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深山老林,穿過一層層高山,最后來到一處清幽的山谷之中。
遙望過去,山谷內被開墾出幾畝藥田。
各種各樣奇異的花草生長其中,散發出一陣陣沁人心脾的藥香味。
藥田旁邊,是一條從高處垂落的溪流,大約只有圍簾寬度。
如一段絲綢滑落,在下方的小潭里匯聚。
有幾頭機靈的小鹿在溪邊飲水,見到韓銘到來只好奇的瞪大了眼睛觀瞧一陣。
倒也并不害怕,繼續低頭喝水。
空中幾只雪白色的野鳥返巢,時而傳來幾聲嘰嘰喳喳的鳴叫。
藥田旁,則是一個小小的茅草屋。
草屋外有一張用樹藤編造的搖椅,一個遲暮的老人閉著雙眼,坐在搖椅上來回的晃動。
“來了。”
韓銘點點頭:“來了。”
老人嘴角上揚,再不說話。
韓銘向前走了一段,來到藥田邊,草屋旁,便靜靜的站著。
身在此處,讓韓銘身心都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詳和寧靜。
不多時,身后茅草屋旁邊那小小灶臺上的鐵鍋冒出白色的熱氣。
“飯熟了,去拿碗筷。”
老人似乎像是在對自己的子孫說話,并沒有絲毫的見外。
韓銘楞了一下,接著微笑進屋。
將一張小小的方桌抱出來,把鐵鍋端起來放在桌旁。
又再次進屋,拿出兩個木質的小馬扎,放在桌旁。
收拾碗筷,盛飯,簡單的忙活了一陣,桌子上已經熱氣騰騰。
“好了。”韓銘說。
老人緩緩睜開雙眼,來到桌前坐下。
“吃吧。”
韓銘點了點頭,也坐下跟著老人一起用餐。
這飯做的極其簡單,沒有半絲的葷腥。
大體看上去應當是多種藥材調制的爽口小菜。
韓銘吃的倒也可口。
兩人對面坐著,誰也沒有說話,只埋頭吃飯。
吃完了飯,老人又重新回到搖椅上,閉目養神。
韓銘則很自覺的將一切收拾妥當,再走出茅屋外,站在老人身邊靜候。
老人一只眼睜開,斜著瞟了韓銘一眼。
“傷勢不輕,在這里呆著吧,對你有好處。”
韓銘一愣,立刻便明白。
這老人居然只是看了自己兩眼,連話都沒有多說幾句。
立刻就判斷出自己身體與實力的落差所帶來的創傷。
所謂神圣教廷首席藥劑師,果然名不虛傳。
韓銘張了張嘴,道:“我并非為自己而來。”
老人輕笑一聲:“我知道。方才你聽我彈奏所表現出來的。
已經讓我對你有所了解。
你斷然不是為了自己的身體而四處求醫的人。
大老遠從圣城跑來,想必是為了別人。”
韓銘心思一動,心說這老人是天界最強的藥劑師。
星宇大人曾經說過了,能讓這老人看重的東西很少很少。
權勢,金錢,被他視如糞土。
可我這手中有一副柴拉德老鬼留下的變身藥劑配方。
身為藥劑師,一定會對這配方感興趣的。
我若拿了出來,他斷然不肯拒絕,一定會搶來觀看。
想到此處,便將那藥方抽出。
到了此時,韓銘并未猶豫,這老人是變身藥劑配方最后的希望。
無論老人是正,還是邪,韓銘也只能孤注一擲。
他若是正,那最好不過。
他若是邪,為了這天下蒼生,為了無數陷于苦難之中的魔兵。
我韓銘也要讓他改邪歸正!
“迪巴隆先生,我這里有一張藥劑配方,是從故人那里所得。”
說著,將配方呈上。
卻沒想到老人根本連看都不看一眼,悠然自得的享受著這世外桃源的寧靜祥和。
韓銘咬了咬牙,又道:“這配方得來不易,關系重大。
希望迪巴隆先生能夠過目。我想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老人微微一笑,卻并不正眼:“這時間上最難醫治的病癥是什么?”
韓銘心中其實已經有了屬于自己的答案,也許老人會認可,也許也會否定。
但就是沒有回答。
因為他看的出來,老人好像并不是在詢問自己,而是在自說自話。
果然,老人接著又說道:“死亡。
死亡,是這世界上最難以醫治的病癥。
你這配方可以讓死人復活么?”
韓銘搖了搖頭。
老人笑道:“那便不必拿給我看,你若想在此地停留,便住下吧,對你身體恢復有好處。
若是還想說什么配方的事,恕我不遠送了。”
韓銘搖了搖頭,并不放棄:“迪巴隆先生,我還是想要請您觀瞧一下。”
老人搖搖頭:“你若如此固執,我便不再留你。走吧。
我老頭子已經數百年遠離塵世,外界的一切都與我毫不相干了。”
韓銘目光堅毅,向前邁出一步:“這世界正在經受苦難。”
老人道:“那有如何?我已經出世,便不會再去做這世間的奴隸。”
韓銘見老人如此頑固,心中有氣。
鏗鏘有力道:“舒晚輩直言,這世間若沒有人人平等,若沒有人人自由。
便人人都是奴隸。誰也無法超脫。”
老人呵呵笑道:“無論你如何有理,也無法打動我。”
韓銘知道這次算是白來了,再說什么都是白費。
看來那變身藥劑無法從這迪巴隆身上有所著落。
也可能只是現在時機還不對,此次倉促離開圣城,時間并沒有多少。
等手頭的事情辦完,再來一次也不算晚。
“那樂器,是什么?”韓銘問。
老人笑答:“墜星琴,我自創的。”
韓銘又問:“那墜星琴是否無形之物?怎么我看不見?”
老人笑了笑,食指在空中跳動。
天空中立刻又有那繁星一般的絲網出現,彈奏出一小段美妙的音樂。
老人笑道:“琴是無形無,音律卻是有形物。
你看不到,但卻聽得到。
音樂很美,有時候不一定非要用有形的東西來呈現。
我所彈奏出來的音律,別人聽不到,也看不到。
你是很多年來,第一個能夠聽到,能夠看到的人。
所以我才放你進來。
其實我根本就從未彈奏任何東西。
你所聽到的,只是你心里的。”
說完,老人將雙手收回,空中的墜星琴果然消失不見了。
頭頂上方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
韓銘咂舌暗想,這可真是奇了。
一個藥劑師,居然對音律有如此高深的造詣。
也許世間最高深的音律,正如迪巴隆老人所言那樣。
是無形的,有些人能夠聽到,有些人卻根本聽不到。
能夠聽到的,可以直達人心,直達靈魂。
聽不到的,即便再努力也是無用。
好一個墜星琴,好一個無形琴。
韓銘的心中此時此刻突然出現了一種神奇的靈感。
好像要抓,卻又抓不住,卻總是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一種若有若無的感覺引的他心里發癢。
不知是什么緣故,也許是某種追尋,讓韓銘問出了以下這句話。
“這世間萬物,皆有遠古文字構成。
可我有一事不明,那人情,又是怎么來的?”
韓銘問完,自己也覺得奇怪,為什么去問一個藥劑師這種問題。
結果老人突然雙眼睜開,瞪視著韓銘。
良久之后,老人突然開懷大笑。
“你這小子有些意思。有些意思!哈哈!
你既然來問我老頭子這個問題,我便斗膽給你說教一番。
遠古文字,所代表的是世間萬物。
而音律,則代表了眾生的情感。
從音樂當中,你可以體會到喜怒哀樂,憂思恐驚。
若由我來激講,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小小的符號。
這符號可以是遠古文字,而遠古文字,其實也可以代表某一種音節。
所以在我眼里,這世界就是一個樂譜。
遠古文字是音符,而音樂,就是樂譜的表現。
遠古文字,老頭子我不懂,也沒見過多少。
但我卻知道,音律可以帶來不同的情感,不同的心境。
這些東西,至少遠古文字無法表述。
生命之樹給這個世界帶來了萬物蒼生。
而世間的音律,則給他們帶來了靈魂,和情感。
你怒,便會發出一種聲音,你喜,也會發出一種聲音。
各種聲音糾纏在一起,便是一種心境的變化。”
聽完這席話,韓銘如遭雷擊。
自己苦苦追尋的,不正是如此嗎?
若是自己在卷軸上用遠古文字描繪出一個魔法技能。
那么究竟用什么東西作為牽引,讓所有人都可以將自己的情感注入卷軸當中。
從而完善一個魔法卷軸,立刻觸發其作用。
如此說來,這音律,豈不是正好起到了這種作用??
一時間,韓銘便的激動無比。
自己要找的答案,終于找到了!!
韓銘想了想,開口道:“斗膽請迪巴隆先生傳授我有關音律的知識。”
老人呵呵笑道:“我說了,此地不會再留你。
走吧,這里不歡迎陌生人。
我老頭子一個人住的習慣了,不喜歡被人騷擾。”
韓銘咬了咬牙,又問:“那究竟如何你才會留我?”
老人淡笑:“剛才我問了你一個問題,這世界上,什么樣的病癥最難醫治。
你若能給一個讓我更滿意的答案,我才會留你。”
韓銘笑了。
“這也不難。
死亡,其實并非是最難醫治的病癥。
這世界上最難醫治的病癥,是人心。
貪欲,給世界帶來創傷,給人帶來苦難。
憤怒,讓人失去理智,失去心性。
死亡,又有什么可怕的?
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你若是可以醫治死亡,最多也只不過是個出色的藥劑師而已。
那生不如死,你該如何醫治?
所以我說,最難醫治的病癥并非是死亡。
而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