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龍心大悅,收下大求所獻的鳳凰石,賞這十名少女絹帛百匹,黃金百兩。
吳建看得眼睛發直,三四十的老男人了,好像沒見過這等活潑的美少女似的,仗著自己和可那都是使臣,開口無狀,“可那大人,你大求帶了這么貌美的貴女來,莫非是打著和親的主意?”
墨紫瞇起雙眸,這人真是草包。
可那不笑,肅面看吳建一眼,也不語。
獻寶的那個女子本來正往座位那兒走,聽得吳建之言,立刻回過身來,冷傲說道,“我們十人是經過精挑細選才能隨可那大人出來游歷,只為學習,不為嫁人。即便要嫁,必是我大求最聰明的才子,最勇猛的將軍,最高貴的王侯,豈容他國之人肖想。”說罷,不再理會吳建難看的臉色,坐到同行的少女身邊去。
墨紫淡淡看了她一會兒,移開視線。此女是可那的另一個女兒,月瑩。雖然與她姐月湘關系不好,不過跟自己的關系也不怎么好就是了。
按理,每張桌兩旁都點了明燈,即便墨紫坐在最后排最角落,只要留意,還是能看到她的。但她桌邊的燈莫名熄了,變成她看別人很清楚,別人看她卻模模糊糊。
墨紫滿足于現狀,目光四處一拐,突然發現,元澄不在那幾排的座席中。立刻,引起強烈的疑問――這人呢?
因為心思全在想這件事,看到蕭二坐在對面前排,也只是隨意掠過去了。況且,他的出現。原在她意料之中。大求不會就此折騰完的,一定還有后招。大周這面不可能一直退讓,總要有蕭二這樣的人來鎮鎮場子。至于,能不能鎮得住,難說。
但到酒足飯飽,可那卻并未再有動作。她剛以為自己草木皆兵,卻聽可那下座的一位面生使官拱手開腔。
“陛下,如今大飯吃過,舞也看過,寶也獻過。可否允我大求下一個新年習俗?”
皇帝似乎是真對大求的習俗有興趣,笑道,“兩國習俗差異甚大,不過倒是有趣。不知又是什么呢?”
“騎馬射弓。”可那接過副使的話,“也是男子女子一同進行的。不過。恐怕不適合大周人文,我等自娛自樂一下便可。”
“可那大人這話擺明瞧不起人。我南德才女甚多,起詩社論古今。能歌能賦,能書能畫。當今太后就是出類拔萃的女杰。大周對女子規矩頗多,但我以為,承女帝之統。必有能與你這些貴女一較爭鋒之女子。騎馬射弓,是何難事?”煽風點火這種活兒。吳建不用跟人事先溝通,就能信手拈來。之前被美人嗆聲,因大求強悍,縮頭縮尾認了。這會兒,想借大周威風,欺還回去。
大周朝堂一向竭力避談老祖宗武則天,今日接二連三讓兩國挑起,不但官員們面露慍色,皇帝都有點板臉。
礙于面子,皇帝心中雖不悅。還是被激起一番意氣,“可那盡可說說騎馬射弓的規則,未必大周兒女不能做到。”
墨紫望著這些紛紛點頭很想爭氣的大周貴族官員們。暗嘆,上當了還不自知。大求名為獻寶。實為挑釁大周皇權。現在,說什么騎馬射弓男女共參,分明就是要大周出丑。來參加宴席的這些大周貴女,便是會騎馬也就是意思意思,更別說射弓了。
“這習俗,我們叫射鈴,其實簡單。只要女子戴上特制的大斗帽,斗帽一圍共吊六枚金鈴。場中畫圈,女子行動不能離開圈界,可移帽圈調整金鈴位置。而男子騎于馬上,用特制小箭射鈴。一般根據場地大小,決定參與人數。比如,四男四女,就分為兩隊。每隊輪流,一輪一人射三箭,每隊要射對方女子帽上之鈴。先射下六枚鈴者勝出。如若在一炷香內,雙方都沒能將鈴全部射下,就由射下鈴多的一方勝。特殊規則:那方女子若自己膽怯而退出了圈,罰那方只留一女一鈴,女子身體不可動頭可動,由這方射三箭。鈴落,則這方贏。鈴不落,則換位。這方男子站圈中不動,手中持帽,由那方女子射之。射落,換那方勝。射不落,兩方平手。勝者男子得敗者女子。”可那說完規則,又說,“鈴動如風,風帶來年雨水,此習俗是保佑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意頭雖好,就是驚險了些。”皇帝看看貴女們這邊,多數花容失色,“萬一箭射到人,可怎生是好?”
可那月瑩起身說道:“陛下,箭頭鈍鐵,又是小箭,而系鈴的是草線。便是射到身上,只會疼,不會危及性命。”
月瑩的話并未讓大周貴女們的臉色好看多少,但皇帝放了心。放了心的結果,便是問都不問皇太后和皇后的意思,金口要親眼瞧瞧這一射鈴,大周出一隊三男三女。不過,對于勝者得敗者女這樣粗狂的規則,以敗者女向勝者跪獻美酒三杯,代替了。
殿上,大周群臣和群女立即掀起一片私語。
墨紫冷眼看到大求使臣們面露得色,而那十位美人笑容傲慢,這是對勝局勢在必得了啊。暗暗搖頭,“黃大人”太高估他的臣下之女了。這一個個雍容華貴的女子,她瞧著,一大半到了圈里會嚇暈過去。
這次,可那沒有說大話。射鈴,確實是大求的新年習俗。但,一點都不像他們說得那么輕松。箭頭雖鈍,以急速射來,打在身上會很疼,萬一中了腦袋呢?就得看對方射手的功夫好不好,還有被射的女子身手夠不夠敏捷。
大求貴族玩這個,女子多是低賤出身,傷了殘了,無所謂。雖然也有貴族之女戴鈴,但射手絕對是大求數一數二的。目的也不盡相同。想娶貴妻的,想嫁勇夫的,想獲皇族青眼的,或是想得名和利的。
然而,現在是大求射手要對付大周戴鈴的女子,心術不正,要折磨一下人也不是不可能。不知道這邊會選誰上場當箭靶,也不知道那邊會選誰開弓射箭。墨紫再往影子里縮了縮,直到認定自己安全。
皇帝自作了主張,皇太后和皇后面面相覷之余,也不好當面質疑這個決定。
當下讓人去清理和加暖場地,而兩國使臣各自去小憩之所,說好半個時辰后在射場再聚。現在大殿上就只有大周人了。
要還以大求顏色的男人們,怕被選上而惴惴不安的女人們,截然相反的心思。因此,射手選得很快。禮王府小侯爺武連祁,也就是武幽燕她哥,在王侯諸子中武藝最好。敬王府少將軍蕭維,這不用多介紹,反正使劍是一流的。還有一位,鎮國將軍之子魏佳,據說箭術精絕,百發百中,在軍中率最好的神箭手為先鋒開路。三人共同的特點就是夠年輕夠有地位,都是少年得志,在軍中歷練。
不過,墨紫看來,所謂的武藝高強,百發百中,很可能是被捧出來的。好比蕭二,她雖然常常看到他那把劍,用來嚇唬人居多。
無論如何,射手三名自告奮勇加你推我薦一蹴而就。但,鈴女――墨紫這一片很沉默,無比沉默。
沉默到皇太后豁出老臉來問,“我大周女子雖然以料理家業,讓丈夫兒子們無后顧之憂而見長,性子堅韌亦有,體質健強亦有,難道還比不上那些蹦蹦跳跳的年少孩子?今日除夕夜,三國同殿共慶,射鈴也不過是游戲耳,雙方不會當真。你們不用過慮,若能為我大周添光,皇上必定重賞。”
先說游戲,又出重賞,這位老人家也很會唬弄人。墨紫看著光下那些珠光寶氣的女子們,心想,只要公主來個主動,一定會有人跟上的。
但公主一字沒有,神情麻木地看著底下。
皇太后雖然會唬弄,可下面的人也不是傻瓜。重賞有什么用,萬一花容月貌損傷,萬一有個什么事故,那可是一輩子的。
“既然眾位不好意思,那就由朕來點名?”皇帝不耐煩了。
一雙雙大眼小眼盯著圣顏。
“安明,你是朕之長女,是大周長公主,由你帶頭,可好?”皇帝確實是個好人,從自家女兒著手。
安明公主立刻嚇得面色發白,嘴唇嚅動半天,“皇祖母……母后……”求救。
“皇上,安明已許婚下嫁,婚期將近,怎能有損?”皇后反對,看對面大臣們一眼。
立即有皇后家族的人出言附和,連帶長明公主一起,說什么金枝玉葉,代表一國之體,不宜參加。
皇帝點武幽燕,禮王武萬昌便說兒子已經當了射手。意思是,不能讓他兒子女兒齊上陣吧。再點其他人,堂上都有人幫忙說情。
最后,好脾氣的皇帝都快變臉了,冷哼一聲,“享我皇糧朝俸的各家之中難道養不出三個有膽色有節氣的女子么?好,真是好!朕讓你們這些說自家女兒媳婦如何能干的人羞上一羞,找個不用顯赫出身,卻聰明過你們女兒百倍的。”連著兩次好,突然高聲,“墨紫何在?”
墨紫雙手捧面,恨不得哀鳴――
這是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