發現您的身體沒有出現異常,所以我就沒有喚醒您。”
池非遲抬起右手,摸向自己的側臉。
十秒?
那算是很久了。
他的意識進網絡世界一個小時左右,他們應該在玩那個池加奈發起的魔改劇本,他不確定是哪一段劇情,不過那個時候……
不管是看到池加奈化身的蘿莉趴在池真之介背上、超兇的樣子咬著池真之介的肩膀不松口,還是他作死設定了兩個能力強大的驅魔師、追著逐漸妖魔化的他們到處跑,他感覺都很開心。
那個時候,身體在流淚。
這是什么奇怪的反應?
達爾西見池非遲抬手摸眼角,眼里依舊帶著似是遲疑的復雜情緒,出聲道,“我讓傭人每天早晚幫您擦臉,淚痕那天就已經擦掉了……”
在他印象里,少爺這些年的性格和老板似乎越來越像,等接觸多了,那張眉眼酷似老板的臉上,也一直是沉靜而冷淡的神情,他很難想象這么一張臉上會出現淚痕。
因為難以想象,所以他才對那天下午的畫面記得尤為清晰。
那天下午還算晴朗,他安排好了一切,坐在床邊守著少爺的身體,正覺得無聊,琢磨著要不要去看護室里抽支煙,抬眼就看到少爺眼角隱有一滴晶瑩,映著陽光,在眼角與鬢發間劃出一道清澈的印痕。
他本來應該及時確認少爺身體是否不適應新設備的,如果有危險,他要及時喚醒少爺,但當時他居然驚訝得忘了做出反應。
病床上,那張年輕的臉上神情依舊沉靜平和,眼角卻不斷溢出眼淚,染著陽光,沿著淚痕軌跡行進,有種奇怪的突兀感。
一秒,兩秒,三秒……
等他回過神來,看著那些持續流淌、似乎停不了的眼淚,都有些緊張了,立刻打電話讓老板安排的醫療專家過來檢查。
少爺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哭呢。
醫療專家被他急吼吼地叫來,一頭大汗地幫忙檢查,結果少爺身體沒有任何問題,也不是不適應新設備而出現身體應激反應。
最后,醫療專家得出的結論是——應該是自身情緒波動,影響了身體。
他聽到結論,心情突然復雜起來。
少爺這樣的人,真的不會哭嗎?
幫老板工作了這么久,他不會對老板、老板家人的私事好奇,同樣也不會過問,老板說起,他就聽著。
這一次遇到‘少爺流淚的不解之謎’,他本來也不該多事,不過他一想到那張臉上的淚痕,就想去追問緣由。
不問吧,他心里不得勁,如果少爺心里郁悶,他可以作為一個最好的傾聽者,這一次他保證絕對不會告訴老板。
要是問吧,他又覺得少爺和老板那種性格,情緒不好也不會承認,他問了只會碰一鼻子灰,可能還會被瞪一眼。
就……很糾結。
池非遲看著達爾西怪異的神情,又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可能是身體的自然反應,就像有時候打哈欠會有眼淚一樣。”
所以,能不能別用那種奇怪的目光看他?
達爾西點了點頭,讓神色恢復平靜,識趣地跳過了這個話題,“每天的按摩和營養液注射都在進行,不過您長期沒有進食,現在剛醒過來,最好吃一些不會給腸胃造成負擔的食物,我會讓人幫您準備流食……對了,簡昨天來過,她說她之前在法國,剛聽說您受傷的事,想來探望一下您,不過老板說過,在這段期間,別讓除了我和那兩個傭人、那個醫療專家之外的人進病房,所以我讓外面的保鏢攔住了她,告訴她,您在利用安布雷拉的新設備休眠,她回復說今天會再過來,希望等您醒了,我能夠告訴您一聲。”
池非遲見達爾西沒有追問,也就不再去想自己身體之前是出了什么毛病,“等她來了,就讓她進來。”
“明白了,那我讓人去幫您準備食物。”
達爾西轉身往病房外走去。
少爺糊弄他,他也只能憋著了,憋到自己把這件事丟到腦后為止。
不過在那之前,老板應該也醒了,既然少爺不愿意跟他說,那他就要打小報告了。
出了病房,達爾西讓門外的傭人去準備流食,自己在走廊里撥通了池真之介的電話。
“老板,我有一件事想說,但是……”
“磨蹭不像你的性格,有事就直說。”
“在你們利用新設備進入網絡那天,大概一個小時左右,我看到……少爺在流淚。”
“一個小時左右?”
“是的,持續了十秒左右,不過少爺身體沒有其他異樣,醫療專家說是情緒影響,所以我沒有喚醒他。”
“我知道了。”
達爾西:“……”
所以……?
“我剛醒,要過兩天才能緩過來,”池真之介道,“文森會繼續負責我這邊的安全工作,你就安心留在非遲那里,明天有人去幫非遲檢查身體,檢查期間不要讓任何人進病房打擾。”
“是,”達爾西又說起了簡的事,“簡昨天從法國趕過來,想見少爺,被我攔下了,今天少爺醒過來,我跟他說過,他說下次簡再過來,就讓簡進病房……”
“既然他醒了,這些事你就聽他安排。”
“好的,老板。”
“嘟嘟……”
達爾西:“……”
這就沒了?
難道就他一個人覺得少爺流淚的事很不可思議?
達爾西收起手機,準備回病房,抬眼看到站在走廊樓梯口的簡,出聲打招呼,“簡?你今天來得真早。”
簡穿著休閑款的藍黑色長袖運動服,一手拿著雨傘,一手提著餐盒,不急不忙地開口道,“我早起做早餐的時候,也給少爺做了一份,想送過來給他,今天能讓我進去看看少爺了嗎?”
“可以,少爺剛睡醒,”達爾西目光示意樓梯口的保鏢們讓路,等簡走到近前,轉身帶路往病房門口走,目光掃過簡手里的餐盒,“你給少爺帶了什么早餐?”
“我不清楚少爺有沒有進行手術、最近有沒有什么忌口的食物,所以給少爺煮了粥,里面只加了一點土豆泥和綠葉蔬菜,應該不會影響少爺恢復,而且口味比較清淡,也不會讓少爺覺得膩,”簡說著,把餐盒舉了起來,轉頭盯著達爾西問道,“你需要檢查一下嗎?”
達爾西聽出了簡話語里暗藏的不滿,在門外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簡,“你知道的,老板所有的指示,我都會照做。”
簡想到達爾西的性格,前一天被攔住的火氣頓時消了下去,輕聲感慨道,“你還是老樣子啊……”
“不過既然你提到了,”達爾西伸手接過了簡手里的餐盒,“我還是檢查一下吧。”
簡:“……”
脾氣還是去得太早了。
在簡不滿審視的目光中,達爾西還是認真檢查了餐盒里的食物,轉頭告訴傭人不用再給池非遲準備早餐了,這才帶著簡進門,“這些少爺都可以吃。”
簡穩了穩心神,告訴自己達爾西只是為了確認少爺能不能吃這些食物、方便通知傭人要不要繼續準備食物,才不是擔心她會毒殺少爺,這么一想,心情就舒暢多了,跟著達爾西進了房間,目光第一時間捕捉到在床上躺平的池非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