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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三月煙花(一)

  轉眼,白荷要嫁了。

  這天,裘三娘帶著紅梅綠菊來送,就數綠菊哭得最大聲,簡直好像嫁出去再也見不著了似的,那個傷心難受。

  小衣掏耳朵,說她這不是哭嫁,而是哭喪。

  頓時遭到紅梅抗議,直說大喜日子,不能說這么晦氣的話。

  白荷依舊好脾氣,忙說不要緊,日子是自己過的,不是讓說晦氣的。

  裘三娘都有些默言,親手給白荷梳了頭,并將描金紅漆的嫁妝盒子交進她手里。那里頭,是整整五千兩的銀票。

  白荷打開一看,愕然。堅持不要,卻讓裘三娘冷著臉嚇得只好收下,但哭得稀里嘩啦的,讓綠菊紅梅不得不再重新給她上妝。

  墨紫受不了這接二連三的眼淚,坐在外頭園子里,不知怎么,也有點傷感。女子嫁人,總不能像未婚姑娘時那般自在了,凡事都要先為小家打算,而且等有了孩子,又得為那小家伙煩惱,一直煩到頭發全白。但是,白荷會幸福的吧。她手里也有一個小盒子,要送給白荷當嫁妝的。

  把元澄給她登記戶口的地轉到白荷名下。那是個小小的農莊,出產頗豐。白荷喜歡研究廚藝,總夢想有個小莊子,種喜歡的各種香草來開發調料。所以,她想用它來感謝這位像大姐一樣照顧她的女子。

  “老遠的,我就聽見哭聲。這一看,還有人在外頭黯然神傷的。”秀姐來了,后面的丫頭們抬著兩個箱子,“墨紫,咱們這里頭。數你性子最強。你要流眼淚,我也定要陪哭才是。”

  墨紫起身笑道,“誰要哭?大喜的日子,我笑都來不及。無憂姐姐呢?”

  “她身子不爽利。”湊到墨紫耳邊說了句話。

  墨紫一聽,拍手,“竟是這等好事,恭喜恭喜了。怎的不早告訴我?”

  “過百日還早,再加上似乎不穩,也不敢對外說,怕姐妹們空歡喜一場。這不。現在我們什么也不敢讓她做,連走路都限制著呢。二十八歲的人,還是頭一胎,她不緊張,我們緊張。”秀姐笑容滿面。“我覺著啊,認識了你們好事連連的。洛娘才有,無憂也有了。白荷今日一嫁。說不準立刻也懷上了。這福氣,天天往下掉。”

  “傅盟首知道了么?”墨紫悄悄問。

  “他?”秀姐撇撇嘴,“不知道。十二月來了沒幾天,一封家書就給叫回去了。不過。還就是那幾天的功夫有的,也算他對無憂補了虧欠。無憂說了。暫時不告訴他。反正,等他再來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雖然可能得等過了清明祭祖。”

  那肚子得五個月了。墨紫心想,怎么在外頭看著挺能干的男人,對內宅的不太平都束手無策呢?

  “還有,為了孩子著想,無憂想把無憂閣給結業了。莫愁嫁了之后,她就意興闌珊的,又開始對別的生意有興趣。我覺著也好。這樣我自己還能把女兒給接來一起住。”秀姐的女兒一直在鄉下讓人帶養。

  “結業不如轉作幕后老板,不直接經營就不用再出面,交給能干忠厚的人去打理。每兩個月查查帳收收銀子的事。”墨紫認為生意既然好,也不用因為行業而有歧視。關了無憂閣。自然還有新的青樓開出來,還不保證有良無良。事實上,像無憂秀姐這樣的媽媽,是很少見的。

  秀姐點點頭,“你的主意也好,像我們這些靠不到男人的,總得自己防老。我回頭跟無憂商量商量。”說罷,拉著墨紫往新娘屋里走。

  說是喜事不哭,結果秀姐也哭了。后來到的洛娘,懷著一個還照哭不誤,讓塵娘勸了又勸。

  至于女強新成員楊悄,跟她母親進香去了,只得派人將禮送過來,并寫了張祝福帖,還說要為白荷求早生貴子簽。

  送嫁,實在是高興又傷感的過程,自古至今,不變。

  墨紫在白荷臨上轎時,將她的禮送上,惹白荷喊停了轎子,下來相擁再哭。在一片說她送得不是時候的抱怨聲中,別了白荷。

  “也不知道那些新買的丫頭懂不懂規矩,會不會做事?”綠菊看著花轎遠走,擔心地問。

  “要不,你陪嫁過去?”裘三娘恢復得快,已經開始調侃。

  眾女皆笑。

  “要我說,是這規矩不對。又不是嫁到外省去,憑什么娘家人不能去觀禮吃酒?”墨紫對此有意見。

  這一言論,引發大家的討論,越說越認為有理,打算上門討喜酒吃。最后還是秀姐閱歷最深,一句別讓新娘子下不來臺,打消眾念。關上門,讓丫頭們辦了一大桌吃喝,一道同樂樂。

  白荷婚事一過,時間就像生了翅膀,呼呼飛過。

  這日,已是三月初一。江水春意盈盈,桃樹結了指尖般大小的花苞。

  整個二月,墨紫除了每雙日去半日船司處理事務,其它時間都在紅萸待著。船司官員暗中罷她的工,她已經搞定。其實不難,也不用告狀,上道褶子請皇上把齊博士和鄭文提拔上來,又以不少官員放假因此人手不夠為由,從新榜進士中挑了工事方面懂一些的,正在等空職的七八名暫時過來幫忙。

  船司官員二三十名,但推三阻四的懶風氣已久,辦事效率極差。墨紫調來的都是躍躍欲試,急切想要表現的年輕人,一人當三四人來用,竟將整個司衙事務順利接收過來,完全輪不到那些罷工的官員插手,也不需要他們批準,一個大司正官印,甚至把積了大半年的事都給做好了。

  船場那邊,墨紫設了帳房外部監審制,不定時抽查木材和各種輔料的質量,每艘新船下水必定親自上船測試。不合格或出問題,由大掌事負直接責任。結果,查出好幾艘船的問題,墨紫追究,殷實居然帶屬下鬧事。這種小事,連皇帝都不問,她跟中書省和吏部通報后,讓殷實無限期休假,由新封大匠師秧不爭和閩松共代大掌事之職,小事自主,大事一起商量。

  她這招敲山震虎,殺得對方措手不及,“被放假的”心惶惶而怕真放假,失了頭頭的,不敢再有小動作。

  皇上完全默許,中書省和史,工,戶三部對她全力支持。要人給人,要銀子給銀子,要材料給材料,一時船司船場風氣大正,到月底時,已經完全走上正軌,比以前更有效率地進行各項事務,當月新船也都質量過硬。

  她不但沒告狀,而且把事情做得更好。船司司正有苦難言,原本要彈劾她的聯名上書只得放在一邊,焦急得待在家里“度假”。

  離出發還有五日,墨紫在紅萸測船下水,航行過各段江面后,達到她所設計的理想指標,終于能松口氣。

  這艘長達五十米,高十五米,寬二十五米的貨客兩用大樓船,將會跟她去大求。此船首次在水上船塢制造,耗紅萸上百船工二十多名船匠日以繼夜在一個半月內完成。據閩松說,是他見過的最出色。

  說起閩松,瞧她的眼神常常奇怪。要不是她不自戀,而且知道他成親在即,會以為他對她有意思。更何況,閩氏這一家子看她的眼神都有點不對。閩榆老爺子三番兩次請她吃飯,她忙得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但好歹是自己尊敬的長輩,推了幾次之后去過一次。一家子圍著她沒著沒落得閑聊,后來就有些離譜,問她記不記得她娘的長相,還有四歲住的地方,那時候是不是跟哥哥一起,諸如此類。她一說四歲太小,不記得了,連閩氏大家長都露出明顯失望的表情。他們還問到豆綠。她不好說被抓去當人質,只說不在上都。他們的表情讓她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下了船,她說今日開慶功會,滿場歡呼,奔走相告。

  自從鴻圖關門,紅萸變成了這帶唯一的船場,再加上質量好出船快,生意這下真已經接到明年中去,賬面定金就收過萬兩。在紅萸干活的人福利出名的好,單是她給衛慶丁修牛皋等人的過年紅包就在百兩之上,更不提帶薪休假,定期免費看病,給孩子們開學堂請先生這些。在紅萸外,還建起了船場工人家屬專住的村子,一片興旺富足的景象。

  “雅江貨運那位大老板,請我們無論如何給他擠出一條五千石貨船的日程來,還想給我私底下塞銀子,我說實在是全滿了,不然也得問過你才知道。”衛慶如今是紅萸實質上的大掌事,墨紫兩頭忙,很多事靠他打理。

  “多少銀子?”墨紫哦一聲。

  “一千兩的銀票。”衛慶老實交待。

  “不少啊。”墨紫笑道,“他的銀子我準你收,可以存著娶媳婦用。那時造他一條船多麻煩,又挑剔又小氣,明明聽不大明白,非要我跟他解釋水密隔艙,我說得喉嚨都啞了,他最后就是一個好字。五千石這么大的船,他多加銀子,我們就給他排期。加多少,你滿意就行,把船工們的加班費全算進去,不能讓紅萸吃虧。”

  衛慶應是,轉身忙去了。

  墨紫回她的小屋換衣服,看到床上躺著一個人,不由好笑。

  下了半邊帳,蓋了半條被,卻是藏頭露尾,現半身黑衫。

  溫潤君子,元澄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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