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商量著如何拿下兩州,臭魚推了個人,進來就嚷嚷。
“墨哥,瞧瞧這是誰?!”
墨紫一看,半張開嘴,沒法合攏,“你怎么找到我們的?”一身船工打扮,粗衣布褲,頭扎灰巾,臉上涂了黑炭,唯有眼睛溜溜大,居然是武幽燕。
臭魚就道,“跟著咱們的船呢,不知怎么混進來的,哪里用找。”
“什么?”墨紫真是無話可說。
“上了尾船藏在食物艙里,干糧讓她啃了不少。老鼠掉進米囤里,餓不著。”臭魚聳聳肩,“這事如何處置?”
李硯沒見過武幽燕,“這位小哥是――?”
武幽燕一聽他說小哥,面上就露出一絲笑意,好像自己裝扮成功的驕傲。
“這位姑娘是大周禮王的千金,郡主武幽燕。”元澄介紹完,果然看到大家的臉色一變。他卻神情淡然,轉而問武幽燕,“郡主所為何來?”
武幽燕這時就有些吞吞吐吐,“我……我以為你們是回上都,所以就跟著你們上船了。”
墨紫輕松拆穿她,“若是如此,郡主為何不跟我們直說,卻偷偷摸摸藏在食艙中?”
“那是――我怕你們嫌我麻煩,不肯帶著我。”墨紫他們一走,武幽燕就騎馬跟上了。剛開始也確實以為他們是回上都,誰知聽到他們要去南德。她本可以就此停步,但不知怎么雙腳不聽使喚,像偷兒一樣悄悄躲上了船。
墨紫看向元澄,無聲問他怎么辦。
“墨紫。你帶郡主先回后園安頓,我會著人打聽有無可靠的人去大周,到時請他們捎帶就是。再說豆綠定然想見姐姐了。”當然不可能讓武幽燕知道太多他們的事,元澄讓墨紫將人帶走。
墨紫與元澄已極默契,點頭便請武幽燕走了出去。
落英和樺英在外頭的亭子里說話。正講到肅王換子,看到墨紫立刻迎上前。
樺英話不多,但神情滿是關心。“姑娘安然就好。”
“多謝。”墨紫笑著,“你們一路可順利?”
樺英回順利,“豆綠姑娘病了一回。養了這些天。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什么病?”墨紫緊張問道。
“趕路時淋雨著了涼,好在華大夫在這兒,正吃著他開的藥。”樺英知道墨紫和豆綠姐妹情深,就說得詳盡些。
兩人說話時,落英就打量武幽燕,越看越細瞇了眼,然后大叫一聲,“是你!”
“剛才你小叔子跑進來。你沒瞧見么?”墨紫半調侃,“光顧著說相公了吧?”
落英的細眉跳兩下,笑瞇瞇。“等你成親就知道,也沒幾日了。”說罷指著武幽燕。“她怎么來的?”
“躲船上了。有船送她回去之前,暫且跟我們住著。”墨紫走在帶路的樺英身后。
“我不回去!”不敢在男人們面前說的話,武幽燕對著這幾個女子說了出來。
墨紫突然停下轉身,“猜到你會這么說了,你哪里是會聽話的人。能告訴我們是什么原因嗎?要謀反的是肅王,你爹的罪名就不成立了,恢復權勢是早晚的事,也一定能為你的婚事討回公道。”
“我就是怕那樣。”武幽燕咬唇似下定決心,“我回去,家里肯定會把我送去青州。我爹的脾氣我知道,哪怕寧遠侯府這般對待了我,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為了面子也不會留我。”
“這倒是。畢竟對你爹娘來說,你已經上了花轎嫁了人。女子名節為大,你出嫁后再回娘家,不管什么原因,他人看你也已是婦人,想要另尋門當戶對很難。”只能說這位郡主的運氣不好,如果她爹不出事,寧遠侯府的人自然待她好,雖然是表面功夫,總比沒有強。
“我不想去寧遠侯府,也不想聽父母之命嫁給不認識的男子。”父親會沒事,同胞哥哥是堂哥的巨大打擊,讓她最后一刻下定決心踏上陌途。這群人在的地方,好像自己也能有存在價值。
“就算這樣,你還是不能留在這兒。”大周郡主在南德反軍暴民之中。細作?綁架?無論哪一種,都可以被當權者利用。
“我自己不說,你們不說,南德不會知道我的身份。若是你執意要我離開,我回去就向皇上說你們在南德起兵造反。”不太確定是否會令對方改變主意,武幽燕不管了。
“郡主這是在要挾我嗎?”墨紫笑了,“這話對我說說也罷了,千萬別跟元澄說,否則保準你立刻被轟出去。”
武幽燕鎖眉,目光倔強,“我對你們會有用的。”
墨紫不再多說,讓樺英為她準備廂房,“好好休息兩日,等安排妥當,郡主就請回家吧。”
到了晚上,同元澄一起用膳,墨紫將武幽燕的話說了一遍,“我看她不容易打消念頭,你恐怕會費周折。不過,有一樣我挺好奇,她對我們有何用處。”
元澄沉默片刻,然后說道,“你這是為她說好話?”
“你看出來了?”墨紫眨眼笑,“身為女人,同情她的遭遇而已。她說得不錯,一回去肯定會被送進寧遠侯府,盡管那些人的態度會天差地別。不過,信任已經不存在,她的性子似乎很難妥協,到最后可能還是得不到相公的喜愛,日子不會好過的。”
“你還是會心軟,偏偏更令我心動。”元澄回她以笑容,“武幽燕是去是留,就看兩日吧。若找不出她的用處來,我還是得送她走。”
“我仁至義盡,到時隨你。”墨紫給他夾菜。
“就當是為大喜日子積福。”元澄吃菜,低頭自己在笑。
墨紫啊了一聲,“我讓你挑日子,也不用那么急。兩日之內?三娘那會兒出嫁算得上很急的了,一套做下來也得個把月。先告訴你,喜被之類的嫁妝我什么也沒準備,連嫁衣喜服都沒做呢。”
“這些尋常來說是女方準備的,不過你不同。”元澄抬起眼,“千辛萬苦求得的嬌妻,我不敢勞你再為瑣事煩心。萬一你改主意不肯嫁,就為了幾抬的嫁妝箱子,那我豈不追悔莫及?那些由我準備就是。”
“沒聽說過男方準備女方嫁妝的。”墨紫在心里小小感動,被他寵著,才無法無天了,“我自己可以準備,不過兩天肯定來不及。因為兵荒馬亂的,一切從簡,那也得十天半個月。”
元澄凝望過來,“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墨紫,今日在船上并非我失態,實是心悅萬分,溢于言表。人當我癡,我亦歡之。不曾想過會寵女子,因我性情寡淡,從不沉溺專愛,甚至連娶妻的念頭也已打消了的。元氏到我這里,絕了就絕了,這一姓太苦,我希望爺爺,爹娘,哥哥姐姐,所有因元氏而死的人,下輩子再不用投生元家,背負上代的恩怨。識你之前,便是報仇也已經任性妄為,忽生忽滅。吳太師之流的小動作我視如兒戲鄙棄之。生無趣,死難當,正是我遇你當日的心境。只能說,上天眷我,遇你得生。有句話,我對蕭維說過,卻未與你聽。如今這天下間,我只謀你一人而已。今日再多得一句,從今往后,我謀你一生。生生世世這樣的詞,我不敢用。手上累命積惡太多,不知會否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能輪回,總不好叫你空等。我求得你此生此世,但愿命長久守白頭,化永世之愿為一世之諾,怎能不多寵你?你本就不是尋常小女子,我也不是尋常如意郎,長輩不在,成親俗禮不必講究,一切我來安排,你到時出現就是。”
墨紫流淚。這個男人,明明很厲害,明明很強大,但難得說來的情話令她心中泛酸甜苦辣。
化永世之愿為一世之諾啊。
她雖然不信天堂地獄今世來生,但卻無法不動容。
“想說好聽話,怎么又惹哭了你?”元澄抬袖為墨紫拭淚。
“連條帕子都沒有?”擦都擦完了,還有抱怨。
“等著我心愛的姑娘送給我。”元澄溫熱的指腹撫過桃花粉的面頰。
“元相,李先生急來求見。”銘年跑進來,看到此情此景,踉蹌撲騰。
兩人吃飯,門是開的,只不過沒有人近前伺候。
元澄嘆口氣,戀戀不舍卻只能收回手,“銘年,下回進來之前先偷偷看兩眼,若是見到剛才的情形,就晚一會兒再喊。”
銘年抓頭,訥訥半晌,說個是。
“是什么是?”偏墨紫不是羞澀的小女人,“少聽你家大人胡說八道,事有輕重緩急,門開著當然就能跑進來報。”
銘年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垮了臉。一個主人,一個主母,聽誰的?
“別愣著了,請李老進來吧。”墨紫暗笑。
銘年這才反應過來,忙出去請。另有小廝們入內收拾碗筷,換上了熱水點心。
墨紫一看,都是原來元府的人,但覺親切。
沒一會兒,李硯匆匆進來,微施過禮就道,“賀虎派人來,元相可要親自見見?”
“賀虎派人來?那前些日子我們派過去的人呢?一同回來了?”元澄并未因對方遣使而高興。
“沒有。”李硯答道。
元澄的雙眸便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