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劍鞘”,與子劍合體之后,本身也是劍;但是與子劍分離之后,卻又成了劍鞘。
因為“劍鞘”已分,底部出現了鞘口,而銘文靠近鞘口很近,所以余耀再度看那兩字銘文,便多了一個辦法,就是用強光手電從鞘口照射,而目光卻仍盯在這兩字銘文上。
這兩字銘文,并不是鏤空到底的,但是如此照射,字畫之間,也能隱隱透出一些光感。
余耀終于看明白了。
這銘文,不是缺筆多筆,不是高低起伏,而是有兩層!兩層之間距離很小,有些部位還有勾連,所以才極難辨認。
余耀首先便確定了,這的確就是商代的金文。
金文這東西,其實是一種統稱,因為鐘鼎上出現得最多,所以也叫鐘鼎文。既然是一種統稱,那么也是需要區分的,大致來說,有商代金文、西周金文、東周金文(春秋戰國)金文,秦漢金文。
而商代金文,是最難辨認的,因為這是金文的初始期。雖然夏代就有青銅器,但是金文卻是從商代盤庚遷殷之后才有的。
作為考古專業的科班出身,余耀辨識金文的能力是有的,但若是冷不伶仃弄幾個商代金文出來,他也未必能識得。
但是現在他能。
因為根據古劍的特點,他大致有點兒數兒了。
上面一層的銘文,應該是:承影。
下面一層的銘文,應該是:含光。
承影、含光、宵練,是三把名劍,又稱商天子三劍,不過這三把劍,銷聲匿跡的時間很早,春秋之后便沒動靜了。
相傳,這三把劍曾經為同一人所得,這個人叫孔周,是春秋時期的衛國人。
在《列子·湯問》中,孔周說:吾有三劍,惟子所擇。一曰含光,視之不可見,運之不知有;其所觸也,泯然無際,經物而物不覺。二曰承影,將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際,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識其狀;其所觸也,竊竊然有聲,經物而物不疾也。三曰宵練,方晝則見影而不見光,方夜見光而不見形;其觸物也,騞然而過,隨過隨合,覺疾而不血刃焉······
大體意思比較容易看懂,細節不能準確解釋也沒事兒,因為主要是吹牛逼。說得文雅一點兒,是用了夸張的修辭手法。比如“經物而物不覺”,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有可能,也和劍本身沒關系,除非有超級速度。
孔周說這話的時候,是因為有個叫來丹的找他借劍,去報殺父之仇。因為殺他父親的黑卵(這個名字很有聯想性)很厲害,可敵百人,而且可能練過金鐘罩鐵布衫一類的神功,刀劍箭矢招呼他,連個印痕也留不下。
所以來丹聽說孔周藏有神奇無比的商天子三劍,便想來借一把復仇。因為孔周的商天子三劍,不管誰用,都很牛逼,曾經有個小孩兒拿著劍,曾經干敗過三個諸侯國的來犯之軍。
插一句,《列子》的內容,神話和寓言比較多,所以以上所有的夸張手法,根本不算什么。
來丹找到孔周,孔周就是這么介紹這三把劍的。
最后,來丹借走了宵練,跟蹤潛伏,趁著這個黑卵醉酒之時,連出三劍。但是結果就和孔周對宵練的描述一般,“其觸物也,騞然而過,隨過隨合,覺疾而不血刃焉”。黑卵當時沒死,只是醒來覺得難受。
其實孔周借給來丹劍之前,就告訴過他,這三把劍雖然牛逼,但是都殺不死人;來丹非要報仇才借給他一試。
按照他的意思,含光、承影、宵練,其實蘊含了三樣東西的特質,分別是光、影、風;所影響的,并不是人的本命,而是一種潛移默化。
所以,含光、承影、宵練在春秋之后再無消息,便有人認為,這三把劍,本非劍,只是以古劍喻道,所以銷聲匿跡很正常,因為本來就可能不存在。
列子這個人,本身就是個道家,所以還有研究的人說,這三把劍,說的是人修煉的三種狀態,三劍是三種符號意義。也是說沒有實物。
但是,關于這些說法,余耀一直不信。
確切地說,喻道也罷,符號也罷,這個可以理解;但余耀一直覺得,肯定有實物!哪怕實物沒這么神異,至少是有點兒基礎的。神話中的如意金箍棒,定海神針,還得扯上大禹治水時用過呢。
而在商代,青銅劍開始出現,天子有幾把牛逼的劍,合情合理。
現在來看,余耀對了。
這一下子就見到了兩把!
而且,光和影相輔相成,合二為一。含光和承影,是一體的!
細想也應該是一體的。哪怕是在《列子》的故事中,來丹拿走的,也是獨立的宵練。
在余耀解釋之后,蕭影和鐘毓大喜過望。這種裹挾傳說的古劍珍品,且不說必定是價值連城,就說給人的那種沖擊力,帶來的精神亢奮感,也是極大的。
“我說煞氣如此之重,原來如此!”蕭影恍然大悟。
“什么?”余耀和鐘毓不得其解。
蕭影指劍說道,“這兩把劍,想必是很久沒有分開了!雖是一體,但狀態和氣息還是不同的,又分有合才能正常,長期不得分離,才有了濃重的煞氣。”
蕭影說罷,便去除了符陣,隨后又去觸摸含光的劍身,“只是,這到底是什么做的?”
“這應該是類似玻璃的東西。”余耀應道,“只不過,可能添加了特殊的材質,運用了特殊的冶煉手法。”
其實華夏古代很早就有玻璃了,小玩意兒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而到了北魏時期,更是有了玻璃吹制技術。
不過,玻璃器在華夏古代沒能大規模被使用。這其中的主要原因,是因為陶瓷。外國沒有瓷器技術,玻璃便大行其道;而玻璃(琉璃)在華夏古代,相對用量較少,或者作為裝飾品。
現在這把含光劍,是商代的,雖然不是玻璃,但是可以看成玻璃的始祖,而且硬度和韌性遠超玻璃。
不過,制造這種東西,可能具有極大的偶然性,某個人,某種技術,某樣材質,都可能不復再得。
三人一時沉浸在驚喜之中,又是討論一番。
稍定之后,余耀又去查看那個后配的陰沉木劍盒和油布包,“這樣的珍奇之物,原先到底為誰所有呢?又為什么會被暗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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