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打的很厲害,我藏在后宅沒看見,但喊殺聲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祝曲妃輕聲訴說。
曹華蹙眉在鎮遠鏢局之中打量,根據這些殘留的痕跡,大致可以推演出其中幾人交手的流程招式,位于偏房之外的廊道是廝殺最兇險的位置,幾乎拆掉了整個廊道,柱子上有很明顯的四道爪痕,入木近半寸。
曹華抬起手比劃了一下,他能不能做到尚且不說,這一爪子下去,手指必然有挫傷,可見薛九全也是不計代價拼盡了全力。根據現場遺留的刀劍痕跡,看起來是以一敵三。
祝曲妃模模糊糊的記憶涌上腦海,站在廊道之中講解:“這是客房,那群外來人就住在這里,當時我躲在后宅,我爹跑過來幫忙,便再也沒有回去。”
祝曲妃指向廊柱上一道用刀捅出來出來的小洞:“我爹用的兵器是直刀,這肯定是他弄出來的。我記得外來人之中還有個用刀的人,隨身背著一把環首刀,另一個人,也就是后來跑過來準備救我的人,用的是劍,我見到的時候劍已經斷了,只剩下一截。”
曹華打量幾眼,蹙眉詢問:“用環首刀的是叫雁寒清?”
祝曲妃一愣,她自然聽說過鐵梟對外頭目的名字,想了想:“不清楚,那群人都只彼此稱呼老大老二,你是說‘鐵梟’,是當年鎮遠鏢局活下來的人搞起來的?”
曹華點了點頭。
祝曲妃思索片刻,同樣很意外。
“當時這間房子里面住的是誰?”
“兩個小孩住在這里,傻乎乎那個當天跑到我院子里,和我一起在墻角挖泥鰍,之后就打了起來,另一個不知所蹤。”
祝曲妃左右看了看,便提著裙子穿過已經看不出道路的庭院,來到了后方的一個小院里。
院子不大,長年無人過來,落葉在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層,旁邊一口枯井,葡萄架之類的物件早已經倒塌。
祝曲妃在院子里找了找,在墻邊幾個陶制花盆的位置停下,指著后面的狹小縫隙:
“因為那小孩看起來傻乎乎又力氣大,我叫他‘小蠻子’,當時外面打起來,小蠻子拿著他爹給他削的木刀要跑出去,我就拉著她,說‘快躲起來,你去做什么?’....
...小蠻子很聽我話沒走,我跳到井里面準備接他下來,結果他找了個簸箕把井口蓋上了....
...才三歲的娃兒,咋就那么機靈,一點都不像看起來那么傻...
...井不深,我當時爬到井口偷瞄,便瞧見小蠻子他爹被一個太監活活打死,后來才知道那個太監是薛九全...”
祝曲妃站在花盆旁邊,指了指兩丈外的地面:
“就死在那里,胸腹血肉模糊,腸子都流出來了,還抱著薛九全的腿不放手...
...當時薛九全問“人在哪兒?”,小蠻子他爹沒有辦法,就指了指這個花盆...
...然后小蠻子他爹就被踩斷了脖子,有黑羽衛跑過來搬開花盆抓人....
...我當時親眼看到,小蠻子乘著黑羽衛搬花盆的時候,從花盆堆里跳出來,一刀插在了搬花盆的黑羽衛眼睛里面,然后不知怎么爬上了院墻往外跑...”
祝曲妃看著面前的低矮院墻,眼睛里霧蒙蒙的,語氣有些哽咽:“只可惜小蠻子太小,再大些肯定能跑掉。當時小蠻子剛剛爬上院墻,就被其他黑羽衛拽住了腿摔在地上,摔得滿嘴都是血,卻哼都沒哼一身,那雙眼睛跟狼崽子似的盯著外面,似乎還想往外爬...
...不過我知道那是假的,小蠻子知道跑不掉,想離井邊遠一點...嗚——”
話語到最后,祝曲妃蹲在地上,聲音哽咽:
“我當時眼睜睜看著,連哭都不敢....眼睜睜看著小蠻子爬到院門口,又被拎著腳提回來摔了一次,然后就不動彈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嗚嗚——”
曹華眉頭緊蹙,想了想,坐在了臺階上,看著旁邊哭泣不止的祝曲妃:
“后來了?”
“我躲了三天才敢爬出來,尸體都被拖走了,埋在了后山上。我往外一直跑,尋找了認識的人家,大多都避之不及,還有人想抓我去報官...這些人,我最后都殺干凈了,只剩下祁虎....”
曹華在破敗院落里等到祝曲妃哭完,稍微安慰了幾句,便起身朝著后山走去。
祝曲妃提著香火紙錢,明顯心緒不寧,沿途訴說著當年逃難時遇到了惡心事。
常年無人悼念,后山上灌木從生沒有道路,除開一個亂葬的打土堆之外,還有三個小墳頭,前面立著石碑,一個是祝飆,一個是許不令,寫著‘元和三年三月初一卒’,剩下一個則是無字碑。
許不令是鎮遠鏢局最后一任當家,案牘庫沒有記載,但明顯是個人物。
薛九全一直有個習慣,殺的人若是武藝不錯,死后都會妥善安葬立下碑文,便如包道乙。
同樣是武夫,薛九全知曉習武的不易,一朝身死萬事皆空,爛在路邊未免太可憐。
并非薛九全慈悲心腸,單純的惜才罷了。
曹華知曉薛九全這個習慣,能看到這三具石碑,也算在情理之中。
祝曲妃跪在祝飆的墳前,上香燒完了紙錢,又給另外兩座墳上了香:“許莊主也很厲害,和我爹是師兄弟,江湖人稱‘不令劍’,‘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的意思,我滿月的時候還送了我塊玉佩,后來送給怡君了...旁邊這個墳沒有名字,不知道是誰的...”
“墓碑是薛九全立的,能讓他妥善安葬的人,無一例外都是名聲在外的高手,旁邊應當是小蠻子他爹。”
“是嘛...”
祝曲妃幽幽嘆了口氣,其實也早就猜到了。
鎮遠鏢局出了事情后,別說悼念,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能立碑的也只可能是官府。
可此時此刻,她能說什么,總不能謝薛九全的這份連殺帶埋的憐憫。
曹華站在三個墳頭之前打量,無字碑立在正中,顯然最為鄭重。
沒寫下姓名,不可能是不知道名字,若是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雜魚,薛九全根本就不會立碑。
那剩下的原因,就只剩下不能說了。
多想無益,見到鐵梟的人自然會知道緣由,曹華也沒有在此事上糾結。
等待祝曲妃祭拜完亡父,曹華便帶著她往回走。
祝曲妃有些失神,跟在曹華身后不時回頭。
剛剛走下后山,兩人毫無防備的時候,一個人影忽然從雜草之中竄了出來,幾乎就在祝曲妃右手邊,手中利刃閃著寒芒,動作凌厲兇悍的刺向了祝曲妃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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