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銘挑選了一個茅草亭子。
這亭子四面通透,掛著四道長長的珠簾,珠簾在微風中微微飄。
里面陳設相當的簡單,正中央地面上一塊方形的草席,上擺著一張長長的木幾。
韓銘站在院落里抬頭仰望天空,空中灰蒙蒙一片,持續不斷的有灰燼從空中灑落下來。
地面上漸漸的積攢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唉……”
嘆了口氣,微微閉上雙眼,雙手高舉到空中。
體內魔法力運轉,體外的皮膚開始脫落。
魔法力漾在空中,引動天地間元素力量,從四面八方而來。
韓霜靜靜的站在一邊觀瞧,看著韓銘那些脫離的皮膚,不由的皺了皺眉頭。
空中漸漸的凝聚出一大片黑壓壓的烏云。
隨著烏云越來越濃密,終于有嘩嘩的雨水降落下來。
將空中飄散的灰燼洗刷一空,雨水落在地上,匯聚成一條條溪流。
沖刷著地面上厚厚的灰燼,直向遠方流去。
站在亭子里,韓銘靜靜的看著外面的降雨,心終于稍稍的有些安定了。
這一場雨,一下就是幾個小時。
當雨水停止之后,天空中仍然是無盡的灰暗,但飄灑的灰燼卻沒有了。
空氣中彌漫著新鮮泥土的味道。
“這下空氣倒是干凈了許多。”
韓霜在一旁說道。
韓銘笑了笑,走到亭子當中,在那方形的草席上盤腿而坐。
韓霜來到跟前,微微彎下腰,看著韓銘血模糊的子,皺眉道:“只為了降雨,何必如此為難自己。”
韓銘笑了笑,卻沒有答話。
“把上衣脫了,我幫你查看一下傷勢。”
韓銘應聲脫掉上衣,前和后背都已經沒有了皮膚,只有破損的肌露出來。
鮮血順著體向下淌流。
韓霜看著此種景,微微點了點頭:“等我一會兒。你先在此地安歇。”
說完轉走了。
韓銘揮手凝聚出一顆水球,將上衣浸透,又擰了兩把,將多余的水分祛除。
在上輕輕的擦拭了兩把,將斑斑血跡擦掉。
如此動作,牽動著傷口,帶來一陣刺痛。
韓銘卻面無表,似乎這受傷的軀是別人的,而不是自己的。
自嘲的笑了一聲:“我倒是越來越不像人了。受傷次數太多。
已經鮮有疼痛能觸動我。”
從儲物袋取出一條繩子,捆在草廳的兩根木頭柱子上,將衣服搭了上去。
反回到草席,左手在眼前輕輕一揮,水幕卷軸出現。
右手持著一桿冰筆,深深的吸了口氣,在卷軸上開始寫寫畫畫。
經過第一次成功制作出惡魔手臂,韓銘已經多少有些熟練了。
這次的進展還算是比較快,用時也少了許多。
大約一個小時之后,韓銘沉浸在書寫的意境當中,韓霜輕輕邁動著步子返回。
手里抓著幾株不太起眼的植物。
見韓銘沉迷書寫,也不去打擾,安然坐在草廳邊緣的一個角落里。
將草藥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掏出一只小碗,將嚼碎的葉子吐進碗里。
又重新拿另一株植物放入嘴里,繼續咀嚼。
將所有植物全都嚼碎,一同放入碗中之后,從腰間掏出一只小小的折子,和一小堆干枯的木柴。
點著火折,引燃木柴,右手直接托著小碗,在火上烘烤。
漸漸的,碗里的草藥蒸發水分,變成了碎末。
看了一眼韓銘,又起外出。
過不多時,手里拎著一個小小的木桶而來。
木桶的底部顯然有幾道小小的裂口,不斷有水珠滴落。
看了一眼木桶里的水,韓霜皺了皺眉頭。
“韓,你化些水出來。這亞魔界的水質,一層不如一層。”
韓銘一直留意著韓霜的動向,起邁步而去。
往那木桶里觀瞧,里面是一汪黑黢黢的臭水,黏糊糊的,散發著難聞的味道。
“你們魔兵,一直都是在喝這種東西?”
韓銘問。
韓霜笑了笑:“這里不比人界,想要找到雜質少的水,還真是不太容易。
就是水系死靈法師,變化出來的水分當中也有濃郁的暗黑物質。
味道可不怎么樣。
好在有你這個人類法師到來,今后我倒是有福嘗嘗清水了。”
韓銘聞言,又是輕嘆一聲。
將那木桶里的臭水倒掉,揮手間,一股水柱注入木桶。
看著那清澈見底的冰涼清水,韓霜雙眼中閃爍出了興奮的光芒。
雙手將衣袖卷起,露出了光滑雪白的小臂。
那一雙潔白無瑕,柔弱無骨的雙手,十根纖細的手指并攏,直接在木桶里托出一把清水出來。
“幫我把頭發挽起來。”
韓銘遲疑了一下,終于探出雙手,將韓霜低垂的長發從左右抓起。
攏到后面,微微扎成了一個高翹的馬尾,兩根手指捻動,一個小小的冰環將頭發扎住。
韓霜甜甜的笑了一笑,低頭,朱唇將雙手捧著的清水輕輕吸入嘴里,吞進腹中。
又重新捧起一把清水,再次喝掉。
如此一連五次,這才發出一聲滿足的長嘆。
“真好喝。”
韓銘笑了笑,并未說話。
心說這世界上,竟然有因為一口清水而如此幸福的人。
心理面說不出是欣慰,還是酸楚。
韓銘原本并不是一個杞人憂天的人。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一己私,無非是為了保護地球,自己那可的家鄉。
可隨著漸漸的深入異界,見到越來越多的人世故。
心中不僅沒有對這個世界感到憎惡,反而越發的喜這里。
他上了這個世界,上了這個世界上的人。
他開始變得多愁善感,變得懂得心疼別人,心疼那些與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每每看到有人遭受苦難的時候,韓銘就很心疼。
他了解這種感受,了解痛苦。
正因為了解的越多,越深,也就越同。
他們僅僅是喜歡陽光,喜歡綠草,喜歡清水,喜歡清澈的空氣和微風。
可這種最基本的條件,卻成了他們最大的奢望和夢想。
不為別的,只為讓他們能夠享受到常人應該享受的一切。
我韓銘就一定要幫助亞魔界的這些魔兵。
紫妖展開雙臂,閉著雙眼,抬頭享受人界的空氣的模樣。
一直都深深的烙印在韓銘腦海里,久久的無法抹去。
以前他還不太了解紫妖為何如此瘋狂的迷戀人界。
他曾經不止一次滿懷憧憬的說過,這人界的天空如此蔚藍。
這整個世界都是彩色的,綠色的樹,紅色的花,白色的云朵。
進入亞魔界之后,韓銘懂了。
真的懂了。
沉思中,韓霜已經將清水沖入碗中的藥粉當中。
“韓,接下來的景可能不太好看,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可以別過頭去。”
韓銘微微搖頭,心說這亞魔界的魔兵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如此長久。
我作為一個人類,為什么不能在這里接受一切。
韓霜見韓銘沒有動作,撅了撅嘴,右手灑下一顆小小的種子。
種子在院落里生根發芽,變成一朵巨大的黑色花朵。
花朵花瓣展開,露出一張猙獰的臉。
一雙漆黑的眼珠子四處亂看。
韓霜走到花瓣前,將碗遞了過去。
那花朵張開嘴巴,哇的一口吐出一大團黑色的粘液進入碗里。
再揮手,花朵收縮,重新化作一顆小小的種子飛回手中。
食指插入碗中,飛快的攪動了一陣。
見韓銘一直看著自己的動作,韓霜狡黠的嘿嘿一笑,低頭,一滴口水吐入碗里,繼續攪拌。
“這花朵吐出來的東西,有助于收縮你的血,以后你體再破碎的時候。
況會得到緩和,而我的口水,也有特殊功效。”
攪拌完畢,端著藥碗走到近前來:“坐下。”
韓銘點點頭,盤腿而坐。
韓霜右手探入碗里,撈出一把黑色粘稠的藥粥,開始認真的在韓銘上涂抹。
這藥粥入冰涼清澈,并伴隨著微微的瘙癢。
韓銘知道,這是體開始愈合的反映。
像是在做一件極為細膩的針線活,韓霜低垂著頭,一雙美目格外的仔細。
幾率散落的黑發低垂下來,顯得別有風。
韓銘暗道,這韓霜若是不發狠的時候,倒像是一個大家閨秀。
相貌自是不必多說,行為舉止也十分得體,婀娜多姿的段,甜蜜的笑容。
任誰都不能把她與那惡名昭彰的帕米歇爾聯想到一起。
韓銘開口道:“你一直向往做個真正的人類。
雖然你的體目前已經幾乎與人類無異,可最重要的還是你的心。
你若一生都能像現在這般模樣,一定更招人喜歡。”
韓霜已經來到韓銘后背,在背上輕輕涂抹。
甜甜的一笑:“你喜歡么?”
韓銘笑了笑:“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或許也可以說,我是很多很多人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也許我會在他們的生命中留下濃重的一筆。
但終究也不過是曇花一現。
我上背負的太多,看不清昨天,也看不清明天。
不知道哪一天我會橫死荒郊,從此無人問津。
風雨飄搖,居無定所,或許說的就是我這種人。
我沒有未來,也不奢望。
以前我絕對不會有這種可笑的想法,但現在我卻有。
能夠讓別人安然的生活下去,能夠讓他們享受自己的人生。
可是我當前最大的目標。”
韓霜心疼的看著韓銘那傷痕累累的后背,不自的趴了上去。
韓銘眉角微微抽動,輕輕的讓開。
“你累了么?”
韓銘笑道:“累,早就累了。可我無法停下來。
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從我走出第一步開始,就注定無法回頭。
你還有機會,去做一個正常人。
假如你放棄殺戮,也會遇到真心你的男人。
你會享受甜蜜并且酸楚的,會結婚生子,也會兒孫滿堂。
而我的目標,就是給你,和你這樣的人如此保障的人。
總要有人站出來做清道夫,我不做,誰還會來做。
我的家鄉有一句話說的很好,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韓霜輕輕搖頭:“那些以前都是我所期望的。
可現在,我只知道跟在你邊很開心,也很快樂。這就已經足夠了。”
韓銘笑了笑:“我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我。”
韓霜點點頭:“那也不怕,誰適合你,我就殺了誰。
你適合誰,我也殺了誰。
哪怕殺光天下女人,只要你能接受我,我也會去做。
就算你最后仍然不喜歡我,喜歡上了男人。
我也會殺光天下男人,這世界上從此只有你我二人。
我不就適合你了嗎?”
韓銘聞言,雙眼微微的瞇了起來,冰冷如霜。
韓霜似乎是感受到韓銘的異常,自覺失口了,忙道:“我……我開玩笑的。
你不要當真。”
韓銘語氣冰冷道:“我已將自己最大的夢想告訴了你。
這種話,你最好不要再說,這種念頭,最好也從此打消。
否則的話,我韓銘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你。
我既然已經準備把你當成朋友,希望你不要我。”
韓霜忙連連點頭,委屈的不知道該說什么為自己辯解。
韓銘嘆了口氣,起將衣服重新穿上。
“問你一件事,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嗎?
那時候好像突然有人闖進玫瑰山莊并傷了你。
一個人,無論第一眼對別人產生多大的好感,也不至于會為了他而甘愿延遲開放二層入口。
給自己招來殺之禍。
我知道是有人脅迫與你。
那人,可是那六段破滅彩蝶?”
韓霜點頭道:“是,她是那時候偷襲了我。
并揚言一切聽從你的安排,否則就殺了我。
不過我并沒有妥協。
最后讓我下決心幫你的,還是因為你給了我變的藥水。”
韓銘聞言,心中暗暗思索。
這破滅彩蝶到底為什么一定要幫助自己。
應該不會是只要自己去拿生亡之花那么簡單。
否則的話她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直接來找自己,開出條件就是了。
這六段破滅彩蝶,實在是不太簡單。
若非是自己有求于她,一定不能讓她留在自己邊。
后患無窮啊。
而現在,也該是時候好好想想,如何展開營救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