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遙遠遙遠的西北,有這樣一個不大不小的城鎮。
鎮子里住著一個遠近聞名的富豪,名為何適誠,人稱何大善人。
家財萬貫,千畝良田。修橋補路好事做盡。最著名的是,此人極愛收養無父無母被人丟棄的孤兒,視如親生。
這一天,夕陽懶懶的掛在天邊,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
城東郊區王寡婦家院外的一棵樹上,蹲著一名慈眉善目的少年。
雖然五官算不上有多么的精致俊朗,可貴在眉眼間總有一抹難以抗拒的柔光。
金色的陽光灑在側臉上,他雙目微瞇,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嘴里卻極不相符的叼著一根小小的牙簽,時不時的發出嘖嘖聲響。
夜,漸漸的來了,周圍的顏色開始變得昏暗深沉。
院落里那一扇粗糙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名風姿卓越的少婦搖擺著纖腰款款而出。“王寡婦的儀容真是越來越銷魂了,嘖嘖。”
少年咋咋有聲,臉上和藹的柔光更勝了。
被稱作王寡婦的少婦將大門關閉反鎖,又從屋內搬出一個大木盆,木盆的邊緣有些豁口。西墻的墻邊還堆積著兩排廉價的青菜,看上去生活不是那么的富裕。
待到夜色更濃時,少婦終于緩緩的褪下了衣衫,邁步進入木盆沐浴。
少年的目光比剛才更加和藹可親,似乎在端詳著世界上最杰出的藝術品。
少婦用木瓢舀起一瓢水,自上而下澆了下來,發出嘩嘩的水聲。
“哎呦,這身子,這臉。真是美的讓人炫目啊。”
少年微微一愣,等回過頭去觀瞧時,卻不知道什么時候身后的樹杈上竟坐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
“老頭兒,你也懂女人?”少年問。
“不懂,愛看。”老頭從懷里掏出來一個酒葫蘆,擰開了塞子往嘴里倒了兩口黃酒。
“給我喝兩口行不行。美人美酒,那才夠愜意。”
老頭也不吝嗇,將葫蘆丟給少年,同樣問道:“你也懂酒?”
“不懂,愛喝。”少年學著老頭的模樣,一樣脖子喝了兩口。抹了抹嘴:“你這酒味道可真稀奇。
比我父親的窖藏還要香醇啊。看不出來你老頭子挺闊。”
老頭嘿嘿一笑,并不答話。
這時候少婦已經從木桶里站了起來,開始擦洗雙腿。
“直!又白又直!!”少年淡淡的笑著。這世界上偷看別人洗澡,還能夠一副大義凜然模樣的人,怕是也只有這少年一個了。
“小家伙兒,多大了。有什么夢想嗎?”老頭兒正色問道。口水卻已經將前襟給浸濕了。
少年回頭看了看老頭,這才注意到,這老頭子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爛爛,滿是油污,簡直就是一個叫花子。
可叫花子哪里來的這么好的美酒?
“十四了,最大的夢想就是將來長大了,討王寡婦做我老婆,這酒還你,我不喝了。”
少年有些生氣,將酒葫蘆丟給老頭。
“那為什么?”
“我不喝偷來的酒。”少年撇了撇嘴。
“哈哈,我這酒可不是偷來的,是自家釀的,你只管放心的喝。”老頭兒邋遢的抹了抹嘴,烏黑的袖口在臉上留下一道黑色的印子。
“昂,是嗎?那還好。
王寡婦洗完了,我該回去了。你自己溜達吧。”
少年一個翻身從樹上跳下來,很巧妙的躲過了樹根下的一個小土坑,看上去輕車熟路,應該不是第一次偷窺了。輕手輕腳的來到王寡婦家門前,從懷里掏出來幾個銅錢塞進門縫,然后風一般的跑了。
不久,王寡婦開門,彎腰將銅錢拾起來,臉頰映上一層紅暈。低頭微笑,轉身進屋。
貧窮人家,一般七天洗一次澡就很不容易了,但王寡婦愛美,三天一次。
三天后少年又來偷窺,這一次又是在半途中遇到了那臟兮兮的老頭兒。
一連半年,每三天來偷窺,都會遇到這老頭子,兩人也漸漸的熟絡起來,無話不談。尤其是女人,簡直是一老一少兩個家伙的最愛。每每談到興起時,都眉飛色舞的。
老頭兒也問過少年,為什么每次都會給王寡婦塞幾個銅錢。
少年很正派的回答,因為王寡婦生活不容易。接著繼續看人洗澡。
季節變了,天也涼了,王寡婦洗澡的次數間隔越來越久。少年也與老頭兒相見的次數越來越少。
終于這一天,又到了王寡婦洗澡,和被人偷窺的日子。
少年與老頭兒再次相遇。
“小伙兒,我老頭兒可是要走了。這段日子跟你相處的不錯,所以臨走前準備給你一個禮物。”
少年笑著搖了搖頭:“走就走,來就來,用不著送禮。”
“我這酒你可喜歡?”
“那自然是喜歡的,有時候隔得時間長了,還很是想念。”
“那這樣,我跟你打一個賭,你若是贏了,這酒的釀造方法我就傳給你。這世界上你可就是唯一的傳人了。
但你要是輸了的話,就必須答應我一件事。你敢不敢。”
少年呵呵笑道:“不敢。誰知道你要讓我做什么。”
“我這賭約,可是跟王寡婦有關的,連這點小事兒你都不敢賭?”
少年想了想:“真與王寡婦有關?那也行。你說吧,怎么賭。”
老頭兒眉開眼笑:“我們就賭,這王寡婦知不知道那銅錢是誰塞給她的。我賭她知道。”
少年聞言哈哈大笑:“這事兒除了你之外沒人知道,你輸了。”
老頭笑瞇瞇的搖了搖頭:“那可不見得。”說著翻身跳下樹,徑直朝王寡婦家走去。
“啊?你這老頭兒要做什么?”少年大驚失色,慌忙從身邊拽過一根樹枝擋住自己,生怕別人發現。
砰砰,院子的木門被敲響。
不一會兒,王寡婦開門出來好奇的看著老頭兒:“要吃的嗎?等我去給你拿點。”
“不用,我只是來告訴你一件事,常常往你門縫里塞銅錢的人,是城西大財主何大善人收養的兒子,何小七。
哈哈,哈哈哈哈。”
說完這些話,也不理會王寡婦目瞪口呆的表情,大笑著走了。
“喂!老頭兒你耍賴!”少年怒氣沖沖的繞過小樹林追上,一把揪住老頭的衣服。
“我怎么耍賴了?你輸了就是輸了,我們說過不能告密嗎?難道你男子漢大丈夫想要賴賬?”老頭兒笑呵呵的問。
少年一時語塞,確實是沒有規定過的。
“那既然我贏了,你就要答應我一件事。這件事兒很簡單,你現在剛過十四歲,八年之內,你要裝作是一個傻子。
能做到就做到,做不到就承認自己不是男人。你看著辦。”
老頭兒說完,搖搖晃晃,哼著小曲兒離開了,自此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再也沒有出現過。
嗯……媽的!誰不是男人,裝傻就裝傻,誰不會了!
少年咬了咬牙,一路快跑回家,爬到房頂上狠了狠心,直接從上面翻滾下來摔昏過去。
“不好了!小七從房上掉下來啦!!”
一個路過的小女孩兒剛好見到這一幕,慌慌張張的喊了起來。
不一會兒便圍滿了人,七手八腳的忙活著將何小七送去看大夫。
這些人全都是何大善人收養的孩子,有男有女。何大善人一生做盡了好事,名聲遠揚,可偏偏就沒兒沒女,很多鄉親們都為他感到不公平。甚至有人半夜燒香祈禱。
何小七從房上掉下來,變成了傻子。這件事兒如同一顆驚雷在空中炸響,迅速傳遍了整個鎮子。
何大善人很是著急,從方圓數百里內請遍了名醫也沒能看好何小七的病。
原本何小七的名聲在何府還是很不錯的,但自從成了傻子,也沒人愿意跟他玩了。
漸漸的,他的住所也越來越靠外,也越來越遭到大家的排擠。
曾經何小七可是何大善人跟前的紅人,現在卻完成了一個大逆轉。最后住到了何府外圍的偏房。終日都很少有人前來探訪。
從一個大紅人,變成了備受冷落的“棄兒”。何小七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也不愿意跟人打交道。
每逢初一十五一大家子人聚餐的時候,何小七總是最后一個被叫的人,等到了,聚餐也差不多結束了。
連他最喜歡的小妹也移情別戀,跟了何老三。
何小七心中惱怒,把一切的怨恨都放在跟他打賭的老頭兒身上,可輸了就是輸了,不滿八年,就要一直裝傻。
閑暇無事的時候,他開始在地下挖地道,搞惡作劇,每逢深更半夜都要悄悄流出來嚇嚇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弄的何府人心惶惶都以為鬧了鬼。
時間很快,轉眼間第八年到了,這一年何小七正好二十二歲,距離賭約結束的日子還有三個月。
但與此同時,這鎮子上卻開始怪事頻出。
先是一些人家的家禽家畜丟失,接著進而演化成人口失蹤。
官府辦案的人來了好幾次,終究是沒有一點收獲,甚至連辦案的衙役都丟了幾個。
一時間,這鎮子上變得人心惶惶,都說是來了什么怪物吃人,不到晚上家家關門閉戶不肯出來。
何小七已久隔三差五去觀瞧王寡婦洗澡,不得不說,歲月催人老,這王寡婦的眼角也出現了皺紋。
時間飛快,距離賭約最后的期限越來越近,但鎮子上失蹤人口的數量和速度越越來越快。
不知道為什么,何小七心中總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好像這怪事兒來的非常不湊巧,剛好趕在賭約即將到來之際。
也不知道這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在暗示他什么,但卻總也想不通。
鎮子上的人開始搬離,外走他鄉,人也越來越少了。
終于,到了賭約的最后一天,明天就可以不再裝傻了。
但也就是這一天,全鎮的人一下子全都消失。
當有人慌張的跑回來報告何大善人這一消息的時候,何大善人將全府上下的男女老少都集中在一起開會。
地點在后院的花園里。
“你說,我們會不會搬走?”
“可能會吧,也可能不會。”
“對了,小七喊了嗎?”
“哎,我給忘了。這就去。”
當人們都來到后花園的時候,全都傻眼了。
一顆顆樹上栓滿了白色的繩套,吊滿了死人。仔細一看,全都是鎮子上消失的村民,數量竟不下數萬。
諾大的花園里,寂靜無聲,一陣嗚嗚的夜風吹來,無數尸體隨風搖擺,那模樣將何府的人全都嚇癱了。
“都來了?”
院子中央站著兩個人,一個是何大善人,另一個是從未見過的女人,二人身上的服飾很是古怪,以前從未見過。
“這……這這……”
何老三嚇的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散發著臭味的尿液流了一地。
他這還算好的,有幾個直接就被嚇暈了過去,還有不少人趴在花池里狂吐不止。
“師兄,開始吧。”女人放浪的笑了起來。
何小七這時候躲在一顆樹后面心驚膽顫,原本一向慈眉善目的何大善人,被他當成親生父親收養他的恩人,居然變得眉目猙獰起來,好像看誰都像是在看殺父仇人一樣。
怎么了?這究竟是怎么了?何小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說這些死去的人,都是何大善人殺的?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整個鎮子的人全都接受過何大善人的幫助。對他鄉親們就跟對待自己家人一樣的何大善人,是絕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但事實并不容何小七去判斷,那何大善人已經從腰里抽出來一柄雪白色的長劍。
每一劍揮下去,都有一個人頭落地。
眾人終于開始嚇的瘋狂亂叫,四處逃竄。
可那何大善人好像突然間學會了很高深的功夫,身體在后花園里不斷的閃爍,每一次都殺死一人。
那女人則開始在后花園挖一個大坑。
“師兄,正所謂大道無情,你這無情道可修煉了有幾千年了,一直都沒有突破。
師妹看你苦苦掙扎很不忍心,這才教會你這么一個妙法子,你是不是得謝謝我。”
何大善人呵呵的笑著,一面收割人命一面回答:“那自然的。咱們幻宗出色的弟子極多。但我應當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讓我欠你人情,總比你欠我人情要好的多。”
“無情道,殺盡天下有情人。這么多年我隱姓埋名,不但幫助人,而且還收養了這么多的孩子。
在他們身上我幾乎傾注了所有的心血,對待他們就像對待親生兒女一般。用情可謂是很深了。
那如今殺了他們,我也真正能夠領悟何為無情,何為大道了。”
何大善人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