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溫公爵回君臨了,你知道嗎?”
“那是一場決定鐵王座歸屬的戰爭,沿海幾個貿易城邦都被驚動,我難道會不知道?”
深夜。
維斯特洛,七國首都君臨城,伊耿高丘上的宮殿,紅堡。
紅堡地下某處昏暗的石道之中,聲音漸漸傳來,火把的光亮在墻上投射出兩個扭曲的影子。
隨著兩人走進,可以看到牛油火把舉在一個頭戴鐵盔的粗壯漢子手上。
他同伴的身材比他更加臃腫,十根胡蘿卜粗的手指上各戴著一兩個鑲寶石戒指,有紅金、白銀,鑲了紅寶石、藍寶石、大顆鉆石、黃紋的老虎眼......
活像個愛炫耀的暴發戶土財主。
兩人雖胖,卻都步履輕盈,頭盔男的腳步好似在冰面滑行一般,沒帶起一絲聲響,有黃色分叉胡須的“土財主”更奇特,他全身重心放在腳跟,竟走路的過程時刻保持水舞者潛行的狀態。
人不可貌相,這兩個胖子竟都是高明的水舞者!
“既然知道,為何還選擇這種要命的時候來找我?提利昂也許有泰溫公爵的智慧,但泰溫公爵遠比他更警惕,也更老辣狠毒。
面對他時,我這個情報總管每一分、每一秒都必須小心警惕,每一句話、每一個最細微的動作都不能出錯。”頭盔男有些埋怨地聲音道。
鋼盔男穿著帶著褐色污穢的老舊硬皮衣,外罩銹跡斑斑的鐵甲,腰間則系了一把匕首和一柄短劍。
他有一種張帶傷疤的圓臉,上唇光滑,下唇有一撮黑色短須,如果沒有那對時不時反射燦燦精光的眸子,任誰也會把他看成跳蚤街隨處可見的落魄武士。
土財主嘆氣道:“我也不想在這個時候來君臨,史坦尼斯的艦隊雖在之前一戰中損失慘重,可他雇傭了薩拉多·桑恩的船隊。
那個臭名昭著的海盜自封黑水灣伯爵,幾乎封死了從狹海前往君臨的海路。
而且,君臨附近海域一艘船都沒剩下,光禿禿一片,我的船壓根不敢靠岸。只能等到半夜,走私販子借著夜色掩護,用小舟將我送到紅堡底部的險灘。”
“那你還過來?”鋼盔男疑惑道。
“奴隸灣那個不聽話的小女王給我傳訊了。”土財主嘆氣道。
今晚他嘆氣的次數特別多。
鋼盔男聞言肅然,問:“她給你信息,還是你的人報告與她有關的信息?”
“她專門讓商船給我帶來一封信。”
“寫了什么?”
土財主很不想再嘆氣了,可聽到這個問題,他還是重重嘆了口氣,道:“她先是對我派船隊去接她表示感謝,然后又因為把我的貨物拿去換無垢者感到抱歉。
一番客套后,她向我承諾,扣留我的貨物和船隊造成的財富損失,將來都會加倍補償。
因為阿斯塔波勢單力孤,海面常有彌林與新吉斯的海船巡視,她需要黑胡子格羅萊掌控海軍......
嗯,沒錯,她建立了一支小小的海軍,十來條貨船,兩條長船。格羅萊成了小女王的海軍大臣,那些船員也搖身一變,成為龍之母的海騎士。
唉,那個當年寄于我籬下的驚恐女孩已在多斯拉克海上死去,又在血與火中重生,新生的龍女王是個真正的坦格利安。”
沉默良久,鋼盔男道:“你說的我都知道,這半年來,新吉斯、凱淵、彌林皆蠢蠢欲動,他們還組成‘反魔龍之母聯軍’,但顧忌女王那一萬多無垢者,只敢派遣船隊騷擾阿斯塔波海岸。
可她有龍,即便是幼龍,也能在黑夜中悄悄燒掉船帆與繩索。
陸陸續續損失了四條船后,聯軍改變策略,不再騷擾碼頭與沿海居民點,而是完全封鎖阿斯塔波的商貿活動。
可除了奴隸貿易,阿斯塔波還有什么吸引人的貨物?封鎖海路對她毫無影響。”
如果丹妮在這里,通過兩人的對話,便可以輕易猜到他們的身份,一個是潘托斯貿易總督,坦格利安家族的“老朋友”,伊利里歐。
另一人是維斯特洛情報總管、人稱八爪蜘蛛的瓦里斯。
在喬拉坦白從寬后,丹妮猜測伊利里歐與瓦里斯有聯系。
而聽到她的猜想,巴利斯坦卻直接告訴她,在二十年多前,瓦里斯與伊利里歐便是最要好的朋友與合作伙伴。
瓦里斯作為情報販子,隱在暗中,負責搜集消息。
伊利里歐則出面幫他尋找需要情報的顧客,同時也通過幫助那些客人,建立自己生意上的人脈網絡。
兩人珠聯璧合,在潘托斯鬧出好大的名聲,連狹海對岸的伊里斯國王都知道了。
此時,兩個老朋友一邊說話,一邊前行,沒多久便來到通道盡頭。
沿著盤旋向上的狹窄階梯走了大約兩層樓的高度,前方視野突然變得開闊,而隨著火光射來,黑暗中的朦朧怪獸頭顱顯露真容:巨大洞窟內,左右兩邊立著的石柱間各擺放了一排面貌猙獰的巨大龍骨。
“也不知龍女王的那三條龍何時才能長到那么大。”
伊利里歐看著前方樓房那么高大的頭骨——傳說中的貝勒里恩,感慨不已,“她給我的信上詳細解釋了沒能來潘托斯的理由。
第一,心太軟,原本只打算購買無垢者保護自己,后來見到奴隸們的凄慘模樣,她決定做一件女王該干的事——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
瓦里斯嘴角抽動,無語道:“我記得她沒接受一丁點兒王族教育,身邊又都是殘忍的馬人,哪來的這種想法?”
“也許是那位正直過了頭的御林鐵衛隊長?無畏的巴利斯坦可算傳說中走出來的人物,對她的影響肯定比莫爾蒙更大。”
“我有點后悔安排那個老家伙去找小女王了。”瓦里斯嘆道。
“我們原本想著巴利斯坦會幫她增加聲勢,他在維斯特洛聲名卓著,可以影響某些騎士們的選擇。”伊利里歐聳聳肩,繼續道:“第二,她想等龍長大。”
“很聰明。”瓦里斯點頭贊賞一句,又搖頭道:“但我們不需要一位長著的伊耿,她可以是蕾妮絲,也可以成為維桑尼亞,卻不能是伊耿!
如果龍都被她控制,我們的計劃......“
瓦里斯的聲音低了下去,眼神閃爍莫名光芒,面色漸漸變得陰沉。
“呵呵,別擔心,我的兄弟。”伊利里歐拍拍胖太監的肩膀,笑嘻嘻道:“龍有三個頭,一位騎士只能掌控一只龍,那位龍女王還在向我詢問坦格利安私生子的事呢!”
“她想......”瓦里斯的神情變得緩和,若有所思道:“這個消息我并沒收到,看來阿斯塔波的小小鳥兒有些懈怠啊!”
“也許她壓根沒對其他人提過,你的小小鳥兒不可能什么機密都能聽到。她告訴我,她在不朽之殿看到預言,龍有三個頭,她的龍需要三位龍騎士。如果沒有私生子,也可以聯系一下潮頭島的瓦列利安家族。”
說到這,伊利里歐戲謔問胖太監,“我們要不要便宜那個六歲的小子?”
瓦列利安之于坦格利安,猶如莫爾蒙之于史塔克,都是千年死忠。
還在瓦雷利亞統治世界的時期,瓦列利安便是坦格利安家族的家臣。
后來坦格利安離開瓦雷利亞去龍石島,瓦列利安也跟著離開,在龍石島隔壁的潮頭島安家。
王朝初期,兩家聯姻之頻繁,幾乎可以算一家人。
血龍狂舞時期,除了坦格利安血裔,瓦列利安也獲得馭龍的資格。
如果此時瓦列利安家族知道丹妮孵出了龍,他們估計會拋家棄業,直接離開維斯特洛,重投丹妮麾下,而丹妮也一定會接納并重用之。
可惜他們不知道,知道也沒用,有心無力!
近些年瓦列利安家族凋零得厲害,上一代瓦列利安伯爵剛死在提利昂弄出的“赤壁之戰”中,只留下一個六歲的兒子和一個成年的私生子兄弟。
瓦里斯心中一動,突然猜到伊利里歐這次來找自己的目的,沉吟著道:“你想讓小格里芬提前去阿斯塔波?”
伊利里歐肥大的豬泡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笑盈盈點頭道:“我正因為有了這個想法,才過來找你,這種事只有當面說才安全。你以為如何?”
瓦里斯緊緊皺起眉頭,將火把插在一個龍頭骨的利齒間,有些煩躁地在空曠的石廳來回走動。
厚實的鞋底在地面上帶起煩躁的摩擦聲,顯然,他失去了之前一直保持的鎮靜心態,從水舞者狀態脫離出來。
“馬王意外死亡,而她又奇跡般用你送的那三顆破石頭孵出了龍......我們的計劃一變再變,第三次修正的計劃是讓小格里芬慢慢與她接觸,與龍接觸,等獲得龍的好感后再表明身份,現在......雖然不愿意,但似乎又到了第四次修改計劃的時候。”
伊利里歐嘆口氣,無奈道:“阿斯塔波不是潘托斯,有些事我也不好安排了。”
“你繼續。”八爪蜘蛛道。
“繼續什么?”
“第三個理由。”
“喔......”伊利里歐點頭,道:“她認為凜冬將至,再發動征服戰爭會造成大量平民死亡。這個理由倒與我們之前的計劃一樣,不過并非顧忌平民,而是凜冬里發動戰爭的代價太大,不確定因素也太多,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便可能葬送十萬大軍。”
“唉,時局變化太快,節奏早已不在我們的掌控之中。”瓦里斯神色無奈至極,獅子與狼的戰爭是他早已預定好的劇情,奈何發生的時間太早。
早了好幾年,早到他不得不拉韋賽里斯和馬王來填坑,可那兩個坑貨不僅沒能把坑填上,還弄出個更深的巨坑......
“我有種感覺,除了我,還有一位、甚至多位棋手躲在暗處。”太監嘆息道。
“龍是身份的象征,更是一種決定時局的力量,無論多大的變故在巨龍面前都是那么渺小。”伊利里歐堅定道。
瓦里斯點點頭,認同了他的說法。
權力的游戲中,巨龍足以抵消一切不利因素,甚至能夠掀翻棋盤。
“可以讓小格里芬過去,但不是現在。”瓦里斯咬咬牙,有些埋怨地說道:“她既然有一萬多無垢者,為何不第一時間橫掃奴隸灣?
如今反魔龍之母聯軍正在大肆搜羅傭兵團。這半年來,次子團、玫瑰團、暴鴉團已經陸續進入凱淵。
要不是血戲班早一步被泰溫公爵雇傭,那群血戲子也會出現在龍女王的對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