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下家族是豪族不假,但家風意外的不錯。
沒有高門大院常見的勾心斗角,也沒出現紈绔子弟整天在外面胡作非為,雖然不是真的一清二白,干干凈凈,但在上流社會也算是一股不多見的清流。
當然,這股清流也有不少與眾不同之處。
大部分家族都是由男性當家,不管是招贅、養子,還是親兒子繼承,掌握的權力的大多是男性,雪之下家不同,基本都是女性。
不是雪之下家排斥男性,非要搞女尊,代代少生,代代生女能怎么辦?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家族成員各方面都很出色,從小就生活在周圍的各種羨慕嫉妒恨中,但就是在生育上是短板。
要么生不出兒子,要么直接生不出來。
以這一代雪之下夫人為例,安產體型,身體素質優秀,高中時期是運動社團主力,本人也愿意多生幾個孩子——以雪之下家的財力,別說兩個女兒,二十個孩子都養得起。
結果,還是只有兩個女兒。
大女兒陽乃一切正常,二女兒雪乃就有點先天不足,從小體弱多病,經過悉心調養,現在好了很多,但還是落下體力不足的毛病。
而在雪乃之后,不管夫婦如何努力,也沒生出第三個孩子。
不知道做過多少次檢查,但檢查結果永遠都是您二位一切正常,身體比大部分人都優秀,要不再努力努力?
夫婦兩人無話可說,夫人都懷疑自己家是不是中了詛咒,或者有什么特殊機制。
孕育生命的總上限是定死的,一個有余,兩個不足,所以雪乃才會身體不好。
不是沒去神社、寺院求過沒用。
也請所謂大能登門還是沒用。
當時丈夫還笑著說,都是二十一世紀了要相信科學。
可現在——只能說我曾相信科學奈何這個世界太魔幻。
好在雖然少生,但質量還是有保證的名副其實的優生。
雪之下家的成員各個要顏有顏,要才華有才華所以才能一直保證家族不衰敗。家里風氣比較好也有這面的原因損失不起啊——各種意義上的,包括但不限于死亡、變成人渣垃圾。
雪之下家這一代的繼承人早就選好了,或者說沒得選,雪之下陽乃一來是長女二來雪乃身體不好——這一點其實很重要。
雖然雪乃個人有一點意見,一直在追逐姐姐的腳步,但因為從小的教育,所有的追逐都很正面,沒有陰謀詭計更沒有什么背叛背刺之類的大戲。
妹妹尊敬姐姐,姐姐喜歡妹妹。
這邊雪乃生病倒下那邊陽乃全程陪護不說,妹妹出院后也是一路陪著把妹妹親自送回千葉本家休養。
父母也一樣,能推的事務都推掉回來陪女兒也算是過一過久違的家庭生活。
哪怕不看畫面聽描述都是知道是幸福的四口之家。
可惜,好景不長。
就在家庭生活即將結束,雪乃病愈復學,其他人回歸工作的前一天,雪乃再次昏倒,發起了高燒。
連夜通知醫生,卻在醫生趕來的路上,母親和姐姐也都因為同樣的癥狀相繼倒下。
雪之下老爹慌了,用最快速度安排一切,生怕是什么惡性傳染病,一個不好全家都要涼。
雖然最后證明不是最糟糕的結果,但情況依舊不容樂觀。
母女三人的怪病查不出原因,醫院檢查,專家會診都沒用,還得小心控制,不能讓消息傳出去,不然不僅會影響家族產業的運行,更會讓競爭對手趁火打劫。
千葉的地頭蛇不止一條,雪之下家是最大的豪族,但不是唯一的豪族,不止一個家族想把人丁單薄的雪之下家吞掉。
可這么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就在這時,自己的父族那邊打電話來,說要不回本家祭拜一下?
雪之下老爹原本不信這個,但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太好的辦法,科學上能做的都做了,也讓人聯絡東京最好的浪速大學醫學院,去拜神也好,至少可以求個心里安慰。
于是雪之下老爹回了趟家,見到了年事已高但依舊硬朗的祖父,被祖父拉著去大酒神社祭拜,還拜托神官一起去千葉為家人祈福。
雪之下老爹拗不過,便答應下來。
可惜還是沒能解決,給爺爺打了通電話,得知了料理店的存在。
雪之下老爹一開始以為是老人家老糊涂了,聽過就算,沒打算來。
浪速大學那邊有眉目了,需要他親自去一趟浪速大學,作為日本最頂級的醫療機構,人家可不需要給一個地方豪族面子。
說來也巧,浪速大學正好距離料理店不遠,辦手續需要一點時間,于是他便抱著試試看的心情來到店內。
病急亂投醫的雪之下老爹并不知道,大酒神官來這一趟不是毫無作用。
雖然沒看出癥結所在,但明確了問題的方向和難度,也用神術稍稍緩解母女三人的痛苦。
因為不知道最終結果,所以沒有告訴雪之下老爹實情,避免徒增困擾——如果料理店傳說屬實,能知道那是最好。如果不能,也沒必要知道這些,就這么安靜地迎接死亡才是最合適的結局。
可能是身體最好,生命力最強的原因,陽乃居然在痛苦稍減后,憑著自己的意志力擺脫了昏迷。
雖然還是很虛弱,但至少能動了,掙扎著下床,想去看看母親和妹妹,卻在打開門的瞬間,失去了意識。
恍惚之間,她看見了冰山與火焰,兩個女人對峙的奇妙場景。
出于自我保護的反應,陽乃在昏迷之前按下了手機的回撥鍵,回撥的號碼正是最后一通來電——巖永琴子。
她們約好了一起去談項目的,陽乃卻爽約了,聯系又聯系不上。
琴子本沒有多想,但接到這莫名其妙不說話的電話,想不多想也不行,先聯系當地的小妖怪幫忙查探,察覺到雪之下家的氣氛不對,立刻帶著諫山冥趕了過來。
她是真的看好雪之下陽乃,想讓她作為自己的“白手套”。
原本打算借助狐貍精的經驗,沒想到在路上碰到邪見。
因為不知道雪之下家的具體狀況,又不想讓其他人接觸妖怪,于是她先把陽乃給“偷”出來,發現對方狀態不好,就近找地方進行診療。
邪見作為殺生丸頭號跟班,除了外形,實力和經驗都不是一般的神官能比,一出手,果然讓陽乃再度蘇醒。
關俊彥等人也因此得到了第一手的情報。
“火焰和冰山,紅和藍的女人。”關俊彥雙手交疊,托住下巴,“幻視?靈視?”
“靈視的可能性居多。陽乃原本就處于覺醒的邊緣,現在的話——”
琴子側頭看了眼整個人站在椅子上的邪見,后者接話道:
“已經完全覺醒了,來自本源的刺激可以加速覺醒,冰山和藍色的女人,應該是這個小丫頭血脈的源頭,不知道來自哪里的雪女。”
關俊彥想了想,還真是。
陸生的青梅竹馬雪女叫冰麗,冰麗的母親叫雪麗,遠野那邊有個雪女叫冷麗,聽上去就很冷。
“等等,雪女?”
雪之下老爹后知后覺,與女兒陽乃面面相覷。
“你是說雪之下家的祖上有雪女?”
“雪女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妖怪。”邪見無所謂地甩了甩小手,“雪之下這種名字,一聽就是雪女的風格。估計是哪一代先祖和雪女結合,生了孩子。雪女算是比較親近人類的妖怪,雖然大多和雪女親近的人類都變成了冰雕,但也有抵抗住寒冷,與雪女結合的先例。”
“這么說,父親你——”陽乃的思維還是活躍。
“我和你母親結婚的時候一切正常……”
雪之下老爹急忙分辨,但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當年正常,不代表現在正常,自己的老婆也在覺醒血脈,說不定哪天一覺睡過去就再也醒不來了。
死因——體溫過低。
陽乃猜到父親的想法,表情也變得尷尬。
自家老爹不能碰老媽,這算什么事?
再發散一下,自己以后的婚戀問題。
“別想太多。”琴子拍了拍陽乃的肩膀,安慰道,“世界上像你這樣的混血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結婚之前我幫你先鑒定下。”
“只能這樣了。”陽乃嘆了口氣,“但父親——”
“不用擔心,叔叔的背景也不簡單,不然不會找到我這里。”關俊彥接話道,“等阿姨恢復過來,叔叔帶她去一趟酒公神社,我這邊也會想想辦法。”
如邪見所說,雪女,還是混血,沒什么大不了的。
雪之下家層級不夠解決不了,在關俊彥眼中不過是舉手之勞,我認識的雪女都不止一位。
“我知道了。”
雪之下老爹點頭。這會兒他也轉過彎來,爺爺的留言足以說明這邊與暗面的聯系比雪之下家要深得多。
“那么紅色的——”
“——十有八九是刺激的元兇,直接刺激本源,對于連半妖都不是的混血,負擔太重了。”
聽到邪見的回答,雪之下老爹剛剛好轉的臉色又變了回去。
“那,那該如何是好?”
“最簡單,最快的方式當然是把力量的源頭找出來,讓那個紅色的女人把力量收回去,不過實際去做……要看運氣。”
“此話怎講?”關俊彥來了興趣。
邪見瞪眼,沒好氣道:“鬼族的本源在鬼種,你體內的‘鬼種’,有多少人能承受?”
“應該很少吧。”
畢竟是第一位鬼王的鬼種,關俊彥能承受是因為劍圣境界,修羅道貼近鬼道,殺穿大江山時沾染過多鬼氣,自身的概念又不懼陰煞之物,這才能以鬼人之身顯化。
邪見繼續說道:“如果那個紅色的女人直接動手,混血的小雪女早就變成灰燼,殺生丸大人的天生牙都救不回來。照我看,她們是無意間接觸到什么,間接受到影響——如果是某件東西,那好辦,方法有很多,如果是人……”
“怎、怎么樣?”陽乃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本源是一個人最根本的東西,不可能會外流,除非身受重傷,這種強者如果有心躲藏,想找到……”
邪見沒有說下去,但他要表達的意思大家都懂。
關俊彥看向巖永琴子,不需要說話,琴子秒懂秒接:
“我只接到陽乃的聯絡,所以沒做深入調查。”
“那一起去看看,具體如何,等調查完再決定。”
“就等你這句話。”
琴子手掌頓地,站起身來。
“伯父,陽乃,我接下來會讓妖怪們進行最徹底的排查——”
得到兩人的首肯后,琴子走出被征用的辦公室。
而后,雪之下父女看到了終身難忘的一幕。
天上地下,綠化帶中,陰影里,不斷有妖怪匯聚而來,跟隨琴子的腳步,就連天邊的烏云都像是在追隨一般,自后方靠近。
雖然大多是體積不大的小家伙,但老鼠成群一樣會有氣勢,何況是正兒八經地妖魔鬼怪。
這一刻,他們終于明白了“公主殿下”這四個字的意思。
她不是公主,誰是公主?
差不多接近雪之下家宅邸的時候,琴子小手一揮:“去吧——”
妖怪們哦哦叫著,一擁而上,那樣子不像是在搜查,像是要拆家。
好在妖怪們只是跑的時候看著嚇人,真進了家反而各顯神通,遁地的遁地,穿墻的穿墻,還有鉆下水道的,很快都“融進”房子,沒了蹤影。
這才是真正的深入排查,和妖怪搜查隊比起來,警察的地毯式搜索簡直弱爆了。
關俊彥的系統都比不過,除非他把整間宅邸都拆掉,一個個鑒定,檢索信息。
如果這都查不出來,只能求助于月神這樣能窺測因果線的超越者。
問題出現得比預想得要早很多,妖怪搜查隊正式行動不足一分鐘,宅邸二樓便傳來明顯的靈力波動。
靈力的層級,波動的強度絕不是剛剛覺醒血脈的混血能夠擁有。
雖然屬性不是火系,但這種時候出現在雪之下家,怎么想都不會是巧合。
“那是誰的房間?”關俊彥伸手一指。
“是雪乃的房間。”。
“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雪之下父女雖然感覺不到靈力波動,但能看出關俊彥表情的變化。
“有什么躲在那里,我要把它揪出來,需要用點野蠻的手段。”
“只要雪乃沒事,怎么樣都可以。”陽乃當機立斷。
關俊彥按住童子切安綱的刀柄:“琴子。”
“放心,我這邊沒問題。”
琴子微微一笑,左有邪見,右有諫山冥,天邊的妖氣云中還有白骨大蛇和白骨狒狒若隱若現。
“那就——讓小妖怪們離遠一點,我要出劍了。”
童子切出鞘,一劍切開宅邸外墻。
走正門?那多慢啊,直線才是最快,如今的關俊彥可以做到。
一劍不僅破墻,還有余力直奔主題。
閃耀的劍光照亮了門窗緊閉的昏暗房間。
倒映出床上虛弱的少女。
倒映出地板上渾身抽搐得三只木靈,那是除了拍拍犬,和琴子走得最近的小妖怪,一共有六只,據說是六兄弟,倒下的是其中三個。
也倒映出床邊一襲雪白的窈窕身影。
床邊的人沒想到會有這種變故,慌張地抬起頭,臉上滿是驚訝。
持劍的關俊彥也在同時愣住:“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