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隊伍一早就出發,嗚嗚泱泱七八百人連同大量的牛馬,排成了長長的隊伍,自長陽鎮東門出,一路向東前行,前往廟會。
別的倒還好,但目的地卻讓沈清很在意,那是一個坐落于大山中的村子,一個名為羅家村的村子。
“我記得,那個給我石板的瘸腿少年,似乎就是來自大龍山內……”沈清認真傾聽著管事的話語,也直到這時候,王家的主人們才把目的地的相關信息傳達下來。
據說,他們要去羅家村參加廟會,最終參拜一尊謫仙人的雕像,這樣,王家的主人們就會有機會獲得仙緣。
盡管希望很渺茫就是了,每隔十年,無數人都會蜂擁而至,但能獲得仙緣的人寥寥無幾。
“整個大龍山深處,像羅家村這樣的村子有數十個,每一個村子都有一座謫仙廟,廟中供奉著謫仙人的雕像。”
一路上,各個級別的管事在向他們灌輸著關于廟會的事情。
盡管,其中的一些消息早就已經在仆役們中間傳播開來,每一個人臉上都露出了向往。
沈清表現的較為平靜,可目光早已變得無比深邃,他望著東方的大山,陷入久久的沉默。
“謫仙人……”沈清低聲呢喃著。
這時候,負責沈清他們的張姓管事,神神秘秘地拋出來一個重大的消息:“據說,咱們主家就是很多年前從羅家村出來的!王家能興盛至此,王老爺能子孫遍地,就是因為當年得到了仙緣!”
頓時一片嘩然。
“不可能吧,王老爺既然得到了仙緣,為什么不去當仙人?”一名仆役驚呼一聲。
張管事滿足地享受著一道道震驚的目光,呵斥道:“我怎么知道?可能咱們家老爺看破了紅塵呢?”
沈清默默將這個消息記在心底。
長長的隊伍繼續前行,從早走到晚,安營扎寨,一連走了六天,這才來到大龍山的腳下。
這座山,是長陽鎮外的充滿著神秘色彩的大山,每年都有很多似是而非的神秘色彩圍繞著這座山展開。比如鬧鬼的,比如有妖魔洞天坐落在這里的,比如有奇異怪獸居住在這里的,最出名的,無疑就是百年前的仙人臨世。
總之很神秘就是了,長陽鎮的居民們,都抱著敬畏的態度,輕易不會進入這座山的內部。
越是接近大龍山,整個王家的隊伍就越是壓抑,眾管事們的神情也漸漸嚴肅起來。
“沈清!滾過來!!”
一聲尖長的厲喝。
沈清的臉色微動,立刻連滾帶爬地跑去,舉止中帶著一種刻意能被察覺到的夸張和殷勤,巴巴地跑過去。
“少爺,您可算想起我了。”沈清激動道。
“嗯。”王大寬從馬車里探出來個腦袋,打量了沈清半晌,隨手掏出鞭子甩了甩,面容緊繃:“本少爺告訴你,一會兒一定要緊跟……”
這時候,有其他王家子弟呵斥了他一聲。
王大寬臉皮一抖,擺手:“沒你事了,滾蛋!”
“少爺,有事您就叫我。”
“快滾!”
挨了一鞭子的沈清默默退下。
目光中涌動著深思。
接下來,他雖然身處仆役的隊伍中,卻時刻都凝視著前方的隊伍,重點觀察著那一輛輛裝滿食物的馬車。
果然,在這支隊伍進入到大龍山內后,氣溫驟降,第一天晚上就有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三子,給我遞塊褥子,可凍死我了……三子?你睡死了?怎么這么滑,還熱乎乎的……血!是血!!救命,這里有一地的血!!!”
一聲慘叫驟然劃破了夜空,負責巡夜的人迅速沖過來,大量火把照亮,他們的臉色頓時就變了,倒吸一口涼氣,腦海轟鳴。
原本那名仆役在的位置,只有滿地的鮮血!
旁邊的仆役都睡在血水中,此時方迷迷糊糊睜開眼,除了那個尖叫的,其他人都渾然不覺的樣子。
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那血跡上又種種痕跡,類似于手指留下的抓痕,就仿佛是有人在臨死前,經過了長時間的瘋狂掙扎一樣。
一名名王家子弟將火把投向遠處,什么都沒有發現,只看到無盡的黑暗山林。那種讓人心慌的沉寂,宛若有未知的眼睛正躲在其中看著他們,惡毒的意味扼住他們的喉嚨,喘不過氣來。
第二天,第三天,這種情況依然在持續,每天晚上都有人失蹤,都有遍地的鮮血。更可怕的是,每天失蹤的人數都在急劇增加,地上血水的范圍也在瘋狂擴大。
事情越鬧越大,仆役們人心惶惶,因為消失的人都是隊伍最后方的仆役們。
“我們要見老爺!”
“混蛋!老爺身份尊貴,也是你們這些仆役能隨便見的?老爺和他的親眷都在這里,你們又害怕什么?”
管事們心中也驚惶,但還是努力維持著秩序,不時有身強體壯的王家子弟現身,臉色嚴肅地平息躁動,有時候還大打出手,格殺了幾名仆役。
但沒什么用,每到晚上依然會有人和牲畜詭異失蹤,且現場留下的痕跡極為猙獰可怖,每一個失蹤的個體,都疑似經過了痛苦的掙扎,被殘酷放血后才在原地留下了大量的血跡。
尤其是越是深入到大龍山,這種現象就越是嚴重,人們更是感受到有無數雙惡毒的眼睛,在時刻監控著他們。面對這種詭異的情況,沈清也變得極為慎重,尤其是當有一夜晚,只是在閉眼瞇了那么一會兒后,再睜開眼睛,他就察覺到自己已經躺在了血泊中!
沒有任何征兆,沒有任何察覺,身邊的仆役就一口氣消失了幾十個!
在人們恐慌無比的時候,沈清忍住內心涌起的寒意,數了數,又估算了自己所在的位置,發現……這要是再消失多一點人,他也就是這血水中的一員。
這樣下去不行!一定要想辦法!
這種事情……自始至終都待在馬車中沒有露面的王老爺,一定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他在過去的幾十年,可是參加了很多次廟會啊……
“怎么會這樣?從來沒聽說過這山里這么危險啊!”
仆役們都哭喪著臉,把每天當做最后一天過。
沈清臉色陰沉無比,坐在仆役的隊伍中一言不發,可眼中閃動的森冷和詭譎,卻是做不了假的。
他最大的性格特點就是足夠的理智,在大家都驚惶和咒罵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瘋狂思考破局的可能,至少,要讓自己破局,從這該死的境地中掙脫出去!
“不要怪我……”沈清眼中露出了兇狠,起身。
暗潮涌動。
一天夜里,鬼鬼祟祟的身影爬起來,他們終于下定了決心。尤其是伺候一名少爺的仆役,更是抄著殺豬刀暴起,打算挾持一些貴人折回去。
“都去死吧!要么現在返回長陽鎮,要么大家一起死!!”這名五大三粗的仆役聲嘶力竭,面目猙獰地胡亂揮舞著刀子,“我這種仆役活不了,你們這些貴人也要跟著我一起死!”
極少數的仆役在震驚過后,布滿血絲的眼睛中露出兇光,嗷嗷叫著要挾持身邊的王家子弟逃回長陽鎮,他們不想死!
“小少爺,你就跟我走吧!!”一名年長的仆役突然撲向了剛從馬車下來的王大寬。
嘶啦!
血光濺起,年長仆役捂著脖頸上的割痕,瞪大眼睛,絕望地倒下。
不知什么時候潛伏到這里的沈清,緩緩將沾血的菜刀收起,轉身對著被嚇傻的王大寬恭敬道:“少爺,這賊人已經被我殺了,請放心,只要有我沈清在您身邊,沒人能傷害您。”
王大寬傻傻地看著距離他一米遠的尸骨,愣住了,良久才哆嗦著說道:“好,好……沈清,你從現在開始就跟在我身邊,一步都不能離開!”
“遵命,少爺。”沈清恭敬道,然后就死死跟在王大寬身邊,冷眼看著一切。
這場暴亂終究是被人多勢眾的王家子弟們殘酷鎮壓。
死去的人,都被王家的子弟們拖走,刻意吊在隊伍的最后面,拖出長長的血跡。到了第二天天明,這些尸體都詭異地消失不見了。
無疑,沈清做到了,他每天都緊緊跟著王大寬,周圍被一群王家子弟和少數仆役包圍著,很安全。王大寬也慌的不行,不時喝罵著沈清來發泄壓抑和驚恐,雙目中總是充斥著血絲,情緒變得愈發暴躁。
在這種高壓下,隊伍繼續前行,每個夜晚都會失蹤一批人。
“這么說來,這么龐大的隊伍,有可能是為了……”
沈清緊了緊身上的麻衫,感受著內心深處涌出的寒意。
大概,是為了獻祭吧……
大龍山中,應該有什么東西存在著,專門監控著他們這些外來者,越是深入,面臨的危險就越大,這時候就需要一些血食來喂飽一些豺狼的肚皮,直到抵達羅家村為止。
他們這些仆役,甚至于在必要的時候,王家那龐大的家族成員,都是……
沈清忍不住看向了隊伍的前方,那里,一架奢華的馬車正在默默前行著,被很多很多人簇擁著。
王家家主,王老爺,正坐在這架馬車中,自始至終都沒有露過面,但卻有源源不斷的命令傳出。
“張管家說,王老爺曾經得到過仙緣,但卻沒有成為仙人……”
沈清摸著下巴,覺得事情變得有意思了。果然,仙緣不是這么容易得到的。不就是搏命么?無論怎么說,他挨著王大寬,生存的概率遠比其他仆役要高的多。
整個隊伍就這么人心惶惶地前行,在這座大山中不斷深入,這時候,就算想退也退不出去了,誰知道落單后,會有什么凄慘的下場?
沈清就老老實實跟在王大寬身邊,盡可能距離隊伍的最中心近一點,終于,在付出了大概三分之一人命的代價,王家的隊伍終于遇到了來自于其他地方的隊伍。
在交流后得知,這支隊伍是從黃沙鎮來的,在大龍山的另一邊,但目標并非是羅家村,而是距離羅家村不遠的另一個村子。
目的也是為了參拜謫仙像。
同樣的人心惶惶,一路上損失了很多人手,搞不清楚為什么這第十次廟會變得這么危險。
“這山里面有兇獸!我親眼見到的!”
黃沙鎮的一個人,向著王家這邊拋出了一個爆炸般的消息,引起陣陣嘩然,迫使兩個隊伍的人匯合到一起抱團取暖。
時間就這么流逝著,以人命為代價,又經過了兩天的煎熬,王家的隊伍與黃沙鎮的隊伍分別,他們才終于看到了羅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