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晴，清涼的偏北風。
朝陽的金光驅散籠罩彌林的陰冷白霧，露出一片即將染血的平坦黑土地。
“嗚”第一聲號角在盟軍簡陋的營地大門口響起。
“嗚嗚嗚”號角聲在營地內此起彼伏，戰士們匆匆吃完最后一塊包裹油煎培根的烤面包，熄滅身前的篝火，抹一把嘴，拿起墊在屁股下的長矛、刀劍或盾牌，向自己所屬聯隊跑去。
“嗚嗚嗚”急促的號角聲在彌林城上響起，警告城中守軍，密密麻麻的盟軍將士正在向城門下逼近。
戰斗一觸即發！
同一時間，彌林城南500米外，50米深，城市地鐵隧道一般寬闊的地道中，數千根火把嗶啵燃燒，在綿延幽暗中投射一片燥熱污濁的紅光。
侏儒松開緊握手弩的右手，拉過披風一角，把滿手油汗在上面蹭了蹭，伸到弩柄的手又在半路改變方向，將面甲掀開，張開嘴大口呼吸幾下。
“咳咳咳”深呼吸一口氣，卻吸入一肚皮鯨油火把燃燒的焦糊濃煙，侏儒彎腰猛烈咳嗽起來，眼淚鼻涕一起流。
“叫你不要來，你偏不聽，臨上戰場，知道害怕了？”旁邊巨象上的長鼻王低聲呵斥道。
“我不怕”剛爭辯一句，侏儒又苦笑搖頭，“好吧，我怕，誰知道地面之上有什么等著我們。”
聽聞此言，長鼻王也沉默了。
龍女王既然已經發現地道的方位，就不可能沒有防備。
那么，會有什么等著他們呢？
看著前方長蛇般整齊排列的象兵隊伍，長鼻王幽幽道：“等會兒肯定會死不少人，但我們在隊伍的最后面，問題不大。”
“好吧，我們盡量躲在后面，”侏儒回頭看了黑洞洞的地道一眼，長舒一口氣，對前面馭象的侍從道，“凱迪拉克，往后退幾步。”
侍從金發碧眼，二十出頭，一米六左右，其中一張長滿雀斑的長長馬臉就占了差不多25公分。
“大人，我們已經在隊伍的最后面了。”馬臉侍從茫然道。
侏儒右手再次握住手弩，獨眼掃視邊上的新爸爸一瞬，強調道：“再往后邊退幾步，前面煙火繚繞，我呼吸不暢。”
“喔！”
“轟！”前方突然傳來天崩地陷的巨響。
接著就是一聲汽笛似的獸吼，“昂”
大戰開啟，杰妮遙控龍蟲鑿穿地面了。
“嗚嗚嗚”沖鋒的號角聲從前面隊伍中傳來。
巨象在瑪塔里斯經過魔藥喂養，對巨龍的威壓近乎免疫，即便龍蟲就在前方，它們也在馭者的驅趕下緩慢奔跑。
“里奧，跟緊我！”長鼻王大喊一聲，也開始馭象慢跑。
“凱迪拉克，你是我的侍從，凡事都該聽過我的，我保你前途光明，明白嗎？”侏儒低聲對自己的車夫道。
剛進入地洞，凱迪拉克就成為他的侍從，多日相處，侏儒自信，像對波隆、對波德瑞克一樣，已經收服其心。
“您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馬臉青年點頭道。
“呼”長舒一口氣，侏儒熟稔地端起手弩，在凱迪拉克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對準新爸爸的后心。
“轟嗡—”
忽然的，大地輕輕震顫了一下，悶悶的聲音似從大地深處傳來。
就像，有人在地心撥弄了一下大提琴的弦，低沉，悠長，很有層次感地慢慢消音。
“發生什么事了？難道是地震？”侏儒也顧不得弒父了，扶著鞍座，驚駭四顧。
“啊啊啊啊”前方隊伍中傳來驚恐大叫。
“河水上漲大洪水，洪水來啦！啊，天黑了，天黑啦！”有象兵癲狂嘶吼。
“什么洪水，什么黑了？”最后邊的侏儒聽不清，大聲喊道：“外面出了什么事？龍女王做了什么？”
熾白的太陽升到半空，為城市與大地披上一層溫暖的金紗，水洗一般藍天，萬里無云，黑、綠、白、金、紅五條自由翱翔的巨龍，異常鮮明地點綴在天幕上。
四條年長一些的巨龍都披上全瓦鋼鍛造的肚兜鎧，在陽光下反射刺眼的白光，只小馬駒大小的小紅依舊光溜溜。
隱約可以看到，藍白鎧甲的龍女王傲立黑龍后背上，左手亮白巨劍，右手暗紅寬刃劍。
整裝待發，躍躍欲試。
廣袤荒蕪的黑土大地上，各色鎧甲的士兵如螞蟻，組成一塊幕布，緩慢卻堅定地向前方彌林城覆蓋過去。
城墻上，灰褐色披甲，高舉白旗的無垢者，短劍出鞘，盾牌前舉；藍底黑翼披風的自由之翼，在城墻下組成巨大的弓弩陣列，長弓手在前，弩炮上弦，投石機上擺放火油罐。
還有蝙蝠群一般，落在巨大金字塔上的數十條翼龍。
號角吹響，戰鼓擂動，十數萬士兵吶喊，鐵甲戰士奔跑時的甲胄碰撞，還有騎兵馬蹄隆隆 血與火的味道在彌林城下彌漫。
遠山的飛鳥，城中的土狗，水中的游魚，在這一刻都莫名焦躁。
“轟轟”彌林城南，15米高、5米厚的巨大城墻猛然崩塌，陷入無盡地底。
三條龍蟲在城墻后方鉆出半個身子，朝城內猙獰怒嘯。
杰妮超額兌現承諾，不僅打破城門，更直接摧毀一段30米長的城墻，龍蟲甚至順利突入城內。
“轟隆隆”地底傳來重物奔跑的聲音。
“昂”
是巨象！
第一只象兵沖出地道，進入彌林城南，在街道上揚鼻長嘯。
“昂”
“昂”
一只又一只巨象，在街道上橫沖直闖，無有敵手呃，字面上的意思，小半個南城都空了，沒有守軍，沒有百姓，巨象耀武揚威，自然沒有敵手。
“打破彌林城，活捉龍女王！”城南象兵并無所覺，激動吶喊。
“萬勝，萬勝”巨象與龍蟲的嘯聲傳到城北，數萬盟軍將士狂熱大吼。
“嘶嘎”天空黑龍咆哮。
“嘶咯，嘶咯，嘶咯”
落在金字塔上的翼龍群集體起飛，提著要人命的長矛匣子，飛往城南。
“轟轟轟轟！”
翼龍群剛離開，城北平坦的泥土地忽然鼓起四個相距30米的巨大墳包，墳包以常人奔跑的速度迅捷地向彌林城墻移動。
那場景，有點像徐克武俠電影中的忍者土遁，只不過忍者走直線，遁走之后土包會凹下去。
龍蟲卻不同，渾身散發灼熱高溫，鉆過之處，蒸騰大片大片焦臭的水汽，鼓起的土包也一直凸起，在平坦的戰場形成四條s形“田埂”。
因為龍蟲土包出現的突然，蔓延速度也非常快，很多盟軍將士反應不及，就被高高頂起。
頂起也就算了，最多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但龍蟲之所以不鉆深洞，而是在地表潛行，只因為城北多水田，鉆太深會被地下水淹沒。
而龍蟲體表溫度高，渾身散股股熱氣，熾熱魔力烘烤濕潤軟泥，蒸發出大量夾雜焦臭味的白色水汽。
嗯，水田里的黃鱔、泥鰍、黑魚和昆蟲，都裹著泥巴被烤成焦炭。
土包周圍的士兵好似被巨型高壓鍋近距離噴了一下，一個個捂著皮肉燙爛的臉蛋滾地哀嚎。
好巧不巧，高舉藍白相間叉尾旗幟的風吹團正好就被一條龍蟲拱了。
白發白須的戰士詩人丹佐·德漢，正帶領兄弟們蒙頭沖鋒，忽然身子升高，腳步踉蹌，撲倒在鼓起的土包上。
接著，身下柔軟的泥地溫度升高，瞬間干硬板結成塊，繼而裂開，就像高壓汽鍋之前被堵塞閥門，此時忽然打開。
大片灼燙水汽從土塊縫隙間極速噴出，籠罩丹佐全身。
鎧甲與頭盔擋住九成九的水蒸氣，可巴布塔頭盔也有眼縫，一對眼睛在水汽中煮熟、蒸爛。
丹佐還是將領，防御高，其他只穿皮甲的士兵，全身皮膚通紅起泡，又被雙手摳破水泡，猶如蒸熟后一腳踩爛的大蝦，場面十分凄慘。
但也十分鼓舞士氣。
雖然誤傷些許隊友，可龍蟲“土遁”的氣勢實在駭人，好似四條巨型魚雷，快速向彌林那條“航母”撞去。
盟軍將士齊聲吶喊：“龍蟲萬歲，打破彌林”
“爾等冥頑不靈，必受天罰！”大黑怒吼出聲。
盟軍安靜片刻，又高聲呼叫起來，“盟軍萬勝，打破彌林，活捉丹妮莉絲！”
“轟隆隆隆”
漸漸的，有人聽到東方似有陣陣雷聲傳來，又好像是千軍萬馬沿著河道向戰場奔馳。
“嘣”在四條龍蟲“土遁”靠近彌林城墻前，城東兩公里的河堤忽然崩塌，就好似那里有也一條龍蟲在鉆洞。
“哞”河堤崩塌處，緩緩浮起一座巨山一樣的黑影，水草與泥沙遮蓋了祂的形貌，只聽祂發出一聲夔牛似的暢快叫喊。
“嘩啦啦啦”猶如九天之上的銀河墜落凡塵，傾天瀑布般的洪水從“巨山”之下噴涌而出，無窮無盡，前仆后繼。
陽光下，激蕩起的水花閃過晶瑩之色，哞叫的“巨山”頭頂，掛起一彎七色彩虹。
“轟隆隆！”水流太急，水量太豐，堤壩處傾瀉而出的不是洪水，而是海嘯。
剎那間，彌林戰場似乎按下暫停鍵，所有將士，無論盟軍還是龍之母衛隊，皆呆呆垂落擎著兵器的雙手，仰望洶涌而來的浪濤。
似乎視野之內，全是亮晶晶的水花，城下的盟軍士兵就像抽水馬桶里的鼻涕，一下子卷入奔騰來的洪水，沒留下一絲痕跡。
躲在丘陵上觀戰的杰妮，面色鐵青，雙目噴火地看著在洪水中載浮載沉的“巨山”，幾乎從牙齦里蹦出一個名字：“河中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