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耀見老周受了感染,笑道,“你可別犯新手犯的毛病,哪有這么多漏兒?趕巧了而已。”
老周嘿嘿,“這逛攤子,有時候還真是,要么接二連三,要么一無所獲。”
說話之間,他倆已經走到了一個攤子邊上,這個攤子不大,但是攤子后卻坐了三個人,三十多歲的一男一女像是兩口子,還有個也就是二十冒頭兒的小姑娘,梳著個馬尾辮。
老周瞥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豹鎮,接著就蹲下抄了起來。余耀在旁邊微微躬身,掃了幾眼。
這件豹鎮是青銅器,一只豹子蜷身側首,身上還有錯金;那一對豹眼,則是紅光閃動,應該是鑲嵌了什么紅色寶玉石類的東西。
所謂“鎮”,是席鎮;席子鋪開,用來壓住席子四角,防止卷起和移動,所以一般是四個。
大致在魏晉之前,基本都是席地而坐的;即便能用到榻,也是很矮的,上面也都會鋪著席子。所以,席鎮是日常所用之物。
席鎮的材質不一而足,普通人家石頭的居多,這青銅錯金加寶石鑲嵌,那得是王公貴族用的。
老周上手看了看,這是漢初的形制。不過,細看豹眼,紅色的寶石卻是普通的紅瑪瑙,再結合其他,老周很快放下了,扭頭斜上看了看余耀,余耀同樣給了個否定的眼神。
這豹鎮,余耀一看錯金,就知道有問題;不是真“錯”,而是涂抹了金漿之后又修的。這玩意兒,就是這幾年的仿品。
老周看了又放下,那三十多歲的男攤主笑著招呼,“喜歡銅錯金的東西?”
“沒有,就是看到了上手瞧瞧。”老周應道。
男攤主點點頭,伸手指了指那個小姑娘旁邊的箱子,“小娟兒,你把里面那個青銅蒜頭瓶拿出來讓這位先生看看。”
老周本來應完了是要走的,結果男攤主卻招呼小姑娘拿東西。
而且,老周愛聽相聲,一聽“小娟兒”,腦子里不由自主冒出了那首歌:她是我的心肝兒啊,起名兒叫小娟兒啊,閉月羞花沉魚落雁,比我胖兩圈兒啊······
就這一愣神的工夫,小娟兒把一件青銅蒜頭瓶拿了出來。
結果這蒜頭瓶比錯金豹鎮還不濟,戰國時代的造型不假,瓶頸也錯金了兩道弦紋;但是銹色做得卻有點兒假。是以老周都沒上手便擺了擺手,而余耀的目光更是一掃而過。
同時,小娟兒開了身邊的箱子,拿出青銅蒜頭瓶之后沒有合上,余耀卻瞅見了另一件東西。
這東西被泡沫袋包著,可能是被人看過又放回去的,所以不是完全包裹,沖上的地方,露出了一截口沿和一塊腹部的地方,是一件綠地粉彩瓷器。
“小姑娘,那里面包著的是瓷器么?拿出來看看吧!”余耀抬手招呼道。
小娟兒看了看男攤主,見男攤主點頭,便放回了青銅蒜頭瓶,將這件瓷器去掉泡沫袋拿了出來。
老周毫不客氣,“我先看!”
余耀笑笑沒說話,但看了幾眼小娟手上的東西,卻暗道,原來這東西挺開門,又不擺在攤子上,看來是沒漏兒了。
這是一件玉壺春瓶,綠地粉彩,畫片是麻姑獻壽。胎釉彩都很到位,一眼的老東西。
老周接過,大致一看,便翻了底,圈足內是白釉,紅彩四字款兒:一善堂制。
“好眼力啊!”男攤主開了口,“開門的東西,仔細上眼瞧好了。”
這的確是一件開門的瓷器。老周聽男攤主這么一說,頓時也覺得不太可能有漏兒了,有些沮喪地問道:“最低什么價兒?”
一善堂,是清代雍正朝時期開始出現的堂號。說是民窯,其實相當于準官窯,是一些滿清親王派專人在瓷都創設,燒出來的東西水平很高。這個堂號,一直綿延到晚清時期才停。
這個一善堂創設的時候,是一些喜歡瓷器的親王讓一個翰林院叫“程安”的畫師,到瓷都去開一個民間作坊,專燒精品特供瓷器。同時,因為擔心雍正皇帝不高興,還請了雍正很敬重的高僧玄度禪師參謀。
玄度禪師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所以親筆題了“一善堂”,并落款自己的法號。如此做成木匾,也算是一種護佑。
這程安到了瓷都之后,一時之間難出精品;各位親王便又想轍,找了御窯廠的督陶官,暗暗相助。這個一善堂,就設在與御窯廠一墻之隔的弄堂之中,有的東西其實是做胚之后讓御窯廠“代燒”的。
這一條弄堂,因為“程安”的緣故,后來還被叫做“程家弄”。
所以“一善堂制”,自然和普通的民窯不同。價值方面,其中以雍正時期為最,傳世精品拍出過幾百萬的價兒;乾隆次之,價值也不低;而乾隆以后的,受大環境的因素影響,明顯就要差了檔次了。
這件玉壺春瓶,不是雍正朝的東西,是乾隆中后期的,而且體量不大;但是,就這一件玉壺春瓶,行價兒也得是大幾十萬。
男攤主回應老周,“這東西來價兒高,我就拿到攤兒上一天,出不掉就走別的路子。八十萬也算個漏兒價了。”
老周輕輕將這玉壺春瓶放到攤子上,抬手示意小娟兒收走,心道八十萬就是行價,哪有什么漏兒?
見小娟兒拿起玉壺春瓶,老周也便起了身,對男攤主笑笑,“你忙你的,我再轉轉。”
攤主也笑笑,“有啥需要也可以給我說,回頭再來也行。”
老周沒再應聲,揮揮手便扭頭走了。
余耀和老周繼續往前走了一段,低聲對老周道,“你得順其自然,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那個男攤主是個行家,青銅器全是高仿,蒙著人就蒙,蒙不著也不會有麻煩;瓷器呢,卻大部分是真貨,只不過攤子上的,多是民國的東西和殘器罷了。”
老周點點頭,“看他年紀不大,也是十分老練。”
“嗯。咱們這才剛開始逛,沉沉心。”
兩人慢慢又逛了幾個攤子,卻一直沒有看到合眼的東西。
直到走到地攤區中心的位置,余耀和老周齊齊盯上了一件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