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的湖面反射出天上的明月與星空,幾點漁火飄在湖面上,更顯得周圍群山的幽深寂靜。
劉家大院周圍只有幾戶人家,夜深人靜早已經歇息。
四面透風無人居住的破房子內,一個纖瘦的身影輕手輕腳走了出來,穿著夜行衣,渾身包裹的嚴嚴實實,緊繃的大腿很有力道,輕而易舉便越過了低矮院墻,略顯內媚的眸子小心謹慎,盯著周圍的灌木樹林。
劉家大院外側,四間屋子里躺著十幾號護衛,鼾聲如雷隔著老遠便能聽到,四人一間屋子,都是打著地鋪,兵器擱在手邊以便緊急情況隨時取用。
黑衣人手上持著一把匕首,按照打探好的線路潛入了劉家大院,并沒有去狗官所在的新房,而是來到了護衛居住的外側屋子附近。
幾天沿路跟蹤,已經見識過了這些人的身手,絕不是尋常兵甲,其中那個用九環刀的漢子更是厲害,隔著三丈多遠,只是輕微響動便讓其察覺,若非她善口技學了聲貓叫,恐怕已經被發現了。
在幾間屋子周圍尋找,黑衣人在正中間的屋子后方,小心翼翼弄出了點動靜。
“喵~”
屋子里,荊鋒猛然睜開眼睛,卻是不敢動彈半分,等待許久不見動靜,才佯裝晃晃悠悠的坐起來,準備出門小解。
護衛都喝了不少酒,按理說早該酩酊大醉,可能在天子近衛中當上虞候,還被曹華點名跟隨,沒有一個是庸手。
身材魁梧的黃大錘頓時驚醒,揉著眼睛坐起來,拿起水囊灌了一口:“荊老弟,走一起,剛好我也尿急。”
荊鋒不是黑羽衛,甚至不明底細,表面上把他當兄弟,可黑羽衛眾人那里敢懈怠,該提防的還是要提防。
荊鋒猶豫稍許,還是點了點頭:“走。”
黃大錘扛起八角銅錘,就赤裸著上身出了屋子,路上還不忘插科打諢:“都督的海量果然名不虛傳,我黃大錘投了朝廷,好些個江湖朋友罵我走狗敗類,可像都督這么能喝又能打的爺們,我不投他投誰。荊兄弟的身手還行,以后進了黑羽衛不說虞候,混個伍長應當沒問題...”
“黃大哥,這次來的十三個弟兄,皆是官家以一當百的高手,梁山的黑旋風李逵號稱萬人敵,來了這里恐怕也討不著好。”
話是夸獎,但其深意,是叮囑周圍潛藏的那個人。
黃大錘哈哈一笑,倒是有些唏噓:“李逵這廝名不虛傳,上次和他過了幾招確實打不過,都督要殺他,估計都得用兩劍。”
“兩劍?”
荊鋒錯愕,沒想到殺李逵這樣兇名在外的人,也只有兩劍。
黃大錘抖了抖褲襠:“主要是李逵皮糙肉厚一劍削不死,得補上一劍。你想想,打趴下鐵臂膀周侗只用了一只手連劍都沒拔,李逵能和周老前輩比?”
荊鋒頓時語塞,他入京的目的便是為了拜師學藝,聽聞自己心心念念的師父被人一只手干趴下,他還能說什么。
“看來尋常小貓小狗,過來是送死,走了!”
荊鋒不動聲色提起褲子,帶著幾分感嘆走回了屋子。
黃大錘扛起八角銅錘,在樹林里仔細瞄了幾眼,才呵呵笑著跟上...
一顆大槐樹上,黑衣人緊緊貼著樹干。
待屋子里鼾聲再起,才小心翼翼離開,不忘在菜園子里摘了幾根瓜果。
回到破舊小院,黑衣人進入屋里,打開了用茅草掩蓋的地窖。
昏暗地窖中,只亮著一盞油燈,五六歲的兄妹靠坐在茅草上,衣衫破爛烏漆麻黑,根本看不清臉頰。
“小武,吃點東西。”
黑衣人把摘來的瓜果放在兄妹跟前,盤坐在茅草堆上解開了臉上黑布,露出了女子的面容,略顯成熟,只是多了些風塵仆仆,應當是趕了很遠的路。
兩個幼童其中的哥哥急忙拿起了瓜果,遞給妹妹一個,又焦急抬眼望向女子:“荊娘,荊叔叔...怎么還沒回來。”
六歲幼童卻沒有尋常孩子的奶聲奶氣,出生窮苦又歷經大難,遠比尋常孩童要懂事。
被喚作荊娘的女子,露出一絲笑容:“他沒事,過幾天便回來帶你們去江南。”
小武抿了抿嘴:“那爹爹和爺爺的仇...”
女子幽幽嘆了口氣,倒是不知該怎么回答了。
她與荊鋒同樣是兄妹,經營雜耍班子走南闖北,被江湖朋友喚作‘荊娘子’,兩個孩子年紀小直接就叫她荊娘了。
荊鋒意在從軍報國,想到京都來拜師學藝投身軍伍,她深知朝廷的險惡,勸不動兄長也只能作罷,在許昌和未婚夫趙庭一起帶著班底賣藝順便等消息。
畢竟是江湖人,若是兄長得了朝廷賞識,便給她傳書信帶著班底過去投奔,若是不成,也免得荊家絕后。
可等了兩個月,沒等到兄長的書信,反而等來了兩個半大的小娃娃,被路過的草臺班子送來了許昌。一問才知道荊鋒殺了朝廷的人,流亡逃竄到了確山縣被蔡家搭救,之后蔡家又被狗官迫害的家破人亡,只剩下這兩個孫兒。
荊鋒讓她帶著兩個孩子回江南安家,可她那里放的下兄長,便不顧未婚夫阻攔,孤身跑到了確山縣尋找荊鋒的下落,結果便打聽到了荊鋒去京城告御狀的事情。
一個殺官逆賊跑去京城告狀還能有活路?
她只得先把兩個孩子藏起來,火急火燎的去京城救人,在東京城外正尋找著入城的機會,便瞧見荊鋒穿著黑羽衛的衣服騎馬經過。
起初以為兄長成了朝廷走狗,她還有些不齒,可跟到確山縣才發現,兄長是被狗官威脅身不由己。
方才荊鋒已經警告她速速離開莫要送死,可兄長落在狗官手里,她如何能就此離開。
荊娘子在地窖里思索了許久,還是覺得要試一試。
兩個小孩吃完了瓜果,便靠在茅草上熟睡,規規矩矩到是不吵鬧。
荊娘子瞇眼休息了個把時辰,便起身又開始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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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山湖旁邊的縣城之中,還燃著些許燈火。
賈府大門外馬車陸續離去,剛剛宴請外各路鄉紳官吏,仆人正在府中收拾著殘羹剩飯,幾個歌姬面帶嬌笑從管家手里接過銀子相伴離開。
夜深人靜。
大腹便便的賈員外站在大門口,仰望遠處山腰上的劉家大院,黑燈瞎火什么都看不到,卻看的很入神。
管家走到跟前,抬頭打量幾眼:“員外,京城來的曹大人連范知縣都沒見到,明日的宴請怕是得隆重一些。”
今天得知曹太歲在劉家大院住下后,諸多鄉紳官吏都是登門拜訪,不過一幫子小人物,也沒指望能見到天子身邊的紅人,只是把禮數做足,遞上了請帖。
鄉紳雖然沒能見到人,不過請柬卻被收下了,排好時間逐一上門做客,算是給了極大的面子。
賈員外略一琢磨,便知道這位京城來的大人物是要收銀子。
確山縣的土財主雖然談不上地位,但銀子絕對多的是,能把曹太歲巴結好,以后搬到東京去也能成為人上之人,這錢可不能省。
“把湖上的畫舫包下來,讓那些打漁的都回去休息幾天,莫要擾了曹大人雅興。”
管家連連點頭,略微琢磨少許:“曹大人是侯爺,怕是看不上這些,要不...”
賈員外摸著肚子,也覺得這點小排場入不了曹大人的眼。
男人所好無非‘權名財色’,前兩樣他一個小鄉紳自然給不了,銀子再多肯定也比不上王侯,能入手的便只有最后一條了。
“讓小七好好打扮,明天去作陪,告訴她機靈點,萬一被瞧上那可是侯爺夫人,萬萬莫要丟了千載難逢的機會。”
“是,嗯...曹大人被當今圣上賜婚,怕是早已閱盡天下美人,七姑娘恐怕...”
賈員外皺了皺眉,顯然也沒啥信心,不過長年接待官員倒是有些經驗,他勾了勾手指:“把那玩意準備一些,這喝高了酒后亂性也正常,事后不說做妾,當個丫鬟也算傍上了曹大人。”
管家點頭輕笑,跑下去開始準備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