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有意識的時候,星野寶樹感覺到了一陣冰涼從自己的臉上傳來。
他睜開眼睛,一側臉正貼著粗糙的柏油馬路,黃色的路燈打在眼睛上,有些晃眼。
胸腔處仍有明顯的疼痛,估摸著斷了幾根肋骨,星野寶樹用手撐著地面,慢慢的起身。
由爬姿轉為坐姿,后背靠在了一顆行道樹上。
冷眼看著周圍,就在前面的不遠處,他一開始下去的那個地鐵站的標識赫赫在目,亮著白光,不斷有人從里面進進出出。
看起來正常極了。
目光向后掃,那個自己施舍過的老乞丐正一臉驚愕的看著自己,旁邊滿是酒瓶碎片。
星野寶樹扶著大樹起身,緩緩的走到老乞丐的旁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老乞丐見星野寶樹不斷靠近自己,連連擺手,拖著腿向后靠在了水泥柱上,身子蜷縮,沒有說話。
星野寶樹向前一步,語調加重:“你都看到了什么?”
老乞丐嘴唇蠕動幾下,終于開口:“你...你一點點的消失,然后沒過多久,就突然出現在了街對面。”
“沒過多久?”星野寶樹喃喃道,然后掏出手機,這下手機能夠正常使用了。
一看時間,還不到七點半,也就是說,剛剛在地鐵站里發生那么多,也只過了十分鐘不到的時間。
星野寶樹問:“消失,我是怎么消失的?”
“你給了我錢,向前走,沒走幾步,腿沒了,然后身子沒了,快到地鐵站的時候,腦袋也沒了。”老乞丐聲音顫抖。
星野寶樹看了一眼地鐵站,“然后呢,我怎么出現的?”
“就...就那樣憑空出現的,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前一秒還看不到,后一秒你就出現在了路邊。”
“你確定?”
“確...定,我沒看錯,就是你。”
星野寶樹仔細的看了老乞丐一眼,老乞丐扯著毯子蓋在身上,身體微微的發抖,很明顯是恐懼的表現,他沉吟了片刻,道:“這件事情不要亂說,明白嗎?”
“我明白,明白,絕對不亂說。”老乞丐瘋狂的點頭。
星野寶樹最后看了老乞丐一眼,捂著胸口,慢慢的走向那個地鐵站。
站在地鐵站的外面,只感覺一股氣淤在他的心中。
自己是怎么樣進這個地鐵站的?不知道。
地鐵站里的那些人影和黑影是什么?不知道。
自己又是怎么出來的?也不知道。
這些疑惑交織成一陣無力感,彌散在星野寶樹的四肢百骸。
從小到大,修行路上從來沒有遇到過障礙,一帆風順甚至不能夠形容他上一世的二十年修行,小時候遇到什么困難,有師傅們幫著清除,后來自己修為起來了,碰到的那些妖鬼精靈,無一不是自己的一劍就能解決的,不夠的話,最多兩劍。
包括在這個世界解決的兩個鬼物,也沒有遇到什么多大的困難。
也不管身體上的疼痛,星野寶樹用力一拳錘在了廣告牌上,嘩啦嘩啦的一陣響。
他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什么時候陷入過這樣的境遇,什么時候只能寄生的希望于未知?
沒有,一次也沒有。
從來都是他想做成什么事情,就做成什么事情,無論是修行,讀書,亦或是難度最高的戀愛。
修行講究一個順心意。
所以他的師傅,觀主,師兄弟,事事圍著他轉,生怕他的心意不順。
因為他是道門不出世的天才,是一個門派全部的希望和未來,是末法時代最閃耀的修士。他的心意必須要順,不順,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事情,更是門派上下所有人的事情。
他也一直以為自己的心意是順的,哪怕沖擊境界失敗那一刻,他也一直以為是自己靈氣不夠,從沒有想過自己的心意不順。
直到今天晚上遭遇的一切。
他攥緊拳頭,站在地鐵站外面,盯著人來人往的地鐵站,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這個地鐵站給炸了。
就這樣靜默的站著,也不說話。
突然,星野寶樹笑了,接著咧開嘴笑,然后放肆的大笑,笑的越來越開心,越來越肆意,甚至笑倒在了地上,引起路人的一陣側目。
他明白自己為什么上一世會沖擊元丹失敗了,他從來沒有真正的磨練過道心。
他的心意,也沒有真正的順過。
因為他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道心,那僅僅是師門上下給他營造出來的一種假象,可惜的是,等他長大,卻把這種假象當真了。
元丹,不僅僅練的是丹,更煉的是心。
靈氣的量,經脈的擴通程度這些固然是限制因素,但更重要的是道心。
丹心和固,才能澄明境界,一往無前。
他上一世沖擊元丹,以為自己的道心已經磨練的夠好的了,把大量的時間花在積攢靈氣,花在擴通經脈,舍本逐末,大家都說他應該沖擊元丹,他也認為自己要沖擊元丹,從沒想過自己為什么要沖擊元丹。
這一點,他那個修為一輩子困在筑基不得寸進的師傅,做的恐怕都比他好。
也無外乎得知他決意要沖擊境界之后,一直對他笑呵呵從來不說重話的師傅,會苦口相勸,讓他再等一等。
這等的,就是一顆心。
可是,他就是等不及,以為自己火候已經到了。
星野寶樹跪倒在地上,對著天生的明月,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山川異域,風月同天。
這個頭磕給另一個世界的師傅,告訴他,他的徒弟,他的養子,已經明白什么是道心,不用在為他而擔憂了。
緩緩的起身,閉上眼睛,感受著周圍世界的氣息,星野寶樹只感覺,這次,他才真正的在這個世界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