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在其上,地在其下,盤古在其間,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盤古日長一丈,如此萬八千歲。天數極高,地數極深,盤古極長,不周之高遠逾六百五十七萬丈。”
石磯站在不周山下仰望不周,她依舊渺小如塵,不周依舊支撐著一個世界。輕呵一氣,她要上山了。
百年西行,三年準備,她終于要上山。
石磯扶了扶背上的太初,伸手攥緊十二月的小手,抬腳邁出了登山的第一步。
她沒有回頭,即便身后聚集了密密麻麻的巫,地巫、天巫、大巫,相柳、燭火、刑天,羿北、青芽、玄雨,該說的話,該交代的事,三年間,都說好了。
從這一步開始,她將忘記身前身后事。
眼中只有不周,心中只有盤古。
她要一步一步從盤古腳下走上去,一步一步感悟,一步一步感動。
她要用最干凈的心,最虔誠的心,最執著的心,走好每一步,守一如是。
她遍學巫文,通讀巫咒,她觀遍巫神祭,譜寫十二篇巫神樂章,耗時三年又二十八天,她融會巫文貫通巫咒鑄就了一顆廣博巫心。
她善書巫文,善聆巫咒,她能聽懂所有巫的聲音,巫的心跳,巫的脈搏,巫的呼吸,巫的氣息,如果盤古也是巫的話,她也能聽到,聽到她想聽的一切。
風很大,卻不敢在她耳邊嗚咽,雪很大,落得無聲無息,她走得很慢,卻走得很直,如同她的脊梁一樣筆直。
十二月走得很輕松,也許是因為石磯腳步邁得不大,十二月走得很安靜,因為她知道她不能吵到姑姑,這對姑姑很重要。
山下的巫眾躬身相送,大巫夸父、大巫刑天、大巫白蛉、大巫屏翳……皆是如此,為她的無畏,為她的勇氣。
她此去兇多吉少。
天地一山相連,巫在這頭,妖在那頭,除了兩次巫妖大戰,雙方阻斷了不周,上下不通。
千萬年來,無人登攀。
今日,她要一步一步走上不周,走通這條洪荒唯一的通天之路。
她愈去愈遠,如一顆塵,融入了光。
青芽泫然落淚,玄雨眼眶發熱,三年朝夕相處,三年諄諄教誨……
迎著風,踩著雪,腳下或輕或重總有聲音傳入石磯耳中,輕音是不周山的土聲,重音是不周山的石音,她踩著不周山脈搏聆聽著不周山山語。
一土一石,皆不周,她一點一點讀著不周山,風雪無法阻礙她腳步,也無法隔斷她想聽的聲音。
她從白天走到夜晚,星斗漫天,又從夜晚走到白天,金烏東升,日夜交替,她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她目露喜光。
她松開十二月的手,解下太初,席地而坐,長琴安膝,纖手撫琴,肅殺琴音從她指尖跳出,鏗鏘巫咒在她口中念誦。
錚錚鐵骨鳴,嗆嗆金石音。
“聽……”
“琴師大人的琴。”
一個個守在在山下的巫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只到最后一個音符消散,才有巫者出聲:“是蓐收大人的金神祭!”
“是金神祭……是金神祭……”
一個個巫者歡欣雀躍,他們聽到了琴師大人的琴,他們聽到了。
一曲彈完,石磯久久未能回神,她由皮入理,找到了骨,不周山的骨,錚錚鐵骨,她聽著骨音,感悟著骨韻,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她醒來了。
十二月蹲在她旁邊攢著雪球,一圈雪球將她圍在中間。
石磯站起身背上琴,撣了撣身上雪,將十二月冰冷的小手包在了掌中。
兔子跳到石磯身邊,開心的蹭了蹭石磯手臂。
高處不勝寒,不周山的夜,真的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