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呂不韋,見過王子!”
靈堂中,一身風塵的呂不韋戰戰兢兢的拜倒在嬴政面前,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夾雜著一絲顫抖。
嬴政見了來人,眼中厲色一閃,淡漠的盯著他,久久不語。
一時間,靈堂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紛紛把頭埋得低低的。
呂不韋躬身拜倒在那里,一縷縷汗水順著灰白夾雜的發髻緩緩下流,額前被汗水打濕了一片。
“政兒!”
靈堂中,趙姬不堪忍受這壓抑的氣氛,再加上與老情人的舊情,忍不住上前兩步,輕輕扯了扯嬴政的衣袖。
趙姬雖然自認嬴政生母,但她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她清楚這個兒子與自己根本沒有什么親情可言,自己兒子做出來的溫情脈脈,全都是演給眾人看的。
相比之下,呂不韋與自己的關系要比自己跟兒子的關系近得多。
若是依靠兒子,將來雖有太后殊榮,但事事都要看兒子臉色,原本就沒有感情,誰知道自己兒子將來會如何對待自己呢?
若是依靠呂不韋,一來呂不韋身為顧命大臣,權勢滔滔,二來他們本就是老情人,以色娛人乃是她拿手好戲。
權衡之下,趙姬自然會靠向呂不韋,人性使然,無可厚非。
“哦!母妃!”
見到趙姬的動作,嬴政臉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但這笑容之下隱藏的確是對趙姬無比的失望。
他自幼喪父,是母親將他撫養長大的,母親這個角色對于他來講,著實有著不同尋常的含義。
他的生母趙妮,一直謹守貞潔之道,即使生活再艱難,也一直護佑著他,撫養他健康成長。
為了他的未來,還做出了背井離鄉,隱姓埋名的犧牲!
也正是靠著這股力量,他嬴政才有勇氣走到今天,登上這未知的舞臺。
他的師母善氏姐妹,不僅與師父夫婦和順,而且最為偏疼他這個徒弟。
三位師娘沒有孩子,卻是真真正正將他當做自己親生兒子來疼愛的,不僅衣食住用打理的無微不至,還擔負起了他的武藝教授之責。
他的一身武藝,就是在善柔師娘的指導下才修習有成的。
兩位女性對他的影響著實不小,這致使他對這位名義上的生母也充滿了期待。
可是現實給了他沉重的一擊,先是嬴政并非趙姬親生的謠言,后是呂不韋與趙姬的私情。
一切的一切,將他對趙姬的那份憧憬與幻想狠狠打碎。
若是僅僅如此,那倒也沒什么,大不了榮養起來,幫不上自己的忙,不給自己添亂也是好的。
可趙姬的所作所為,直挺挺的打在了他的臉上。
他剛將秀麗夫人貶為污蔑,趙姬就上前為呂不韋求情,這種行為,無異于在他背后狠狠捅了一刀。
此時的嬴政雖然面帶笑容,但心中卻恨不得將這對狗男女一塊送去犬決。
嬴政眼神幽幽的望著趙姬,面帶微笑,看著這個母親,寬聲安慰道:
“母妃稍待,此間一切交由兒臣處理!”
說完,笑吟吟的望著趙姬,等待她的答復。
趙姬看著自己兒子那幽不見底的眼神,想說的話絆在了嘴邊,說不出口。
尷尬的笑了笑,低頭回到一邊,不敢再插言。
嬴政見擺平了趙姬,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回頭看向仍舊拜倒在那里的呂不韋,笑著問道:
“文信侯?”
呂不韋聽到問話,身子一緊,連忙開言說道:
“老臣在!”
“滿朝臣公均在靈堂為父王守靈,獨獨不見老相邦身影,卻不知老相邦究竟在為何事奔忙?”
嬴政臉上掛著危險的笑容,雙眼定定的看著呂不韋,等待著他的解釋。
聽到嬴政的話,呂不韋想也不想,從懷中取出一卷絹帛,也不起身,雙手呈給嬴政,恭敬說道:
“王子容稟,老臣是聽聞王子回宮,特意去請我王遺詔,因而未在此處為我王守靈,還請王子恕罪!”
嬴政聞言,眉頭一動,深深的望了呂不韋一眼,沒有再與他計較,退后兩步,整理了一下衣冠,拜倒在地,神色肅穆,恭敬的說道:
“兒臣,嬴姓趙氏,子政,恭受王詔!”
呂不韋見此,絲毫不敢怠慢,將詔令呈給宗室三老,以備查驗。
三老對視一眼,上前接過詔令,查驗一番,點了點頭,高舉詔書,朗聲宣道:
“我王詔令:
寡人疾大漸,病日臻,既彌留,為秦千秋計,傳位新君:
大秦先祖襄公二十六代子孫,惠文王之玄孫,昭襄王之重孫,孝文王之孫,寡人嫡長子,嬴姓趙氏,政!
子政其才,博識廣智,子政其德,被及牛馬,金鐵不可奪其志,權色不能拂其心,為王有道,天下日昌。
先君之績,子政當肖,秦威烈烈,秦德昭昭!
山東未懾,六國未服,嬴趙子孫,勿忘東出!
諸臣勠力,悉心輔弼,共戴新君,同扶社稷!
布告天下,咸使聞之,爾其欽哉!”
“兒臣奉詔,大秦萬年!”
嬴政沒有搞什么三辭三讓的虛禮,神情肅穆,直接抬手接過詔書,緩緩起身,轉頭看向一眾宗親,沉聲問道:
“諸位宗親,可有異議?”
宗親們對視一眼,抬手一禮,齊聲回道:
“我等奉詔,大秦萬年!”
聽聞此言,嬴政神情未變,又轉頭看向一眾朝臣,沉聲喝問道:
“卿等,可有異議?”
呂不韋來到前方率先躬身一禮,高聲喝道:
“臣,為大秦賀,大秦萬年!”
其他朝臣見此一同躬身下拜,揚聲喝道:
“臣等,為大秦賀,大秦萬年!”
靈堂之中,除了成蟜母子與趙姬,其他人紛紛齊聲高喝道:
“臣等,為大秦賀,大秦萬年!”
秀麗夫人雙手緊握,渾身顫抖的看著嬴政,嘴角被咬出了一絲血跡。
嬴政環顧一眼,對秀麗夫人與成蟜的做派視若無睹,越過他們來到門口,一把推開靈堂大門,默運內功,對著門外高聲呼和道:
“孤封我王詔令,克己大統,眾等可有異議!”
這聲音渾厚低沉,在雨后的宮苑中回蕩不休,驚醒了一眾內侍宮禁。
一位身穿褐色宮禁鎧甲,外裹白色麻袍的上卿聽到此言,嘴角帶笑,單膝一禮,揚聲喝道:
“末將白平,為大秦賀,大秦萬年!”
其他人見此,也有樣學樣,紛紛拜倒在地,高聲呼喝起來。
“為大秦賀,大秦萬年!”
呼喝聲越喊越齊,有了星火燎原的氣象。
這呼聲從宮內傳到了宮外,從百官傳到了平民,咸陽城中,所有秦國人氏紛紛駐足頓首,齊聲高呼:
“為大秦賀,大秦萬年!!”
六國公館的一眾使臣聽著院落外的呼聲,人人面如土色,心中膽寒不已。
“秦國...可謂啊...”
一處院落里,剛剛見到夫人的王學斌聽著呼聲,心中熱血也不覺噴涌而出。
“哈哈哈哈,夫人你聽,這必然是政兒弄出來的聲勢!我的徒弟,果然不同凡響!哈哈哈哈!”
豪邁的笑聲仿若到了嬴政的耳中,只見他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轉瞬消失無蹤,回身看向呼喝的眾臣,朗聲說道:
“呂相邦!”
呂不韋聞言上前一步,恭謹一禮,沉聲說道:
“老臣在!”
嬴政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計較其他,徑直說道:
“將王詔廣布天下,咸使聞之,另我王哀事與孤即位事宜,皆交由相邦主持,不得有絲毫差錯!”
“喏!”
“典客!”
“臣在!”
“六國使臣不日將抵咸陽,商議求和之事,具體事宜待孤即位之后再行處理,接待之事,就交由卿了!,”
“喏!”
“值此動蕩之際,眾臣各司其職,務必維穩維安,待到孤即位之時,便是我秦國東出之日,諸位,興我大秦,一統天下!”
“為大秦賀,大秦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