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內城雖大,曹華人生地不熟,自然是順前幾日的路線往回小跑。
鋪子的位置確定下來,后面的事情便是等待開張一炮而紅。
他出生現代,知道宣傳的重要性,今天露了一手,也知道了這個時代工匠的大概水平,接下來只要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來個名人效應,不愁不能日進斗金。
珠寶賺的是女人錢,古代最有身份的女人是誰?自然是皇后。
當朝皇后曹華不認識,但太后壽辰就在年中,到時候找個機會獻寶,那影響力...
河畔道路上,他哼著小曲慢跑,已經在心里數起了小錢錢。
“喂!”
忽然,前方一道聲音從前方傳來。
挺熟悉。
茫然抬頭,卻見一個帶著書卷氣的女子站在前面。雖然黑燈瞎火,但光憑好生養的身材他便認出了來人。
河畔楊柳下,陳靖柳在三丈外停步,上次的毒打還隱隱作痛,她下意識掩著身后,惱火望向對面書生。
她爹御史陳清秋官職不高,四品副職放在汴京真算不上什么角色,只能說是個官。
陳靖柳自幼重名節,父親脾氣倔又頑固,沒有兒子便把她當兒子培養,詩書啥的從小背到大。文人才子都在楊樓街上扎堆,她住在附近經常過去湊熱鬧,也算是汴京小有名氣的才女。上次受幾個朋友邀請她去了歸云閣參加詩會,遇到了一個白衣公子。當時并不知道是‘曹華’,畢竟曹華在汴京是頂層人物,與帝王將相打交道居多,一般情況不會參加這些場合。
詩會之上,那白衣公子和她聊了幾句,舉止儒雅謙和有禮,她礙于對方面子交談了幾句,卻聽說白衣公子有一本前朝留下的‘孤本詩集’。她本是想借來看一眼,哪想到被那公子帶到歸云閣僻靜處,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暈過去,之后...
就是那三番兩次的欺辱!
明明說好了不來糾纏她,這過去才幾天。
陳靖柳臉色微青,到沒有直接跳河,咬牙問道:“你為何如此咄咄逼人?”
曹華左右看了看,頗為無奈道:“姑娘,路只有這一條,我總不能游回去,還有那晚的事情不好意思,我真是不小心才得罪的。”
打了半刻鐘叫不小心?
陳靖柳滿眼怒火,依舊覺得臊得慌,一個女兒家...
她退了幾步,怕惹惱了這京都太歲,只能說道:“你說過見了我躲著走,君子不能言而無信!”
我又不是君子。
曹華撇了撇嘴:“好,你先走,我在這里等等再走。”
陳靖柳不敢轉身,倒退走出好幾步,才回身小跑。
腳步不停,顫顫巍巍風景絕佳。
曹華摸著下巴,倒是看到津津有味。
只是女子還沒跑出幾步,便聽到一聲冷笑傳來:“想走!”
聲音粗礦囂張。
道路旁邊的小巷里,接連出現十余人,前后堵住了道路,皆是手持棍棒,匪氣橫生。
事出突然。
陳靖柳嚇的表情驟變,連忙止住腳步:“你們,你們要做什么?!”
帶頭的漢子摸著下巴一臉陰笑:“你是那小子的姘頭?沒事,灑家帶你們去個地方敘舊,只要乖乖聽話,不會傷著你們。”
陳靖柳聞言面色溫怒,自幼出生官宦之家性子又比較烈,該有的膽量還是有的:“你們放肆,這里是天子腳下,家父乃御史陳清秋...”
“行了!”
帶頭漢子呸了一口:“天子腳下,誰沒個當官的親戚,我們是右相手底下的人。”
陳靖柳聞言臉色煞白,當即停下話語。
右相王黼位高權重,設應奉局進奉四方奇珍給天子賞玩,深的天子信賴。但陳靖柳作為御史獨女,在她爹醉酒之時知曉了一些不敢放到臺面上說的秘辛。據傳王黼曾搶奪一位官員的妾侍,還加罪將其流放到嶺南。敢于上章彈劾他的也都被流放遠郡。陳清秋本就想上書彈劾,還是她攔下好多次才沒有出事。
若是王相指使來搶她...
陳靖柳身體微微顫抖,那和落在京都太歲手里沒區別...
不對,落在京都太歲手里要更慘,曹華冷血無情殺人如麻,典魁司地牢里百般折磨之法,進去根本沒人能站著出來。王黼雖然年事已高,至少可以茍延殘喘。
但陳靖柳生性貞烈名節大于天,若是愿意委身茍延殘喘,早就從了曹華。
她面若死灰,當即又要跳河自盡免得受欺辱。
便在此時,一聲正氣十足的大喝從后方傳來:
“大膽宵小!竟敢在天子腳下撒野,我食朝廷之俸祿,當為萬民開太平,有道是: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字正腔圓,中氣十足。
陳靖柳錯愕,頓住腳步莫名其妙看向后面。
而前后圍堵的潑皮,也是滿臉茫然,不知面前書生是不是瘋了,這種時候來拽文,不怕死?
帶頭漢子離得遠黑燈瞎火,看不清那書生的面容,惱怒道:“閉嘴,說句能聽懂的。”
曹華只覺得對牛彈琴,他撒開折扇,露出‘為所欲為’四個大字:“姓曹,名華,人稱京都太歲,敢問道上兄弟名號。”
這句話顯然能聽懂。
圍住的十余號漢子皆是嗤笑。
開玩笑,曹大都督是什么人物,天天跟在皇帝身邊,出個門都是百十來號隨從,豈會穿著這副模樣。
不過,在場還是有人懂的。
帶頭的劉四爺,聽見這名字嚇得差點暈過去,上前幾步仔細一瞧,不正是上次買玉佩遇上的那書生。
“哎喲喂!爺,咋是您,您看這事鬧得,大水沖了龍王廟..”
劉四爺撲通跪下,連扇自己大嘴巴,心中暗罵那出錢的小斯不長腦子,什么工匠?這他娘的是太歲爺!
上次被誣陷綁了京都太歲,他埋在被子里躲了幾天沒敢出門,好不容易風聲過去出來接個生意,竟然是去刨太歲頭上的土,他有苦說不出。
見來的人是熟人,曹華反而沒了亮出身份讓眾人驚呆的興致,蹲下身用扇子在劉四爺腦門上敲了下:“禍害良家婦女,知道啥罪不?要不我給你背背?”
“不用不用!”
劉四爺一臉吃了屎的表情:“天地良心,我劉四絕無禍害婦人的意思,我這是受了蠱惑來禍害您....不對不對,是有人要禍害你,李家,外城的李家,我這就帶爺您去抄家。”
道上混講究個義氣。
但面對這兇名赫赫的太歲爺多少硬骨頭被打斷過,劉四可不敢嘗試典魁司的手段,當即全抖了出來。
一眾小弟見來人真是京都太歲,嚇得撲通全跪地上。這那是踢到鐵板,這是把腦袋擱在案板上。武藝通天的武安侯,殺他們一幫雜魚估計只用一只手,還沒人敢喊冤。
曹華皺了皺眉,抬手又在他腦門上敲了下:“禍害我?那姓李的什么身份?”
劉四爺恨不得趴地上伸著腦門挨打,賠笑道:“外城的商賈,做珠寶生意,家里很有錢,聽說還有幾個漂亮妻妾,要是爺你樂意,我現在就去把那龜孫給你綁回來..哎喲,別打..”
曹華盤問了半天,總算搞清楚李家的目的,估計是看上了他的手藝。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當下便起身道:“算了,不和他們計較,你和右相什么關系?”
劉四爺苦著臉:“我那能攀上王相的關系,我義父的一個朋友在右相府上當管事,八竿子打不著,只是借著名頭嚇人。”
在旁邊聽著的陳靖柳目瞪口呆,氣得七竅生煙,跑過來手微微顫抖指著他:
“你這廝!你這廝...”
說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么罵這群潑皮。
劉四爺臉色發黑,攪和了京都太歲的花前月下,還把人家相好得罪了,常言最毒婦人心,要是這小姐吹點枕頭風...
劉四爺面若死灰,納頭便拜:“姑娘,小的真錯了,我那兒知道您是...”
“行了行了!”
曹華擺了擺手:“滾吧,以后老實點,讓我聽到一點風聲,你們十幾個一起去凈身房報道,然后去宮里刷馬洗衣服。”
眾潑皮只覺得下身一寒,哪敢質疑京都太歲的話,連連磕頭拜謝保證回家相妻教子,以后放屁都朝著東邊,絕對不面向西城。
曹華點了點頭,看著眾位好漢遠去,覺得這身體名聲不咋地,倒是很好用。
陳靖柳虛驚一場,臉色不怎么好看,還好曹華在這里...
念及此處,她忽然覺得不對勁。反應過來后,轉身怒目道:“堂堂武安侯,竟然安排這種小把戲,呸!”
曹華一陣惱火,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仔細一想,這還真像紈绔子弟安排的英雄救美。
他撒開折扇,露出‘我是好人’幾個字,皺眉道:“陳姑娘,你對我有偏見,我曹華何時害過你?”
何時?
陳靖柳柳眉倒豎,還沒遇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人。
第一次以詩詞為名把她擄進武安侯府,逼她寬衣解帶。
第二次在內河邊對她動手腳,大逞畸形欲望后還以她爹來威脅。
第三次就是今天,整出這種滑稽可笑的戲碼。
見面一共三次,陳靖柳幾乎造了這輩子所能想到的所有欺辱誘騙,她咬牙道:“你這渾人,遲早遭報應。”
說完,陳靖柳恨恨離去,幾乎把不寬大的裙擺踢爛。
曹華頗為無奈,搖著扇子砸吧嘴,覺得這世道,做好人太難了。
只是陳靖柳走出幾步,忽然又頓住,回頭冷聲道:“那兩首詩,真是你寫的?”
她是唯一知道尉遲虎那首詩出處的人,這些天輾轉難眠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奸臣,怎會寫出那么好的詩句。
今天莫名又聽到一句‘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這是曹賊能寫的東西?
曹華輕搖折扇,擺出蘇太白之風采:
“區區拙作,不足掛齒。”
“呸!”
陳靖柳氣的不輕:“等我找到那位才子,定然戳穿你的真面目!”
曹華一愣,這是好事啊!
他現在真面目是:京都太歲、殺人如麻、無惡不作、冷血無情...
他正愁怎么洗白,聞言連忙抬手:“謝啦!我正愁自己惡名遠揚,要是姑娘能戳穿讓我以真面目視人,曹某感激不盡!”
陳靖柳也反應過來,愣在當場半天說不出話。
只聽說過揭穿偽君子的真面目,一個真小人的面目怎么揭穿?
她張了張嘴,只覺有苦難言,眸子瞪的老大,恨不得生吞了面前這無賴。
“你..你這廝,善惡到頭終有報,試看蒼天饒過誰!”
哎喲,雙喜臨門!
曹華眼前一亮,他上輩子慈善可做了不少,不然那有機會俯身到王侯身上,被悍匪綁了都有驚無險。
被陳姑娘如此祝福,他急忙抱拳:
“謝姑娘吉言!”
“你!”
陳靖柳錯愕,沒想到曹賊這般死不要臉,她又不會潑婦罵街,除了這文鄒鄒的幾句是真找不出話來罵這惡人。
太氣人了!
世上怎么會有這種敗類!
曹華快意十足,擺擺手道:“怎么滴,姑娘不走,還想留下來陪我探討詩詞?”
探討詩詞可是汴京紈绔子弟的開場白,以尉遲大官人最出名。
陳靖柳眼中閃過畏懼,連忙退了幾步,轉身就跑,幾乎慌不擇路。
“哼,太嫩!”
曹大官人輕搖折扇,覺得頂著個‘太歲’名頭還真是有些樂趣,要是少些喊打喊殺的刺客就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