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樓街人來人往,三層樓的豆花鋪子生意爆滿,‘有間豆花’的金字招牌在秋日之下閃著金色光暈,因為物美價廉、裝飾華美、背景雄厚,一躍壓過了白礬樓、茗樓,成了楊樓街最拉風的店面。
蘇香凝身著水云長裙,雙眸中帶著幾分傲意,滿意的打量著沒有遭到半點破壞的豆花鋪子,哪種感覺....嗯....三層樓都是灑家的地盤,旁邊那三層樓也是灑家的...
蘇香凝目標從來不大,只喜歡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也從來不在乎外人的目光。對于這她一手設計開起來的豆花鋪子,喜歡到了心坎里,哪怕曹華說她‘錢多燒的慌’也不介意。
這是我的銀子,我想開豆花鋪子就開豆花鋪子,誰讓你把我的小豆花鋪子盤走的...
蘇香凝偷偷想著,‘哼’一聲。
旁邊的十寶堂,現在已經轉手送給了李師師,也算是姐妹一場的一點報答。
蘇香凝偏頭看去,茗樓的一大幫姑娘正圍在里面,湯嬸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和李師師敘舊,她不喜歡熱鬧,便自顧自的走向了楊樓街后方的巷子。
活了二十多年,走過的路很遠,她留下記憶的地方卻不多。
曾經在茅山河的家中尚沒有記事,等記事便淪落教坊司成了待罪之身,然后就兜兜轉轉來到了茗樓。
茗樓中的時光,可以說是她這輩子最難熬的日子。并非凄苦,相反,只要勾勾手指便能過上眾星捧月的好日子,代價則是放棄自己的尊嚴,誘惑很大,女人本就沒多少尊嚴,更別說待罪之身的風塵女子。
可偏偏她有,所以哪怕只是無根野草,長在最貧瘠的土地上,沒有任何依靠,也沒在橫風之中彎過腰。哪怕只是浮萍,也要把自己死死釘在水面上,不跟著誘惑隨波逐流。
她沒有什么目標,只想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過自己的小日子。
在遇到沈雨之后,她第一時間就放棄了茗樓安穩的生活,去了百寶齋。
在百寶齋中的時光無疑是開心的,有個好姐妹朝夕相處,也算衣食無憂。可寄人籬下終是不長久。她還是努力自食其力,還清欠的銀子和人情,心心念念的只有旁邊的小豆花鋪子。
哪想到即將攢夠銀子的時候,鋪子被人捷足先登,變成了一個八字胡書生的首飾鋪子。
她的人生,好像就是從那一刻起,只剩下了一個男人。
哪怕拿回了億萬家財,成了侯爺、王爺、夜天子的女人,她心里也沒什么波瀾,最懷念的,還是豆花攤子上的那個早晨:
男人站在豆花子上洗著碗筷,兇巴巴的教她做生意,她呢,則手忙腳亂的作著豆花,認認真真聽著男人絮叨。
便如同市井間最尋常的小夫妻一樣。
只可惜,那樣的日子只能存在于幻想之中,若她真的只是攤子上的小老板娘,書生也是落魄書生,恐怕過幾年新鮮感一過,吃夠苦日的二人就變得形同陌路了。
在曾經待過的地方走走停停,逐漸來到了后街深處的巷子,前面是她曾經買下的院落。
蘇香凝走走看看,遇上了鄰居家的二牛,七八歲二牛蹦蹦跳跳的跑到跟前,依舊如以前一樣調皮:
“小蘇姐回來啦前天小蘇姐的丑相公也過來過....”
“二牛,不聽話,叫你娘收拾你啦!”
“略略略”
二牛蹦蹦跳跳的又跑了。
蘇香凝抿嘴笑了下,再次回頭,卻瞧見曾經院落的門口,有個丫鬟站在那里,臉色煞白,渾身顫抖,淚水滾落臉頰,一副想開口又不敢的模樣。
蘇香凝眼前一亮,正想跑過去,卻忽然被人拉住了手,直接帶著走出了巷子。
蘇香凝慌慌張張,不停回頭,眼睛頓時紅了,看著旁邊身材高挑的男人,焦急中帶著柔弱:
“相公....是青果...”
“我知道是她。”
曹華面帶微笑,拉著蘇香凝的手,十指相扣,走向楊樓街。
蘇香凝回頭張望,依舊放不下她落難之后,唯一一個當做親人的丫鬟,眼中帶著幾分委屈,柔聲親請求:
“她...她已經吃苦頭啦,當年年紀小不懂事....”
曹華皺著眉頭,想了想,搖頭輕嘆:“心術不正,讓她活著是不想讓你太傷心。”
“可是....”
蘇香凝抿了抿嘴,回頭看去,已經走出小巷,什么都看不到了。
“可是....我除了你,就沒有別的親人啦,青果...是我唯一的丫鬟,還是把我當小姐,只是想讓我過好日子,才受了人蠱惑....只是年紀小不懂事罷了....”
曹華呵呵一笑,把小手握的緊了幾分:“有我還不夠?”
蘇香凝眨了眨眼睛,靠的近了些:
“肯定夠,可....”
曹華想了想,只能輕聲道:“當了兩年徭役,不會再刁難她。給你繼續當丫鬟就免了,環兒比她機靈的多。”
蘇香凝天生一個軟心腸,只是怕曾經的姐妹落難,聽曹華這么說稍微放心了些。
曹華略顯無奈的搖了搖頭,岔開話題:
“中秋接你過門,從鋪子里上花轎不太好,我給你買了棟宅子,就在鋪子后面,這幾天你就在哪里住著,會有丫鬟過來伺候打扮,聘禮聘書也會送過來,你沒有長輩.....”
蘇香凝柔聲道:“你看著安排就是啦,師師也沒有長輩,我們其實都算湯夫人嫁出去的女兒,按規矩湯夫人也是要搭嫁妝的,就讓她當會長輩吧。”
“一個青樓媽媽桑,是不是有點...”
“湯夫人不錯的,當年不是她,我早就死啦,師師也受了她不少恩惠,當得起....”
“....也行...”
沿街緩步前行,書生佳人十指相扣,背影倒真像那尋常郎才女貌的一對兒璧人。只可惜男人滿臉絡腮胡子太煞風景。女人保持著溫婉微笑,乖乖巧巧,走了片刻心緒穩定下來,偷偷瞄了一眼男人的胡子,嘴角忍不住勾了一下,想笑不敢笑。
男人或許感覺收到了挑釁,走到沒人的地方,便把女子按在了墻上大逞口舌之快。
女子也不反抗,就那么傻愣愣站著任由輕薄,直到喘不過氣,才柔柔推了一下:
“胡子...扎人...”
“讓你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