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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誅曹賊,清君側

  昭鴻元年冬,冬月初九,大雪。

  瀟瀟北風掃過內城百街千巷,東方剛剛泛白之時,文武朝臣已站在御街前,三兩圍聚,交談著昨日發生的大小事,上道兩國邦交,下道市井鹽糧。

  一個很普通的早晨,卻又一道不平凡的聲音,勢如浪潮,自御街盡頭壓了過來:

  聲震九霄,氣沖斗牛。

  朝臣回首看去,御街極遠處,出現了一條白線。

  再細看,卻見無數留京等待明年春闈的文人,著麻衣,戴草尖,穿步履,在瑟瑟寒風之中,大步朝著宮城走來。

  人很多,多到手持長槍的禁軍不敢攔,被逼的連連后退。

  數個禁軍統領滿頭大汗的往這邊飛奔,老遠便撲倒在地,詢問諸位朝臣該如何處置。

  在場等待上朝的文武百官,都是眉頭緊蹙,沉默不言。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得罪滿朝文武,終究是在朝堂的棋盤上交鋒,舍與得、利與弊,沒有必死的局面,只有失勢的人。

  但,得罪天下百姓就不一樣了。

  這叫大廈將傾。

  哪怕是當朝天子,也不敢真的逆民意而行。

  ‘罪已詔’這個東西,便是這么來的。

  這次,曹華犯了眾怒,不說天子待他視如己出,那怕真是皇子,也無濟于事了。

  近乎浩海的學子隊伍,以國子監學生為首,不懼生死昂首挺胸,朝著禁軍的刀槍大步行來。

  在御街盡頭轉向,來到了東華門下。

  東華門是登榜進士放榜的地方,能站在朝堂上的文臣,基本上都經歷過東華門天子親口唱名的殊榮。

  近兩千學子從汴京內外城趕來,浩浩蕩蕩的隊伍齊刷刷跪在東華門外。

  身著麻衣,心存死志。

  這么大的動靜,別說是文武朝臣,連深宮中的太后都被驚動,詢問事情緣由。

  文武百官直接改道,站在東華門旁邊,等待天子出面安撫民心。

  千人齊聲大喝,同樣引來了內城的百姓,遠遠站在街道外旁邊,竊竊私語聲不絕。

  趙天洛早上送陳靖柳回青蓮巷,本來準備去青蓮巷做客,聽到風聲也趕了過來,在極遠處的街道上坐在馬車中遠觀,黑羽衛守衛四周免得被上頭的學子波及。

  晨鐘九響。

  東華門上,身著紅袍的趙詰,在太監宮女的陪伴下,出現在了東華門上。

  剎那之間,書生舉子沸騰起來,吼的近乎歇斯底里。

  趙詰打量著下方密密麻麻的書生,背負雙手臉色微沉。

  “肅靜!”

  太監站在墻頭上,手持拂塵開口說了句。

  下方學子立刻安靜下來,目光灼灼的看著上方。

  趙詰想了想,開口道:“清君側一詞,用的太重了。”

  史書上的清君側,基本上都發生在國不將國的時候,用在曹華身上顯然有些太抬舉,不過意思沒問題。

  “圣上,曹華依權自重目無法紀,所犯惡行累累,圣上卻被蒙蔽無從得知,我張琦愿以布衣之身,換大宋一個朗朗乾坤,還請圣上誅殺曹賊,以安天下學子之心。”

  帶頭的學子是太學生張琦,為人耿直暴躁在京都出了名,也算小有才氣。說完話后,直接拔下頭上草尖,通向喉嚨。

  旁邊的侍衛急忙上前按住了張琦。

  “請圣上誅殺曹賊,以安天下學子之心!”

  近兩千人齊聲大喝,匍匐在地。

  趙詰皺了皺眉,顯然也不好開口,想了想,便轉而看向下方的文武百官:

  “怎么回事?”

  刑部侍郎李瑜是親歷者,此時上前一步,拱手道:

  “稟圣上,自上月許成簡一案起,連續出現十二起案件,供詞皆說曹都督收受賄賂才對其網開一面。

  因沒有證據,司理院主官只能當無稽之談,但謠言不止。”

  學子頓時嘈雜起來。

  張琦的簪子被搶了下來,跪在地上沉聲道:“曹賊心狠手辣殺人無數,獨獨放過這十二個人,且全部招供行賄一事,許成簡甚至在獄中自盡寫下血書,還能有假不成?”

  這正是死局的要害,曹華其他人都是量刑過重,只有這十二個人是從輕處罰。許成簡可以說沒發現罪證一時疏忽,但后面的沒法解釋。

  李瑜總不能也來一句‘曹華依法處置’懟回去,這句話出去鍋就跑到刑部頭上了。

  一時間李瑜略顯尷尬,抬頭不知如何作答。

  趙詰想了想,在下方找了一圈:“曹華!”

  “在!”

  曹華正靠在宮墻上打量一片綠油油的‘草尖’,聞言走到了宮墻下,站在無數學子之前。

  霎時間群情激憤,無數學子恨不得生啖其肉,也有幾個人怒聲呵斥:

  “放了蘇姑娘!”

  “無恥狗賊,放了蘇公子!”

  曹華恍若未聞,腰懸官刀站在宮墻下行了個禮:“見過圣上!”

  鬧出這么大動靜,趙詰心中自然有氣,可直接處罰安民心也不好,便開口道:“曹華,此事,你如何解釋?”

  曹華回過身來,看著諸多眼神兇狠如狼的學子:“典魁司協助刑部辦案,曹某一向依法辦事,些許罪徒詆毀,當不得真。”

  “你放屁!”

  “你要是依法辦事,要刑部做甚?”

  呵斥聲四起。

  李瑜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他就知道曹華會把黑鍋甩給刑部,可這不接也不行,只能硬著頭皮開口:

  “十二人往日判罰案卷,皆由審刑院復審,沒有紕漏...”

  審刑院主官頓時惱火,這再推就推到天子身上了,當下直接裝聾作啞不說話。

  張琦急不可耐,再次開口:“六月,淮甸大旱百姓顆粒無收,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撐到冬天已經食不果腹,若非西城所強征歲賦,百姓還能撐到開春...”

  “咳咳—”

  諸多朝臣之中,一直冷眼旁邊的蔡悠,此時才上前一步,沉聲道:“圣上,內官把持西城所與典魁司,治下官吏中飽私囊不理民生,導致四方流民四起,此事,圣上當仔細斟酌才是。”

  西城所是官田,天子的小金庫,若把事情賴在征稅賦之上,豈不是成了討伐天子。

  今天可是來收拾曹華的,蔡悠見風向不對,立馬拉回了正軌。

  如今李彥早已身死,薛九全抱病退下,梁師成只是代管。

  閹黨魁首,就只剩下一個不是太監的曹華。

  事情是不是你做的無所謂,如今災情這么重,已經有叛亂的跡象,你站在這個位置上,就必須得接下。

  曹華聞言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趙詰站在東華門上,思索了少許:“此事,確實應當徹查。”

  蔡悠點了點頭,打量曹華幾眼,認真道:“昨日,李侍郎前往楊樓街詢問一樁陳年舊案,卻被黑羽衛強行圍住搶人,數百文人阻擋被強行沖開,那位與蘇軾有關的蘇姑娘,至今生死不知。”

  諸多跪在地上的文人頓時躁動,開始破口大罵職責曹華昨天的行為:

  “沒錯,曹賊與蘇軾有舊怨公報私仇,蔡公子與李侍郎苦口勸阻依舊肆意妄為...”

  “蘇姑娘恐怕已經兇多吉少....”

  “今日本是請蘇公子帶頭,卻不曾想蘇公子也不知所蹤,定是被曹賊連夜抓走...”

  聲音越來越多,局面近乎壓不住了。

  些許文人站起身,張琦更是揮著拳頭沖上前,想揪住曹華的衣領。

  曹華手指輕彈刀兵,官刀出鞘三寸,偏頭看著群情激憤的書生舉子:

  “跪下!”

  張琦腳步一頓,想了想,還是跪了回去,悲聲道:

  “圣上,曹華憑借武藝以勢壓人,橫行霸道蠻不講理!當做圣上面前,對我等刀劍相向,還請圣上為我等做主,為蘇公子做主!”

  “還請圣上為我等做主,為蘇公子做主!”

  凄然淚下,哀聲震天。

  趙詰臉色陰沉,呵斥道:“曹華!”

  曹華官刀入鞘,重新站在了宮墻下。

  蔡悠見狀滿面怒容,沉聲道:“圣上,曹華如此肆意妄為,若再擔任典魁司主官一職,文人士子恐怕會終日提心吊膽夜不能寐。”

  幾位朝臣也是眉頭緊蹙,為首的太師蔡京,開口沉聲道:“圣上,曹華肆意妄為并非首次,再縱容,恐怕會養虎為患。”

  “還請圣上三思!”

  蔡京一開口,大半朝臣便跟著附和起來。這股力量,可不容小覷。

  趙詰揮了揮袖子,臉色極為難看,打量諸多朝臣和書生幾眼,便開口道:

  “曹華,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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