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耀點點頭,“既然你請我來了,我就實話實說,這畫,不是仿摹的。”
黃永逸松了口氣,“對,我對比過真跡畫冊上的題款印章,如果是仿摹的,應該不會如此嚴絲合縫。”
“不過,我還沒說完。”
“你說。”黃永逸又感到了不安。這事兒,換誰也難平靜。若是真品,那可是過千萬的東西!
“這畫,是印刷品。”余耀終于落聽。
濮杰直接被驚到了,順手拿起了擺在一旁的一個放大鏡,比著看起來,一邊看一邊倒抽冷氣,“印刷品能印成這樣?一點兒都看不出網點,而且這色彩的濃淡層次也太自然了!”
黃永逸卻看著余耀,“你的意思是,這是珂羅版?”
“對!而且是絹本珂羅版,絹本比紙本更難辨認。我為什么要看背面?這張珂羅版,用了老絹,而且印成之后,定然是經過了高手畫師局部手工潤色,又對畫面整體采用了熏制做舊,極難辨識。但是背面,手繪的真品和印刷的珂羅版,在顏料滲透上,還是有不同的。”
黃永逸撫住額頭,“我就說這郎世寧的漏兒,哪有這么好撿?所幸只花了個小錢兒。”
“多少收的?”老周問道。
“幾千塊而已。”
余耀接著笑道,“幾千塊?那怎么不是漏兒?這不是普通的珂羅版,這是民國時期的老珂羅版。當時多色套印技術并不成熟,成功率極低。而且,最大的印刷面積,估計也就是這么大了!又用了老絹老顏料,還有高明的做舊手法。這張珂羅版,少說也值幾萬!”
從名字也可以看出,珂羅版(collotype)是舶來品,最初是德國人發明,后來在清代光緒年間,從倭國傳入華夏。
華夏掌握了這種技術之后,就開始用在古籍和書畫的印刷上。當然,這有個成熟的過程,比如一開始,只能印黑白的。
珂羅版之所以能如此逼真,技術是一個方面,操作流程更重要。必須全程人工操作,制版的網線細到看不出端倪,畫面的深淺層次,靠的是不規則的皺紋來完成。而且,是專色壓印,這樣就解決了顏色偏差的問題。
這一幅還是絹本。絹和紙不一樣,本身就是織物,印成之后,再經過高明地處理,更難看出是印刷品。
這和古玩地攤上普通的印刷假畫,有著天壤之別。
同時,郎世寧的畫法,工筆兼帶西洋手法,在珂羅版上,比寫意類的畫法更難辨識。
濮杰嘆道,“這種仿品,迷惑性太大了!”
余耀點點頭,“珂羅版如今的技術已經很成熟了,有些博物館展出的復制品,用的就是珂羅版。不過,真正的仿古珂羅版,依然不是那么容易,主要是后續的做舊流程,非高手不能為之。”
黃永逸對余耀拱手,“其實我也知道,郎世寧的真品非常難得,但是老有僥幸心理作祟。我也大抵知道珂羅版,但這幅太過逼真,愣是沒有去多想。”
“所謂當局者迷,這很正常。”余耀心想,本來自己確實是沒這份兒眼力的。但其中,本身的學識還是起了作用。他是學考古的,文物的復制是一門必修課。
其中,古籍和書畫復制當中,除了優越性最高的珂羅版,人工臨摹法、木版水印法、膠印乃至數字印刷,也都學習過。
黃永逸此時突然眨了眨眼,似是自言自語,“要是把這張畫兒倒給劉大頭,他會不會打眼呢?”
老周看了一眼余耀,沒放聲。
余耀搖搖頭,“若說以前,找個合適的空當,或許還行。但劉大頭最近警醒得很,他研究上一番,估計也能識破。”
濮杰心里倒有點兒同情劉大頭了,這老小子樹敵太多,可能賺了些便宜,但一樣時時有人想算計回來!
“最近很警醒?就因為江岸翠峰圖的事兒?”黃永逸接口道。
余耀自然不會說掛袍將軍罐的事兒,“嗯,他吃了癟,現在還想著算計我呢!”
黃永逸不屑一笑,“就你這個眼力,他算計個屁啊!自不量力!”
“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小余確實該多加小心。”老周說道。
黃永逸點點頭,轉而站起身來,“走走走,先吃飯去!雖然是珂羅版,但總算是弄明白了。而且就像余老弟說的,還能小賺一筆!”
四個人在包間里喝酒吃飯的時候,老周順嘴問了一句,“老黃,你這是想擴大生意種類啊?”
“如今買賣不好做,光弄字畫也不行。最近我還想去瓷都轉轉呢。”黃永逸應道。
“瓷都如今也是高仿的天下,怎么著,想弄點兒回來蒙人啊?”
“那倒不至于。主要是看看市場,能抓兩件是兩件。同時呢,我琢磨著,要是弄點兒真瓷片回來,做幾套掛屏賣也不錯。”
因為市場上的真品越來越少,瓷片最近幾年有所升溫。雖然是殘片,但只要是真品,還是有一定欣賞價值和收藏價值的。
要是弄些同窯口的瓷片,布排鑲嵌,做成掛屏,也是不錯的藝術品。黃永逸做字畫起家,掛屏和畫框,有點兒相通。
濮杰有點兒心動,轉頭對余耀說道,“你說咱們要不要去瓷都看看?我還沒去過呢。要說玩古的,沒去過瓷都,還真不像那么回事兒。”
其實余耀也沒去過。瓷都在華夏陶瓷史中有著不可替代的地位。如今瓷都雖說高仿遍地,但古玩市場也很繁榮,除了瓷器,各個門類的流通性也很是可以。
“去看看倒是也行。”余耀本來就是做古玩生意,考察市場理所當然。只不過以前他眼力達不到,江州都吃不開,哪有本事跑出去折騰?
“那就一起吧!”老周拍手,“定個日子,人多力量大嘛!這秋高氣爽的,就算沒收獲,就當出去玩兒一趟了!”其實,在古玩行里,人多還真未必力量大。但余耀若去,他們當然求之不得。
黃永逸直接舉杯,“怎么樣,要是能定,咱們走一個?”
“好!”余耀也跟著舉起了杯,“這事兒就這么定了!”
濮杰嘿嘿笑道,“我在瓷都還有個女網友呢,吃雞認識的,聊得不錯,一直沒見過面。”
三人同時投來怪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