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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7章 兩年

  長夜降臨兩年后的今天,北風依舊呼號,風力卻比當初小了大半。大雪早已停歇,因為整個天空都干冷干冷,再無云朵降下水汽。

  世界范圍內所有河流都被冰封,維斯特洛的黑水河、曼徳河、三叉戟河、蜜酒河、綠血河,全部結冰。厄索斯大陸的洛恩河,也從從源頭上凍結。

  未來某一天,人類世界將與塞外一個溫度,北風徹底停止,自然界再無一點聲音,安靜得像個墳墓。

  在這暗無天日的冰冷世界,丹澤爾就覺得自己很像墓穴里的活尸。

  他剛從城外帶回一籮筐樹根皮,錯過了午飯,瑟縮在火堆邊,麻木啃咬樹根面與麩皮做成的硬面包,火苗晃動中,耳邊似乎出現幻聽。

  恍惚中,豐收廳老奶媽的聲音傳來:“人們于寒冬里長大,也在寒冬里死去,一生未見春天降臨。

  城堡里的國王與最卑賤的奴仆沒有區別,都凍死在漫長的冬天里。

  母親為了讓孩子不要生來受苦而殺死他們,她們放聲大哭,淚珠卻凍結停在她們的臉頰上......”

  “爸爸......”

  女兒貓兒般的叫聲把他從恍惚中醒來,丹澤爾環顧四周,病歪歪的岳父,蘆柴棒似的女兒,骨瘦如柴的妻子露出半個胸脯,神情呆滯,任由襁褓中的嬰兒哭泣。

  “我還在夢中嗎?應該吧,不然眼前的景象為何與老奶媽故事里的場景一摸一樣......”他茫然喃喃,“我在做夢,老奶媽的故事太可怕了,嚇得我噩夢連連。

  睡不好覺,明天耕田時打瞌睡,會被伯爵大人責罵”

  “爸爸?”女兒可憐巴巴拉他的衣袖。

  “啊!”丹澤爾驚叫一聲,手里的面包都嚇掉了。

  女兒看著又黑又干的面包只咽口水,卻還是懂事地撿起來,遞給父親。

  “弟弟在哭。”九歲的迪娜小聲道。

  “沒奶了,漢娜天天吃樹皮面,哪有奶喂孩子。”老岳父在破羊皮被褥里翻了個身,唉聲嘆氣地說。

  他才五十歲,看著卻像活了一百五十歲。

  曾經隔著十畝地,岳父的大嗓門也能讓他心驚膽顫,現在他的聲音弱得沒法驚動打谷場上的麻雀......如果還有麻雀的話。

  丹澤爾這時已經完全清醒。

  他沒做噩夢而是活在一個比噩夢更可怕的真實世界長夜下的潘托斯。

  丹澤爾趕忙跑到外間堂屋從方桌上取一個大瓦罐,將自己的黑面包扔進去遲疑片刻又彎下腰,在屋子西南角第七塊地磚下取出一把青銅鑰匙。

  爬進方桌下方揭開中央八塊地磚,一扇窗口大的橡木門出現在眼前用鑰匙開鎖露出門下黑洞洞的窟窿。

  面黃肌瘦的中年人先悄悄來到堂屋門前,湊到門縫,往院子里看了看。

  有些像四合院,只不過院子長而狹窄兩邊為長排房屋住了幾十戶人家。

  能住這樣的房子,在潘托斯也算中產以上了,至少房子完全屬于他。更多的自由民,要么靠租賃貿易親王的房屋過日子,要么背負一輩子也還不完的房貸。

  此時院子里黑洞洞的,雪被鏟走地面黑黑的,天空黑黑的只隱約可見火炕與壁爐的低矮煙囪頂端,升起帶細小火星黑煙。

  沒有餓瘋了的難民盯著自己家丹澤爾松了一口氣再次回到方桌地下土撥鼠一樣鉆了進黑洞里。

  大概過了十分鐘,他才又一拱一拱地爬出來,沾滿黃泥巴的手里拿著東西,左手握一個干癟的蘋果,和一顆凍得硬邦邦的蕪菁,右手拿著一截手機大小黑紅色的熏肉。

  他用五星大廚對待頂級和牛的態度,小心翼翼將蕪菁、蘋果、熏肉洗凈,切成塊,一齊放入瓦罐里,加滿水,端著進入臥室。

  太陽熄滅兩年后,龍女王“發明”的火炕漸漸成為幸存人家的標配。

  大家已習慣一家人睡大通鋪。

  如果條件允許,還會在火坑邊再修一座壁爐。

  屋里多暖和一些,肚子就餓得慢一些。

  “還沒到飯點,現在吃了,晚上一樣餓肚子。”老岳父嘟噥道。

  “今天多吃一頓,吃三頓,給漢娜補補身子。”丹澤爾將瓦罐掛在壁爐上,才走到老婆與女兒邊上,將剩下的蘋果核一分為二,一半遞給女兒,一半塞到老婆嘴里。

  “蘋果?”小姑娘迪娜驚喜非常,小心翼翼含在嘴里唆。

  “你又去地窖取吃的了?”中年女人漢娜有些生氣,“咱們現在有樹根面,雖然難吃,但也不是活不下去,那些水果可是吃一個少一個,要留幾個給詹姆。”

  丹澤爾看了眼襁褓里的男嬰,皺眉道:“他才半歲,牙都沒長齊。”

  “等他長大了吃,等他結婚的時候吃,等他的娃吃。”他老婆道。

  丹澤爾無語,“你想太遠了。”

  “長夜要持續一代人,也許詹姆一輩子也見不到夏天,可至少要讓他嘗一嘗夏天里的果子。”女人傷感地說。

  “龍女王只需十年就能終結長夜,現在已經過去兩年,還剩八年,八年后詹姆才幾歲?肯定能見到夏天。”丹澤爾道。

  “紅神祭司說七神修士在撒謊。”漢娜道。

  “我信女王的話,咱們家有今天,多虧女王恩賜。”丹澤爾道。

  嗯,丹妮早年騎龍到洛恩河尋瓦鋼雕像時,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不過丹妮本人并沒與他打過交道,給他恩惠的是瓊恩克林頓。

  “不止紅神祭司這樣說,其它神廟的祭司都說......”漢娜表情遲疑,“如果龍女王不肯順應天命,長夜永遠不會結”

  “啪”她還沒說完,臉上就挨了一巴掌。

  丹澤爾怒道:“說過很多次了,這是邪神故意放出的謠言。正義聯盟那些齷齪”

  “丹澤爾!”老岳父掀開破羊皮褥子,起身呵斥道:“說話注意點,諸神豈是你能誹謗的?

  還有漢娜,明知道丹澤爾是乞丐軍窮人集會小隊長,還當他的面說龍女王的壞話。”

  呃,老岳父生氣并非女兒被打贅婿從女王騎士手中得到幾枚金龍后,就有了當著岳丈面打老婆的權力他是擔心女婿言出無狀,得罪眾神。

  這可不是杞人憂天,你罵正義聯盟,被鄰居聽了去,鄰居隨便告訴一家神廟的祭司,那神廟一般都屬于正義聯盟一方。

  在長夜降臨兩年后的今天......特別是一年前發生在里斯的“惡魔暴動”慘案,震驚了整個世界,神靈與凡人的距離變得前所未有的近。

  “抱歉,我......”丹澤爾嘆息一聲,撫摸妻子紅腫的臉頰,道:“你不認識字,也聽人講過諸神秘錄,不該這么不懂事。”

  漢娜生氣地轉過頭,躲開丈夫的右手,冷冷道:“秘錄是學士編撰的禁書,里面的話不能信。”

  “諸神越把它列為禁書,越證明......”遲疑片刻,他終究沒再說出什么犯忌諱的話,只道:“不看誰說得對,只看誰做得多。若無七神教會,潘托斯早就和盛夏群島、玉海諸城一樣淪陷了。

  即便你不知道盛夏群島與玉海諸城,隔壁的科霍爾總曉得吧?

  他們宣稱有諸神保護,不允許七神修士進駐城市,結果全城三十多萬人,加上周圍城鎮百萬人口,全淹沒在尸潮中。

  面對區區十萬眾的尸潮,被眾神保護的科霍爾卻連一天都沒守住。

  城破之前,科霍爾親王走投無路、求告無門,又不知廉恥地向潘托斯圣堂傳訊......“

  “我當時正在圣堂,聆聽哈根主教講道,親眼看到玻璃蠟燭火光中,科霍爾親王連同數百王公貴族,像狗一樣匍匐在地,一邊哀求主教大人向龍石島傳訊,一邊哭訴:諸神無能,降臨的神靈連一波也沒頂住;諸神無義,見勢不妙立即逃跑,完全不管城邦百萬民眾得死活。”

  “可惜那時求援猶如江心補漏,為時已晚。科霍羅淪陷就算了,偏偏潘托斯就在隔壁......”丹澤爾愁眉苦臉,嘆息搖頭。

  “區區十萬......十萬尸鬼還不可怕?”漢娜喃喃道。

  “十萬活死人在維斯特洛只能將城市的危險指數從綠色拉到粉紅,只有百萬尸潮才拉響紅色警報。”丹澤爾又驕傲又苦澀地說。

  他是維斯特洛人,成年后在狹海對岸安家。無面者異鬼爆發前,他慶幸遠離家鄉,現在卻恨不能返回危險指數全線飄綠的七國。

  “咕嘟咕嘟......”夫妻兩個說著話,瓦罐里的肉湯卻燒開了。

  老岳父聳聳鼻子,驚訝道:“還有熏肉和蕪菁?”

  “漢娜連奶水都干了......”丹澤爾更加苦澀。

  漢娜面色一變,指著墻角并排三個手腕粗的通風口,急切道:“快,快把口子堵上,別上香味飄到院子里去了。”

  老岳父連忙下炕,尋出三雙破襪子把洞口塞嚴實。

  “半個月前,西門街有人晚上燉肉忘記關窗,結果引得附近街區居民集體暴動。

  本以為那戶人家儲糧豐富,誰知數百暴民沖入他家后,才發現鍋里只有煮的半熟的小兒......”漢娜低聲道。

  “真狠得下心吃自己孩子,不如加入義勇團,去城外捕捉尸鬼,尸鬼也能吃。”丹澤爾不屑道。

  “可尸鬼也吃人。”漢娜顫聲道。

  “吃人的是異鬼......”

  老岳父看著熱氣蒸騰的瓦罐咽了口唾沫,道:“等會吃完肉湯,要泡一壺松針茶壓一壓嘴里的肉味。

  還要記得別對著外人打嗝,最近兩天別在外面拉屎,總不能讓人知道咱們吃過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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