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89年12月證券市場達到歷史最高紀錄日經指數38915點,之后開始一路走低。
加之之前,第一勸業銀行在此前賣出了一兆億日元的看跌期權給美國國際投資銀行,也因此,隨著證券市場價格下跌,第一勸業銀行證券投資業務,虧了差不多一兆日元。
而自平成三年的夏天開始,大藏省發布了不動產融資總量管制的通知。
國土省公布了全國公示地價,定點評估的土地價格,以及停止銀行對房地產的貸款,導致地產物業價格持續下跌,至今也沒有停止下跌的跡象,破產了兩百多家金融機構,包括商業銀行、證券公司、保險公司,以及住專金融公司、信用組合。
第一勸業銀行,也在這些破產潮中受到了巨大沖擊。
本來想著,跟隨住友投資有色金屬,可以在新的市場尋找一些收益,可誰想到,住友卻遭到了諸多國際投資機構狙擊,害得第一勸業銀行也跟著虧損了十二億美元。
如果是三年前,五年前,十年前。
虧這點錢,第一勸業銀行的底蘊放在那,倒是無所謂。
可現在,本就風雨飄搖,一下子就讓第一勸業銀行的負債率,超過了資產總額。
野田切讓無奈拿起電話撥給了央行辦公室,不良資產率以及地產業和證券公司的壞賬太高,現在只能求央行出手幫忙,不然,第一勸業銀行只能等著破產了。
曰本中央銀行。
一場緊急會議也在緊急召開。
因為,大東京都的三家大型金融機構,也到了破產邊緣。
分別是東京信用社,東京協和和安全金融。
三家機構的存款規模達到2100億日元,而且在首都,在領導眼皮下,也因此,大藏省,央行以及各級高官為此討論該如何處理這個嚴重的問題。
但彼此討論了半天,卻無法一錘定音。
因為,大藏省和央行之間的關系,一直非常微妙,每個人都代表著不同的勢力。
有心人從幾十年前就可以發現,曰本央行總裁的背景一欄中,央行和大藏省一直都是交替出現。
也就是說央行的嫡系,和大藏省的空降交替輪值擔任總裁位置,而這絕對不是巧合。
這件事的起源還要追溯到二戰結束。
當時曰本最強勢的央行行長一萬田尚登就職,這位歷史上在位時間最長的央行總裁,也是戰后日本開國的功臣之一,被人稱呼為“法王”。
從這個稱號,就能感受到他的無上權威。
此人對于大勢的判斷洞若觀火,曰本戰敗后,百廢待興,但人力物力,都極其匱乏,人們食不果腹,沉浸在戰敗被制裁的苦果中。
一方面有大量戰爭賠款需要支付,又被剝奪了軍事自主權,經濟又遭到戰勝國壓制,整個國家幾乎看不到希望。
但一萬田尚登卻從苦難中看到了希望,洞察了蘇聯和美國之間必然會有一場終極交鋒,加上曰本出于太平洋的地理位置,此人意識到,曰本唯一脫困的機會就在蘇聯身上。
當然,不是投向蘇聯。
當日的蘇聯,距離美國還有很大差距,不過都在戰敗國撈到了很大好處,已經積累了龐大的底蘊。
蘇聯的輕工業,也不像后來,一團糟糕,在亞洲市場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一萬田尚登正是意識到,對于美國來說,曰本最大的價值就是拖住蘇聯發展的腳步,于是充分支持曰本輕工業制造發展,并且獲得了美國的支持和信任。
這位在職期間最長的央行,不但能力突出,并且經常力挽狂瀾,既充分利用了戰后權力的真空期,又洞悉了國運大勢,正是在他的帶領下,曰本飛速走出了戰后的困局,為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系打下了基礎。
無人可以匹敵的貢獻,令此人在金融系統有著巨大的威望,為了實現央行鐵板一塊的精英制度,此人甚至架空了法理上的上級部門大藏省。
也正是因此,大藏省對此心懷不滿,在一萬田尚登卸任后,便開始對日銀削藩,并空降了大藏省次官山際正道擔任央行總裁,相當于要全面控制央行。
前人種因,后人得果。
幾十年下來,就變成了大藏省空降總裁和央行嫡系出任總裁,輪流坐莊的格局。
其中的明爭暗斗,隨著大藏省三重康野降臨,更是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當天,討論無果。
但得到消息的記者們,卻已經蜂擁而至,將央行新聞處圍的水泄不通。
三重康野出身軍方,做事雷厲風行,比記者提問,斬釘截鐵說道:“金融機構脫離了央行的監管,對于系統性風險的抵御能力上犯了嚴重干的錯誤,而這種錯誤,不應該有所有人為此而買單。”
當天。
東京經濟報解讀了三重康野的發言。
三重康野認為,金融機構在房地產上的無限制杠桿,是這些機構財務問題的主要原因。
但在此前,大藏省嚴格強調了銀行機構對于杠桿的限制,對于貸款資質的嚴格審查以及預防系統性風險的措施和規定。
銀行機構卻忽視了這些問題,放松了貸款審查甚至出現了鼓勵透支消費等損害金融系統正常有序發展,央行、政府和所有人,沒有義務為這些機構犯下的錯來買單。
這是一個不容反駁的事實。
因為在大藏省調查的結果中發現,這些破產的銀行機構,大規模壞賬都是建立在銀根放松的苦果上。
有許多客戶,本身資質非常差,卻利用以貸養房,以房養貸的杠桿效應。
正是這些杠桿爆發,導致了這些金融機構如今的困局。
所以,央行沒有理由為金融機構違背銀行法所犯下的錯誤,令全體國民為此買單。
東京經濟報頭版,將三重康野的頭像作為封面,編輯了:三重野康行長宣布,“壞孩子”不應該去縱容他繼續犯錯。
隨之,該篇報道就受了全體國民以及政府的支持。
因為從道理上來說,這些破產的銀行,受到損失的儲戶,都是‘罪有應得’,那么“害群之馬”就死給大家看看是理所當然的事。
央行不能被這些機構的錯誤綁架,國民更沒有義務為這些金融機構的錯誤而買單。
隨著三重康野在媒體前公開了央行的戰略。
央行諸多嫡系高管,單獨召開了一場緊急會議。
“我認為,央行必須幫助他們走出困境,避免被破產清算,否則如果儲戶損失巨大,恐慌情緒可能會繼續蔓延,導致金融系統性風險持續擴大。”
森永貞一郎這位央行嫡系,深知此時必須幫助這些銀行和信用機構走出困局,才能夠強化央行在金融體系內的權柄和威望。
當然,從某些程度上來說,他說的也并沒有錯。
位于東京的銀行機構如果都破產,按照破產法清算,沒有央行兜底,儲戶損失巨大的話,很可能引起社會動蕩不安。
聽到這話,佐佐木直也跟著說道:“我贊同前川君的提議,這三家機構有一千多萬儲戶,如果無法將他們的損失降低到最低,恐怕會帶來很大的麻煩。”
按照曰本銀行法,需要存款保險公司保證儲戶資金安全,但成立于1971年的存款保險公司的資本金只有800億日元,遠小于兩家信用社存款總額。
也就是說,至少有數千億日元的缺口,需要央行來兜底。
誰都沒有去說,這些錢其實就是來自于其他國民的財富,但上午收到第一勸業銀行資不抵債的消息,央行這邊已經顧不了那么多了。
第一勸業銀行在金融系統的權重實在是太大了,如果一旦破產,央行勢必會受到巨大的麻煩。
央行最好的辦法是尋找“接盤俠”來接下東京協和與安全金融,但房地產價格仍舊在下跌,根本沒有其他銀行愿意承擔這兩家信用社。
24小時不眠不休后。
央行和財政部拿出了方案:由日本央行和其他幾家私營金融機構共同組建一家新銀行:東京共同銀行(TokyoK誘doubank),簡稱TKB。
這家銀行,將會接手這東京協和、安全金融信用社的全部資產和負債;其中央行出資200億日元,其他私人金融機構出資200億日元;新銀行TKB注冊資本400億。
顯然,央行自己成為了“接盤俠”。
也因此。
這個方案遭到日本媒體和的強烈批評。
曰本央行趕緊申明,央行的做法基于《銀行法》第25條例,央行作為最終支付人,向困難的金融機構提供幫助。并認為,三重野康混淆了一個事實,最終支付人只需要提供必要的流動性支持,而不是直接出資成為股東。
當天《朝日新聞》援引曰本央行新聞發言人的表述,這是《銀行法》成立30年來央行首次使用第25條款!
等到三重康野知道央行背著自己做出的決定,昏暗的眼神閃過一絲落寞之色,他并沒有大發雷霆責怪那些同僚的陰奉陽違,只是感到一種深深的疲憊。
坐在明亮的白熾燈下,三重康野看著第一勸業銀行遞過來的財務狀況,看著看著,眼神漸漸變得迷離。
三重康野沒有上任之前的88年年底,政府短期國債總規模為21.2萬億,而央行一家就持有15.3萬億,基本是一家通吃的局面。
曰本經濟騰飛,相當部分得益于央行一方面利用“窗口指導”扶持大企業,控制匯率,另一方面印錢給政府用于大興土木,可以說是把出口和投資兩項玩得飛起,因為國際環境對曰本相當有利,外資進不來,而日企卻有國家制度的保護和資金的傾斜。
日元便宜且匯率穩定,生產多少商品都能賣出去。
如果大勢一直不變,照這樣的態勢發展下去,曰本肯定會成為宇宙最大經濟體。
然而斗轉星移,幫助曰本實現經濟騰飛的天時地利人和各方面因素都在發生變化,乾坤扭轉,地覆天翻,隨著華夏退出華約國,蘇聯在冷戰中逐漸凸顯出了衰勢。
然后......
美企受不了了。
首先發難的是美國卡特皮勒,在當時卡特皮勒被曰本的小松制作打的滿地找牙,時任總裁牽頭起草了一份題為《美元與日元不匹配問題所在及解決方案》的“摩根報告”,問題直指匯率,并宣稱:“只要美元貶值20,我們可以把推土機推到曰本帝國的首都。”
這份報告急劇升溫,引發了全美反日高潮,由于日系車在美國貿易赤字中占大頭,當時很多人把氣撒向了日本車。
各種花樣砸車在全國各地上演。
然后.....一場預謀的絞殺開始了。
日元國際化被正式提上日程。
但先天不足,曰本又如何承擔得起國際化的道路。
再到廣場協議,再到日元升值......三年漲幅了百分之六十,曰本制造忽然就不好賣了。
更糟糕的是,國際化背景下,曰本不得不在銀行、信托、證券、國債等領域向外資開放,過去企業要融資基本只能找銀行,而現在選擇多了,不僅能找外資,還可以從債市,全球股市融資,因此銀行的客源流失了。
而央行又不能給外資銀行發號施令,“窗口指導”政策被撕開了一個口子,央行從此再也不能完美控制貨幣總量。
甘心嗎?
三重康野握著拳頭。
真的很不甘心啊。
被美國強行打開了國門,利用那些條約來限制曰本的貿易,換誰誰能甘心。
可是作為戰敗國,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如今蘇聯已經不再對美國構成威脅,曰本對于美國又有什么價值?
三重康野眼神從迷離中逐漸凝聚。
既然那個華夏人對住友有興趣,也許......算是一個契機吧。
這時。
住友商社會長辦公室。
秋水中富看著倫敦方面傳回來的虧損統計,失去了往昔的風度,被氣得齜牙裂目。
有色金屬部的多頭頭寸遭到了大規模平倉,住友在損失了六十二億美元的同時,這個虧損還在持續擴大。
雖然說,住友每年的貿易額在一千兩百億美元左右,可是這么大的虧損,也依舊感到非常肉疼。
第一國際資本,量子基金,老虎基金,這些該死的混蛋。
如果可以,秋水重富真想把這幫混蛋全抓起來,一刀一刀刮下來他們身上的肉,來彌補心里的那種滴血疼痛。
美國人也就算了。
那個沈建南是華夏人,還敢如此猖獗。
將住友當成肥羊,你這是在挑戰住友古老的威嚴。
秋水中富狠狠攥著拳頭,咬牙切齒。
美國各大基金背后,都有美國人的影子,住友不方便去招惹這些家伙,但第一國際資本背后,無非就是跟俄羅斯關系密切,也可能有華夏的影子。
但住友完全不懼。
這筆賬,一定要算算。
鈴鈴鈴——
就在這時,桌子上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秋水中富壓著怒火,拿起電話喂了聲,以他的地位,根本不用對任何人保持什么禮貌。
隨之,聽筒里傳來一個聲音:“秋水君,我是三重康也,很抱歉在這個時候打擾你。”
三重康野?
這家伙現在找自己干什么。
難道是為了第一勸業銀行和那些銀行機構,想要住友伸手援助?
這事,絕對不能答應。
“喔。中富沒有想到是大人您的電話,剛才有些失禮,請大人見諒。”
三重康野沒有理會秋水中富的失禮,直接說道:“秋水君,我想跟你談談住友有色金屬在倫敦的虧損,不知道你有時間嗎?”
納尼?
秋水中富在心里已經想好該怎么拒絕三重康野要求自己對那些銀行提供援助,卻沒想到他會提到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滿頭霧水跟答應了下來,并約定好見面的地方,秋水中富懷著疑惑,見到了三重康野。
都是熟人,彼此沒有什么太多客套。
寒暄了幾句,三重康野親自泡了茶遞給秋水中富,:“秋水君,你對第一國際資本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