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心中也暗喜,原本聽聞這許勛脾氣執拗,頗有讀書人的傲氣,如今給王協這樣一介布衣賜字,倒也十分奇怪,不過袁紹卻以為許勛是看在他袁家的面子上才給王協賜字的,心中暗暗自得。
曹操倒是面無表情,不知是怎么想的,只是他目光時不時看向蔡琰,倒是讓王協想起了他在歷史上與蔡文姬的風流野史故事。
幾人談天說地,飲酒作樂,倒是一番祥和景象,袁紹、曹操幾個小字輩的也都恭敬聽聞,偶爾淺酌一口香茶。此時一位老學究般模樣的白袍老者,起身拜向許勛問道:“許先生,如今陛下將要立后之事,不知許先生有何見解?”
未等許勛開口,一位紅袍老者起身撫須笑道:“張兄,何美人布衣入宮,其兄何進乃是五官中郎將,不過畢竟出身低了些。王美人近日深得陛下歡心,更是多次得到董太后的褒獎和賞賜,如今又懷有身孕,看樣子很可能就是皇后了。”
許勛起身笑道:“景升兄身為皇室宗親都說不好說,看來是要為難老朽咯。你們號稱八俊,不知對此可以何高見,不如說出大家品議?”
王協一聽,劉景升,不正是劉表嗎,他與其他七位名士號稱八俊,原來在此坐著的便是大名鼎鼎的八俊。
王協雖不知其他七俊的事情,卻知道劉表的事跡,也知道八俊的名號。王協不由仔細看了看劉表,他的目光不覺也被劉表所感受到,報以回應,王協隨即收回目光,免得讓人覺得無禮。
這劉表四十不到的年歲,生的是濃眉大眼,寬面白凈,頗有漢官威儀,不過聽幾人談話中提及,劉表雖為皇家宗室,但是因為黨禁的緣故,如今并無官職在身,終日享皇家俸祿賦閑在家,好結交名士,自身亦為當代名士,在民間聲望頗高,若非黨禁之緣故,只怕早已身居高位。
而王協心中知曉,這黨禁解除是遲早的事情,劉表也將為成為荊州刺史,成雄踞一方之霸主。
許勛徐徐笑道,“何氏得寵不及王美人,況且王美人如今產期臨近,若是誕下皇子,必然鳳袍加身,雙喜臨門。”
許勛此言一出,眾人皆深以為然,紛紛夸贊。唯獨王協默默輕輕搖了搖頭,而這一動作卻被許勛看在眼里,不由心中不喜便開口道:“小友好似不太贊同許某之言,還請開口說明一二,也讓我等見識見識小友的高見。”
許勛并非大度之人,王協一介布衣竟不認同自己的觀點,讓他心中暗自有些惱火,于是便開口讓王協說明一二,希望借此敲打一下王協。
眾人一聽許勛開口,紛紛看向王協,心中暗自冷笑,這布衣小子不知可識得幾個字,竟敢在許先生之宴上作出這樣的舉動,引起許先生的不滿,接下來定是要被許先生出丑了。
袁紹臉色難看,王協是他帶過來的,此等文人雅士的聚會,本不應帶一個默默無名的布衣前來,奈何曹操力主帶王協來讓許勛相面,故而袁紹便有些擅自做主帶了王協參宴,沒想到王協竟是這般無禮。
在袁紹看來,王協只是一介漁夫出身,本就不適合出現在如此高雅之堂,若是安靜坐著不失態已是僥幸,如今還想要與許勛辯駁,簡直就說不過去了。袁紹拉了拉王協的衣角,但王協卻不予理睬。
袁紹越想越氣,不由看向曹操,而曹操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看著王協,好似王協能說出什么大道理一樣。
王協本不想說話,他掃視眾人,袁紹眉宇間有責怪之意,除了蔡邕、蔡琰、曹操三人面無表情靜候王協說話之外,其余八俊皆是一臉看他出丑的表情。
王協心中想到,既然如此也不得不開口了,那既然開口便要讓在座的這些名士們信服,所謂語不驚人死不休。
王協緩緩起身,此時眾人見王協這般舉動,知道其要開口說話了,因此不論看戲也好,等著他出丑也罷,紛紛安靜了下來,看向王協。
王協緩緩朝許勛一拜。“晚輩并無不敬先生之意,只是晚輩以為,陛下此前有幾位龍子皆是早夭,何美人已誕下一子,更是嫡長子,雖何美人不如王美人得寵,但是陛下顧全大局仍舊會立何美人為后。”
王協此話一出,當即被不少人恥笑,王美人自從那次出宮發生意外后,在陛下那里越發得寵,陛下每日都在她的寢宮之內,即便其有身孕在身,陛下也是在旁呵護備至。此時皇城內外皆知,而何美人此時有些冷遇了,陛下遲遲不定下皇后,大臣們皆看得出,就是在等王美人誕下皇子,然后名正言順的給其一個皇后的名分。
而如今王協這般反言之,不由讓眾人嗤笑。
許勛撫須大笑:“小友之言,只怕貽笑大方啦。”
劉表撫須笑道:“許兄乃是神算,看人識面的本領堪稱一流,且許兄眼光毒辣,針砭時弊,小友還是莫要再說啦。”
劉表此時出來緩和了一下氣氛,畢竟在他們看來王協只是個小輩,用不著多計較,漢代名士講究度量,若是傳出幾位名士為難一個小輩,那可真就是貽笑大方了。
許勛聽聞哈哈一笑,自然是懂劉表的意思,也不再多說了,劉表夸贊了一番許勛,言下之意便是勸許勛大人有大量莫要與這小友計較。
本來此事便就過去,王協卻突然開口道:“許先生可敢與我打一場賭?”
此話一出,氣氛瞬間降低至冰點。王協知道,在場者皆是聲名赫赫之輩,許先生皇后之言在王協看來是錯的,先知先覺的他自然了解漢末這一段歷史,王協篤定何美人必將是皇后,因此王協愿意賭一把,賭的就是他可以借此機會聲名鵲起!
眾人面色難看,此番王協赤裸裸地挑釁,分明不給許勛的面子,而剛剛袁紹還求許勛為王協賜字,這王協不知絲毫感恩,竟敢如此無禮。
許勛本就不是什么大度之人,礙于面子和名氣不好與這一介晚輩布衣多多計較,然如今這晚輩不知進退,竟然咄咄相逼,許勛面色陰沉,緩緩開口道:“小友以何為賭資?”
王協面色平靜開口道:“若是王美人封了皇后,晚輩在這望云閣下赤身給許先生叩三個響頭,以賠失禮之罪。若是何美人成了皇后,請先生予我一兩紋銀。”
許勛面色一青,這小友所言若是贏了只取他一兩紋銀,此言分明有謙讓之意,言下之意便是他必然贏我,故而不多取。許勛面色更加難看,沉聲言道:“小友,莫要說老朽欺負晚輩,若是你贏了,老朽親手奉上千兩白銀!”
王協微微一笑,開口應道:“好!”
王協抱拳向在座眾人施禮,“請在座各位給在下做一個見證。”
王協說罷便起身離去,事已至此,袁紹與曹操也不便再留下了,也都起身施禮告辭。
王協快步在前,袁紹與曹操下樓之后,袁紹狠狠地責怪起曹操道:“我說小協子一介布衣哪里能到這樣的場合,你偏偏不信,非要帶他過來,你看如今可好,弄成這副局面。”
“小協子一直讓我看不透,他少言寡語,出手卻狠辣,懂得韜光養晦,許先生往日得奇書一本,自此之后識人相面的功夫了得,正是算算小協子的命數最好的人選。”曹操緩緩解釋道。
“如今可好!小協子不知進退,反倒得罪了許先生,拖了你我下水!你也是的,不過是個尋常布衣小子,安心送他進軍營便完了,何必事事想著他,難道孟德覺得小協子日后能有何天大的作為?”袁紹斥道。
“說不好,我總感覺小協子有些異于常人之處,只是說不清楚,看看吧,萬一小協子真贏得了賭局,豈不是天大的好消息。”曹操沉思著說道,隨即一笑,遠不像袁紹那邊抑郁。
“得了吧,這小子得到你我的提攜,只怕頂天了也就是個城門校尉的官,還想皆許先生的名氣一舉成名,只怕到時候別連累你我二人便是萬幸了!”袁紹說罷氣鼓鼓的離開了,曹操也不勸勸,只是笑著搖了搖頭,也獨自走了。
此日望云閣宴會上,大儒蔡邑、八俊皆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名士,王協以一介布衣挑戰許勛,雙方立下賭約,又由多位名士在場見證,此等天大的奇聞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洛陽城。
王協獨自一人回到軍營,此事之所以敢打賭,便是他清楚的知道何美人必然會成為皇后,同時王協也有借許勛名氣之心,許勛與八俊也瞧不起自己也屬正常,王協將計就計扮作年輕氣盛的樣子與許勛立下賭約,王協信心滿滿,他絕不甘心做一個碌碌無為之人,雖然王美人許下承諾會領他入宮,可是他想要真正的把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不想再受制于人,他在這里的一年多時間里,已經見慣了無能者的悲哀。
如今,讓他遇到了袁紹跟曹操,又可以接觸到上層人士,甚至有機會接近統治階級,這樣的機會,王協決然不會放棄!一旦放棄只怕再也不會有第二次!命運的階梯得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的攀登,王協不會放過任何一次機會。
一年多的困苦生涯和血腥經歷使王協從一個海軍精英、一個樂天派的大小伙子,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卻目標明確的男子漢。
望云閣的事情不脛而走,被好事者流傳著,借著許勛的名聲,已然是滿城皆知。不過大伙倒是都等著這個不知名也沒見過的布衣小子出丑。
一想到一個小伙子赤身在望云閣前向許勛叩拜的場景,這足以是市井小民在茶余飯后的經典談資。而許勛月旦評的名聲在京城也將更加響亮,為人傳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