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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王母咒

  那一夜白骨洞的風很大,真的很大,那風不是東南西北風,也不是熏金朔風,更不是天外罡風,而是虛無之風,此風自囟門吹入六腑,過丹田,穿九竅,直入司命所在,神魂所屬,毀人體魄,催人性命。

  虛無之風是修行路上三災之一,渡過去,海闊天空,道行大進,渡不過,骨肉消疏,魂飛魄散。

  石磯正是被虛無之風吹散了神魂,吹壞了道體。

  她醒來之時,石磯已經魂飛魄散,她孤零零的坐在白骨洞萬千白骨之間,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來的,也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她早已被無盡白骨嚇得神不附體,魂不守舍,她那本就虛弱的可憐的神魂經此一嚇,更不成了,飄忽如煙。

  石磯身體被大風吹得殘破不堪,容魂尚且勉強如何又能養神,她神魂入主此體,恰如大風之中破屋點殘燈,忽明忽暗,隨時都會熄滅。

  她感到自己的精神無時無刻不在虛弱,她的意識漸漸離她而去,她感到自己飄了起來,飄離了這個雖然殘破卻尚有溫度尚有生機的身體。

  當她以為自己要隨風而去之時,一道金光從天而降,金光定住了她即將消散的神魂,她意識回歸,抬頭看去,一個青衣仙女手持金冊正對她微笑,那笑容極干凈好看。

  青衣仙女翻開金冊,肅然念道:“骷髏山白骨洞石磯女仙,一萬三千六百歲脫去石胎化形為人,八百年苦修渡雷劫入地階,五百載修持渡虛無風災成就天階,今日名錄王母金冊。”

  仙女合上手中金冊對著石磯稽首賀喜道:“石磯道友道業有成,可喜可賀,道友須知,凡女仙修成天階,皆需上西昆侖拜王母,請道友隨我來。”

  石磯迷迷糊糊跟著青衣仙女上了云霄,此時正是星斗滿天,石磯抬頭觀看周天星辰,只覺星辰極速流逝,她好像在飛,石璣低頭,才發現不是她在飛,而是大鳥在飛,一只青色大鳥載著她飛的極快。

  她們在夜空下飛行,不知飛了多久,大鳥落在了一座云霧環繞不見真容的神山之上,大鳥一落地變成了那位宣讀金冊的青衣仙女,仙女對石磯笑著說道:“我乃西王母座下接引使者青鳥,石磯道友請隨我來。”

  石磯輕輕點了點頭,道了聲謝,便跟了上去,聽到西王母之名她竟然沒有絲毫驚訝,她現在處于一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極端平靜狀態,也許是死了一次又一次的緣故。

  青鳥使者在前,石磯跟隨在后,兩人踏上了一條蜿蜒如龍盤山入云的石階路徑,石階很普通,青灰色石頭砌成,高低坎坷不平,這是一條長的離奇的石徑,石磯不知這條石徑到底有多長,又有多少石階,反正她走了大半夜依然在石階上,回頭只見云霧,已無回路,前途渺茫無窮無盡。

  當她邁出最后一步時,她并不知道那是最后一階,因為前面還有很長的路徑無數的石階,她一步踏入了一處水氣彌漫之地,霧里看花,仙氣渺渺,金霞繚繞,一池華貴金蓮邊上站著一個身穿灰色麻衣的婦人,婦人頭梳云髻,青木發簪,裝束極為樸素。

  婦人沒有回頭,她看著一池金蓮問道:“石磯小友,修道苦不苦?”

  她的聲音春風般暖人心田好似長輩在詢問晚輩,石磯先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她沒修過道,并不知其中甘苦,她又遲疑了片刻,才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石磯的回答似乎有些出于婦人的意料,她停頓了一下又問道:“剛才那段路你走的累不累?”

  這倒簡單,石磯一路走來身有體會,她點了點頭,回道:“累。”

  婦人微微點頭,方道:“你登上了一萬四千九百階石階,方才走到這里,近一萬五千年才走到這一步,你悔不悔?”

  石磯這一次沒有急著回答,她在想逝去的她,這個問題應該她來回答,一萬五千年的堅持最終卻是煙消云散,她悔不悔?石磯想了好一陣子方想清楚,她抬頭代她回答:“不悔,即使萬劫不復,魂飛魄散,亦不悔。”

  不悔,也不能悔,若是悔了,她一萬五千年從一顆無知無覺的石頭化形為人的堅持和努力豈不全部否定,她不悔,絕不悔。

  “不悔,好個萬劫不復……不悔,好個魂飛魄散……不悔!貧道不如道友。”

  婦人回頭,她微笑著對石磯說:“你很像我一個女兒,她叫玄女,她資質一般,卻從不懈怠。”

  石磯的眼睛突然模糊了,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親,母親總會這樣笑著跟她說話,她的眼淚滴滴答答,越流越多。

  婦人走到她身邊,遞給了她一方手帕,憂心道:“莫哭,莫哭,你這神魂本就虛弱,再哭就散了。”

  石磯一聽淚水更如決堤一般怎么阻也阻不住,今夜發生的一切早已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圍,半夜惶惶不安,心力憔悴,數次險死還生,其實她早已崩潰乃至麻木,此時才活了過來。

  婦人嘆息一聲,徐徐說道:“修行總有千般難萬般苦,道心磨著磨著就不苦了,貧道執掌金冊已經三萬年了,接見的女仙不知凡幾,哪個女仙不是一肚子苦水。”

  “貧道時常想,之所以這個世界對咱們女修更為艱難,大概是因為這洪荒是盤古開的,所以薄情寡義的男子才得天地眷顧修道順暢,而多愁善感的癡情女子卻魔障重重,要是這洪荒是貧道開的,那結果一定會不同,我等女人定可少災少難,凌駕男子之上。”

  石磯聞言一陣呆愣,這個想法太玄奇,太有氣魄,西王母竟然有開天辟地雄心,逆轉乾坤之意。

  “娘娘,您一定會成功的。”

  西王母笑了:“小道友還是第一個如此認同貧道的人,可惜貧道沒有盤古那樣的大法力,就連想保護的人都保護不了……石磯道友你是貧道接見的最后一位女仙,等你離開后,貧道便會派人將這金冊送去天庭,封山隱退。”

  “王母金冊不是娘娘您的嗎?為什么要送人?”石磯疑惑的問道。

  西王母苦澀道:“東王公隕落后,貧道便心寒了,想他兢兢業業三萬年梳理洪荒大地,所得功德何止無量,這么多的天地功德竟然還難逃身死道消,人都死了,功德又有何用,貧道算是看明白了,天道在順,時與境遷,貧道和東王公該讓位了,要是再不退,天道之下貧道恐怕也難逃劫數。”

  正在這時青鳥走了過來,她輕聲提醒道:“娘娘,天快亮了,我該送石磯道友回去了。”

  西王母抬頭看天,確實時間不早了,她看著石磯憂心道:“石磯小友被風災吹散了九成神魂,如今這樣卻難以久存,貧道這里有一篇王母咒,此咒有定魂養神之功,貧道現在傳你,希望道友盡早脫此厄難,重修大道。”

  一切都如夢一般,除了一篇王母咒,就是這二百五十年來從不離身的手帕,夢醒后前十年她身體僵硬無法移動,她便一日十二個時辰不分晝夜的誦咒……

  二百五十余年她沒有修煉過一天,一是道體有損無法修行,二是不通修行事,二百五十年她除了誦咒便是撫琴,不知不覺道行漸深已入太乙,修為卻不進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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