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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顯龍卸甲(下)

  旭日東升后,根來眾終于讓人見識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精銳,他們在僧兵頭目們的鎮壓下很快平靜了下來,組成了一支整齊的隊列,再次以和歌山城的大門為目標,開始進擊了。l.

  這一次根來眾學乖了,他們由抱著竹束的將兵,向著大門慢慢登上陡急的山坡,慢慢接近大門,前進了十余步之后,再次左右展開。從城上看下來,只看到竹束,沒有見到人影。

  宮地明光向葛籠衡信稟報道:“焙烙火矢用完了?!要射穿竹束,必須等他們相當接近才行。”伊達水軍中還是裝備了一些鐵炮的,數量不多,僅僅只有五十桿上下。

  根來眾趁著這個時機,在適當的地方布置好竹束陣。根來眾使用竹束保護身子,一聲令下,兩捆竹束中間紛紛伸出了無數鐵炮,朝著城內一起開槍射擊。距離過近,使得投石器使用效率大減,同時焙烙火矢的短缺無法造成大規模的傷亡,使得根來眾越發的囂張起來。

  津田算正冷笑,根來眾則信心大增。果然,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鐵炮在中短距離上的威懾力是投石器無法比擬的,鐵炮陣陣轟鳴著,子彈越過城墻,慘叫聲不斷,殺聲如雷,氣勢如虹。

  津田算正嘴角流露出了勝利的笑容,只要攻入和歌山城,勝利就屬于他,是不是屬于根來眾,他不清楚,反正不會屬于根來寺。這場失敗對于伊達家來說是無關緊要的失敗,可是對于根來寺的許多人將會是一場災難。

  津田算正在此下令道:“傳令,突擊隊前進!鐵炮隊掩護!”既然已經到了臨門一腳,焉能停滯不前。下達完命令之后,他扭頭望向了根來寺的方向,忖道:現在根來寺應該知道了吧。

  根來寺就算是知道了也趕不及了,和歌山城的葛籠衡信既然早已經知道了會有攻擊,難道會沒有半點準備,他看著三四千根來眾幾乎全部都涌上了戰場,嘴角同樣翹了起來,道:“下令吧!”

  一面紅旗在和歌山頂的望臺之上使勁揮舞著,敵我雙方都看到了和歌山頂上的那面紅旗,津田算正預感不妙,似乎上當了,這是不是陷阱,他暗自凜然,心頭不由得緊張起來。

  現在的情況是情況已經不由津田算正多考慮了,既然已經下令攻城,大部分跟來眾同樣涌上了和歌山,已經不容許他左右搖擺,毫不猶豫,斷然下令,殺!用最快速度殺上去。

  不管是不是陷阱,只要大量殺傷伊達家的有生力量,雙方的仇恨就不能夠再解開了,這才是他的目的,也是他的唯一生路,既然早已經決定了一切,哪里還容得他思考。

  一支三十艘的船隊一字排開搖動木櫓逆流而上,橫亙在了和歌山的側面,切入了根來眾的側面,三十船上突然站起來上千名弓箭手,一聲令下,箭矢鋪天蓋地的射向根來眾的后背。

  突然的襲擊,弓箭射出的箭矢不時讓某些倒霉的跟來眾慘叫著倒下,由于是有點兒坡度的山坡,倒下之后沒有支撐滾落了下來造成了二次傷害,造成了難以挽救的傷勢。

  弓箭手的襲擊,和歌山城頭也紛紛將擺放在城上的石塊,狠狠地扔了下去,兩面夾擊之下,根來眾一下子進退維谷,軍心渙散,雖然上下都知道必須齊心堅守戰陣。

  但是前后夾擊,再加上根來眾在紀伊國內所向披靡,沒有經歷過戰爭的洗禮,沒有經過血腥殺戮,一直都有一種天下無敵的自我良好感覺,使得他們對于自身性命的憐惜,導致他們在生死關頭常常會失去理智。

  津田算正還想要繼續前進,攻入和歌山城,可是他麾下的將領們沒有一人愿意在聽從他的命令。這個時候誰都知道只有暫時的退卻,然后招募附近的信徒前來支援才是正道。

  津田算正倒行逆施,使得大家都心中產生了疑惑,不過在這個時候疑惑也沒有用處,只有退卻,快速退卻才能夠保住性命,無心戀戰,只求速退,結果退得越快,士氣越是低落,軍心越是渙散。

  津田算正被裹挾著一同撤下了和歌山城,船上的伊達軍弓箭手還在不停的射擊著,呼嘯而過的弓箭紛紛射入了根來眾的人群之中,時不時的出現傷亡。此時此刻,和歌山城的大門終于打開,葛籠衡信沒有絲毫猶豫,全部將士從城內涌了出來。陷入膠著的根來眾終于放棄了在和歌山之下再次集合列隊的打算,朝著根來寺的方向撤退。

  根來眾再也無心戰斗,他們紛紛向著山谷其他道路逃竄,找不到路的,則奮力向著山壁上爬起,還有些膽子稍微大一些的,開始往山谷中逃跑,沒有人愿意泅渡紀之川。

  津田算正想要趕盡殺絕和歌山城內的所有人,好讓根來眾和伊達家血海深仇永不可解。葛籠衡信想要用根來眾的鮮血染紅他的紅頂子,成為他踏上權力高峰的墊腳石,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根來眾。

  天色徹底黑了下去,從旭日東升一直殺到了太陽落山,戰場上的搏殺終于告一段落,根來眾一方能夠逃的都逃了,逃不了的都被殺了,沒有一個俘虜。全都被砍下了腦袋,成為了他們的戰功。

  此戰大勝,一舉殲滅了起碼上千根來眾。圍攻和歌山城的根來眾可說是喪膽,還繳獲了四五百桿鐵炮,其中大部分只要修一下就能夠再次使用,者不得不說是一個意外之喜。

  葛籠衡信召來傳令兵,將早已經寫好的奏捷表簽上了他的姓名,描上了按押之后,囑咐后派遣了一艘快船送了出去,仿佛放下了所有的不安心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宮地明光微微皺眉,看著疑慮重重地葛籠衡信,心中疑惑,他實在弄不清楚為何如此,思忖了一下,問道:“此戰乃是一場大捷,大人為何還是憂心忡忡,難道還不滿足?”

  葛籠衡信電點頭,附和地有些言不由衷,道:“嗯,主公給予我等的命令是壓制河內國。我等劍走偏鋒,強入紀之川,本身就有點兒犯險,一旦根來眾獲得了先機,就會迫使主公加入這場大戰之中,這實在是有點兒越俎代庖。雖然最終取得了勝利,可是我的心中還是放不下心。”

  宮地明光點頭稱是,道:“這倒是,不過一美遮百丑,這一場大勝將會促使根來寺放棄更多的利益,同時迫使根來寺更加的結束這場戰事,這都是有利的,大人不用擔憂。”

  葛籠衡信點頭道:“但愿如此?!”戰前他蟄伏許久,終于被放出來想要立下不世功勛,卻沒有想到后果如何,可以一場大戰之后,冷靜下來,葛籠衡信的心才提了上來,七上八下的。

  葛籠衡信知道,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超出他的預料之中了。

  次日,根來寺正殿。

  看著津田算長押入正殿,坐在主位上的座主原本帶著冷光的眸子一下子暗了下來,他站了起來,沖了上去就給了津田算長一個耳光,幾乎打歪了他的半張臉,隨后又逼視著他道:“你的辦事見長啊?”

  津田算長還不清楚和歌山城下發生的戰事,也不清楚他的兒子講根來眾幾乎喪盡,損失慘重,重要的是剩下的根來眾成員幾乎喪膽,沒有半年時間恐怕是回轉不回來。

  津田算長已是六十高齡的老僧,他一下子就被打蒙了,不敢置信的看著一向以慈悲示人的座主,隨后他這一問看似輕描淡寫,瞬間便擊碎了他平靜的表象。老謀深算的他還想竭盡全力保持驚愕的表情,只是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異常難看。

  此時的座主,早已經不是他印象里慈悲善良的座主,他的臉上,帶著冷冷地審視,那眸子里,一絲一毫的感情都沒有。津田算長一臉的不知所措,驚問道:“屬下不清楚?”

  座主的聲音一片冰冷道:“住嘴,宗善,告訴他,好好告訴他,他的好兒子到底干了什么?”說著氣急了到了極點一般,返身坐下,他的身子不禁顫抖著,四周的目光全都在看著津田算長,眼中全都是冷芒。

  宗善搖了搖頭,道:“監物,昨日紀之川河口大戰,你的好兒子太郎左衛門率領著三千五百根來眾和伊達軍展開了一場大戰,你是否想要知道到底是誰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津田算長一愣,宗善長嘆一聲,緩緩道:“根來眾慘敗,留下了上千條性命,和歌山還在伊達家的手中掌握著,紀之川河口還在伊達家的兵鋒之下,根來寺卻沒有了護衛。”

  說到最后,宗善可說是聲嘶力竭,他一把拽住了津田算長的衣領,狠狠地看著津田算長,怒道:“你我之爭不過是內部之爭,你卻要陷根來寺于險地,和你一同陪葬。”

  津田算長聽到和歌山城之戰的結果,整個人懵了。其他人顯然沒有考慮道這一步,聞言全都變了臉色。

  根來寺座主聽了,他初次聽聞和歌山城之戰,根來眾損失慘重,狠狠扇了津田算長一巴掌,不過是泄憤他擅自行動,卻沒有想到津田算長的行動有可能導致根來寺一同陪葬。

  根來寺座主的心里,打了一個寒顫,道:“現在根來寺該怎么辦?”

  宗善深吸了一口氣,是上是下在此一搏,他嘆息了一聲道:“根來眾乃是根來寺的最為重要的武裝力量,現在傷筋動骨。雖然還保留了二三千人數,可是信心早已經喪盡,讓他們去面對氣勢如虹的伊達軍,我們放心嗎?也就是說,根來寺短期內已經沒有戰力保全全部領地,一方面唯有竭盡全力保全根來寺本宗,另外一方面向伊達家祈和,同時與雜賀太田等勢力談判,將他們重新納入根來寺勢力圈中,另外還要重新組建新的根來眾。”

  停頓了片刻,宗善又看了一眼津田算長一眼,目光之中露出狠辣之色,一切都是津田算長父子惹出來的,他不由皺眉道:“接納雜賀眾太田眾等原屬于本愿寺的勢力以及新的根來眾形成戰力都需要時間,當務之急就是和伊達家取得共識,達成妥協的協議,就算是付出巨大的代價也要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不要忘了,紀之川河口現在還有三千伊達軍將士,以后還會有源源不斷地援軍到來。”

  根來寺座主臉色一緊,他知道根來寺要大出血了,原本根來寺還握有四五千的根來眾這一手好牌,現在這手好牌打成了爛牌,不得不付出更大的代價才能夠讓根來寺安全,他看向津田算長的目光中充滿了殺機。

  根來寺座主狠聲道:“將他拉下去殺了!”

  懵掉的津田算長要被強行拉下去,出盡風頭的宗善站了出來,勸說道:“座主,監物現在不能殺,不能夠由我們來殺。和歌山城之戰總要有人負責,現在殺了,恐怕會被人誤認為包庇真正的主謀。”

  根來寺座主揮了揮手道:“帶下去好生看押起來,不得讓他自殺。”停頓了一下,根來寺座主聲音中帶了一絲冷酷,道:“下令,追捕津田余黨,明算算正照算有直四人定要抓捕歸案。”

  津田算長目光一定,他暗暗祈禱家人不被抓住,被帶了下去。

  根來寺座主輕聲道:“宗善,你說說前往京都的使者由誰擔任為好?”

  宗善心中暗道座主是想要讓他走上一趟,如果是在平常的時候他走上一趟也不是難事,可是今日這件事情卻不是上趕著去的時候,這次前往必然是一次屈辱的行程。同時新的根來眾要組建,宗善的心思早就落在了新根來眾的首領的位置上,他知道一旦前往京都,返回之后恐怕新根來眾早已經塵埃落定,他沒有了任何插手的余地。

  沒有好處還要背負黑鍋,聰明人才不會去干,宗善誠惶誠恐的說道:“座主,小僧乃是下層僧人,承蒙座主抬愛才進入正殿,可是卻無法成為根來寺的代表,也下不了大的決定,還請座主另擇賢才。”

  正殿內一下子沉寂下來,座主的目光瞧向了四周,無一人肯背黑鍋,瞧向了角落,道:“周濟,這一趟還要麻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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