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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玄鳥生商

  滕昆吾并不謙虛,傲然道,“當年制作宣德爐的工匠,又不是神;他們能做,我也能做。如今市面上宣德爐仿品成災,其實從工藝上來看,也有高手;只是這風磨銅太過特殊,很難參研出來。”

  “從明代宣德以后,到清代,到民國,帶著宣德款兒的銅香爐層出不窮,卻難見‘真宣’。按說就算當時只造了三千多件,可畢竟是一等一的好東西,本來,是應該保存流傳下來不少的。”

  余耀說著,不由感慨,“可惜啊,宣德爐經歷的浩劫太多了!”

  宣德爐當年有一百多個款式,供太廟、內廷祭祀之用,宮廷之用,賞賜之用,還有一部分被貯存庫藏。

  但明代還沒滅亡,宣德爐便遭遇了第一次浩劫。

  崇禎皇帝,熔煉銅器鑄造錢幣。

  崇禎當時的處境,確實是捉襟見肘,為了彌補國庫空虛,應對窘局,曾經將全部的內府庫藏銅器和宮廷閑置銅器,發往工部寶源局,熔化之后鑄造錢幣。這里面,不僅有宣德爐,還有上三代的珍貴青銅器。

  乾隆糟蹋文物,也就是刻個字題個詩蓋個章什么的,崇禎是直接“變現”了。這也沒辦法,皇帝都快沒得做了,哪還管得了那么多?

  到了清代咸豐年間,這個皇帝的日子也很難過,使用了同樣的法子,把皇宮所藏歷代銅器,也熔煉了拿去鑄錢了。

  這兩次浩劫,是有史可查的,必定包含宣德爐在內。

  到了倭寇入侵的戰爭年代,瘋搶文物是一方面,使用銅材制作槍炮也是一方面,當年倭國人曾經在華夏各地瘋狂搜集銅器。比較著名的事件是大慧寺十幾米高的銅觀音像,被倭國人毀掉之后,換成了一尊木質觀音像。

  近幾十年來情況,估計光是一場破四舊,也能毀掉不少。總之,時至今日,宣德爐或許還有真品存世,但應該也是鳳毛麟角。這也成了華夏文物史上的一個“懸案”。

  不少博物館都有所謂的“宣德爐”,卻難有一件被所有專家公認為“真宣”的。

  不要說宣德三年的“真宣”了,當年監工的那個工部侍郎吳邦佐,他后來就召集工匠仿制過一批宣德爐,算是仿品之中最為精良的;落吳邦佐款兒的精仿,如今都不太容易找到了,上拍動輒過千萬。

  “若是有朝一日,鬼眼門的秘藏能重見天日,或許能破解這個懸案。”滕昆吾緩緩說道。

  余耀默默將“宣德爐”放好,轉而又拿起了最大的那個錦盒。

  這個錦盒里的大家伙,是一件三龍饕餮紋圓尊,高有半米多,但喇叭形的口沿直徑比腹頸還大,足有一尺。

  三龍饕餮紋圓尊的肩部,是圓雕和浮雕相結合的,當然,這是鑄造而非雕刻。三條蟠龍的龍首探出肩部,龍身則在肩部的斜面上蜿蜒盤旋。

  而腹部,順勢鑄有三道扉棱,分隔出相同大小的區域,都是一樣的饕餮紋飾。圈足上,鑄有弦紋。

  工藝極為精細。

  “商代晚期的重器啊!”余耀感嘆。

  三龍饕餮紋圓尊,很容易讓人想到四羊方尊,都是商代晚期的青銅器,三個龍首和四個羊首也有類似之處。

  只不過,如果是圓尊,三龍首要比四龍首更為合適;而如果是方尊,四個面,四羊首就更合適。

  商代晚期,青銅器發展出現一個高峰,器型眾多,紋飾精美而繁復。太顛方鼎也是商代晚期的重器。

  “還有一件,也是商代的,不過卻是早期!”對于余耀的眼力,滕昆吾已經沒什么可驚訝的了。雖然真品不在,這只是一件高仿,但從造型紋飾等等特點判斷出是商代的,對他來說不是個事兒。

  滕昆吾說的,自然是那個矮的寬大錦盒。

  余耀打開之后,發現是一件青銅盤。

  盤口直徑有四十厘米左右,盤下有圓腹圈足;連帶圈足,通高在八厘米上下。盤面有玄鳥紋飾在中心環繞,外圍則是魚紋和夔龍紋。

  盤內銹色如翠,盤外則夾雜紅斑。

  整體十分完整,未有一處缺損。不過,工藝上可比太顛方鼎和三龍饕餮紋圓尊差了一截。

  余耀觀察之后,發現圈足不起眼的地方,還有兩字銘文:母丙。

  商代早期,青銅器上的銘文是很少見的,有也不多,也就是一兩個字。比如這個“母丙”,應該是鑄造這件玄鳥紋盤,是為了祭祀母親,母親的名字叫丙。

  “還有銘文!這件玄鳥紋盤,且不說市場價值,文物價值是不可估量的。”余耀嘖嘖贊嘆,“玄鳥生商,借以祭母。”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是詩經里的句子。傳說商族的始祖名叫契,是“感天而生”,“無父而生”。

  哪有人是鳥生的?不過是早期商族崇拜鳥圖騰的反映罷了。但商代早期出現這樣一件玄鳥紋盤,恰好也是一個佐證,原先的商族,后來建立了商朝,卻依然有祖先圖騰崇拜的印記。

  “這件東西,工藝價值很一般,以至于我做的時候反而有些吃力。”滕昆吾接著說道,“但這件東西,值得秘藏!商代早期的青銅器,市面上保存完整的太少了!更何況這件的玄鳥紋飾和祭母銘文,實在是相得益彰!”

  余耀連連點頭。

  隨后,兩人共同面對這件玄鳥紋盤,你一句我一句,說得興起,不由相視大笑。

  這個世界上,找一個興趣相投的人并不難,可你如果在某種興趣上達到一種高度之后,再找就不容易了。越低越好找,越高越難找。

  比如你愛打臺球斯諾克,如果剛學會走位,一桿打不了幾分,那你隨便到一個球房去,很容易就能找到人切磋切磋,還能挺樂呵。但你若是單桿能過百了,業余選手中你就很難找到愿意交流的人了。

  高手寂寞。

  滕昆吾已經寂寞了很多年,特別是這十年,連賀文光都沒法交流了。

  余耀在交流中也很暢快,不過,他還是不由自主地看了好幾眼那個最小的錦盒。

  只有煙盒大小,里面到底會放著什么東西呢?

  “不用想了,這東西的用途,還有點兒爭議,但不管怎么說,也是青銅所制。”滕昆吾察覺到了余耀的目光,說著便主動打開了那個最小的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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