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極東在珊瑚島臨時指揮部的信號中斷,韓江抬頭看了眼天空然后仔細觀察地面的痕跡。
哪怕冰之律者可以被陳天武乖乖帶走,神智不清的冰之律者還是會留下明顯的蹤跡。
韓江的偵查能力不弱,當年跟著符華跑了些地方,也見到了不少厲害的女武神,學到的東西更多。
順著蹤跡一路追蹤,憤怒并沒有占據韓江的理智。
一路上陳天武布置的陷阱很少有被觸發就是一個證明。
追蹤幾公里之后,韓江猜到了陳天武的意圖。
珊瑚島被各路人馬包圍,由天命、逆熵與極東、世界蛇,還有一些中立小國家聯手布置下了四道防線。
陳天武想要突圍,只能選擇相對最薄弱的那一環。
本來被留下阻礙敵人的陷阱,在韓江眼里纖毫畢現,成為了指路的明燈。
見到陳天武的冰之律者好像控制住了身為律者的本能,逃跑的路上居然沒有發起任何對陳天武的攻擊。
一路的逃亡,陳天武雖然焦急,但還在盡可能的保持著鎮定。
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至少能以一個普通人走到如今的高度,他的智慧已經戰勝了太多的人。
所以陳天武覺得,就算能帶著安娜離開珊瑚島,他們也躲不過世界蛇的追殺。
除了世界蛇之后,還有極東、逆熵、天命。
在崩壞形式全面壓制人類文明的環境中,高端戰力方面,律者并沒有太大的優勢。
“呵。”
陳天武自嘲的笑了一下,營救安娜似乎和飛蛾撲火沒有什么區別。
想到這里,他的右手緊緊捏了捏安娜冰冷僵硬的手掌。
陳天武的手掌沒有經過改造,還是人類的血肉。
因為一直牽著安娜,手掌已經凍的發白,血液流通都在減緩,但他依舊不愿意放手。
“沒事的,極東的雷電芽衣是完全形態的律者,她都可以恢復理智站在人類一端被尊主看好,你也可以戰勝崩壞意志恢復理智的。”
陳天武這句話像是在安慰安娜,也像是自言自語。
如果最后的結局是死亡,那他也不會后悔。
安娜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的牽掛,能和心愛的女孩死在一起,似乎也沒什么不好的。
“安娜。”陳天武溫柔的看向身邊的安娜,另一把手從脖子提起一個吊墜。
用力扯下之后,昂在呆滯的安娜面前晃了晃說道:“還記得這個吊墜嗎?”
“你的那半還在吧?”陳天武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你總是那么粗心大意,一定是弄丟了吧?”
說著,陳天武伸長脖子看了看安娜潔白的脖頸,哪里異常雪白,什么都沒有。
他苦澀的笑了一下,畢竟只見過一面。
安娜身為天命雪蓮小隊的隊長,這兩年來救助過的難民不計其數,安娜還……記得自己嗎?
“不過沒關系,我的命是因為你才活了下來,沒有你也就沒有現在的我。”
陳天武似乎想用捏著項鏈的手去摸摸安娜的臉龐,他的左手是機械義肢,沒有感觸也沒有溫度。
顫抖的手快要觸摸到安娜臉龐的時候,陳天武停下了動作。
牽著安娜的右手和安娜的手掌分開,手掌上的皮肉因為低溫撕裂,鮮血在第一時間被凝固,浮現白霜。
他想觸摸安娜,用自己的身體,想讓安娜感受到自己的溫度,哪怕手掌已經快要被完全凍住。
帶著冰碴的手掌一點一點碰到了安娜雪白的肌膚,安靜的安娜突然開始低聲嘶吼了起來。
“啊!額……呃!”
“怎么了?”陳天武有些緊張,停下了繼續逃跑的腳步。
安娜呆滯的臉上出現一滴淚水,嘴里正在念叨一段深入記憶的話。
陳天武把耳朵靠近了一些,才聽清安娜口中的話語。
“我,安娜·沙尼亞特,在此宣誓!”
“我將效忠天命,效忠主教,為了崇高的目標奉獻我的一生。”
“不畏艱難,不懼傷痛,不怕死亡!”
“我降為深陷災難的人帶來希望,為每一個痛苦的受難者而戰。”
“我將把我的所有獻于人類,在消滅崩壞的戰斗中不惜一切代價!”
“從今日起,我愿意成為天命榮耀的女武神之一!”
這些誓言不斷在安娜嘴里重復,前后語句偶爾會出現錯誤,偶爾會蹦出幾個不明意義的詞語,但大體上就是這段誓言。
安娜還記得自己是一名天命的女武神,還在與崩壞的意志戰斗。
沙尼亞特家族的血統讓她不至于徹底傾倒在崩壞的一側。
如果內心有所松動,說不定情況還要好上不少,代價只是冰之律者意志掌控身體,力量有所爆發而已。
芽衣就是這樣的情況,成為律者的時候,除了大小姐的身份,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而已。
也這正是先開始倒向了崩壞一側,才有了后來芽衣的意志逐漸變強,甚至反壓制律者意志全面掌控崩壞的情況。
但安娜已經成為女武神有幾年的時間了,精神意志比起當時的芽衣要強很多,所以才有了現在的局面。
“陳天武。”
冰冷的聲音在后方不遠處清晰傳來,一桿長槍栽到了他和陳天武的面前,擋住了兩人的去路。
陳天武把安娜向自己身后拉扯了一些,還在嘀咕的安娜乖乖站在后方繼續念叨自己的話。
“沒想到你居然一個人追了過來。”
陳天武看向韓江,眼神在韓江腰部傷口特意停留了幾秒的時間。
見到韓江沒有任何言語,依舊一步一步保持恒定不變的速度追了上來。
一路上被觸發的陷阱只有兩處,陳天武居然天真的認為那些人不再繼續追了。
“唉。”陳天武嘆了口氣,說道:“韓江,極東圣芙蕾雅學園的學生,是一名罕見的擁有S級實力的男人,同時也是休伯利安戰艦的預備艦長。”
“一個月前,在長空市與我們尊主交手,同時和虛數空間內走出的虛數神骸大戰,受到了非常嚴重的傷。”
“你在長空市留下的傷并沒有完全恢復,剛才又遭到了安娜的攻擊,現在的你攔不住我們。”
“如果非要阻攔的話,我會重傷,但你絕對會死。”
韓江哼了一聲,毫不在意問道:“那又怎樣?”
陳天武這番話只是試探,能撐著重傷獨自追來,知道來硬的韓江肯定不會害怕。
在試探的這點時間里,陳天武又想到了第二套說辭。
“我和安娜只是想活下來而已,極東的雷電芽衣可以清醒的擁有自己的意識,安娜絕對也可以,請給安娜一個機會,給我們一個機會。”
陳天武能屈能伸,如果換做平時,韓江就動容了。
倒不是說他心軟,而是一個冰之律者而已,就算跑了,就宰不掉了?
雖然芽衣經常說第五女武神小隊都是一堆吃閑飯的家伙。
可若是真的動手,宰掉冰之律者只會感到是棘手,而不是艱難,況且任何一個律者完全激發自身的力量需要一定的時間。
時間,恰恰是安娜沒有的東西。
“呵!”韓江嘲諷的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受傷的腰部,對陳天武說道:“瞎嗎?”
韓江不是醫療兵,不可能給自己包扎的完完好好。
之前胡亂包扎的繃帶已經全部染紅,用腳后跟都能想得到傷的究竟有多么重。
陳天武一時有點慌亂,“安娜絕對不是故意的,你可以殺了我,我不會還手,求你答應我讓我把安娜送走。”
“只要安娜安全離開,我任由你殺剮,讓你解氣。”
“呵,呵呵。”韓江皮笑肉不笑了兩聲,但也停下了前進的腳步,“我相信安娜是無辜的,她的意志在和崩壞抗爭,做出這些也都是身不由己,可以理解。”
陳天武的眼中出現了希望,只要對方不對安娜抱有絕對的敵意就好。
“雷電芽衣可以做到,我就相信安娜也可以做到,所以……”
“那琪亞娜的傷是是怎么回事,還有冰之律者最后一擊,差點把兩個女孩子的身體洞穿,讓我怎么去原諒你?”
“哎呀。”韓江浮夸的用了一個語氣詞,“心愛的女孩哪怕變成律者,哪怕自己身死在此也要把她送離是非之地,堅信她安全之后一定可以恢復理智,掌控力量。”
“多么感人啊!”說這句話的時候,韓江的聲音異常冰冷。
“可是你有沒有考慮過后果?”韓江責問道:“如果琪亞娜被渡鴉一槍射殺,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到芽衣被冰之律者的力量洞穿身體,這樣的后果你想過沒有?”
陳天武承認自己沒有考慮那么多,當時為了救安娜,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
也不知道極東也在考慮幫助安娜恢復理智,站在人類一側。
陳天武心慌了,看到心愛的女孩遭受圍攻的時候心慌了。
那個時候任何理智,任何思緒統統都亂了,腦海中只想著怎么才能把安娜救下來、帶走。
至于后果……他沒有考慮過,也并不在乎。
插在安娜和陳天武身前的龍膽亮銀槍嗡鳴了一聲,重新回到了韓江的手中,槍尖燃燒起了熊熊烈焰。
“你可以為了你的女孩赴死,我很佩服也很感動。”
“但你千不該萬不該讓我的女孩深處險境!”韓江聲音不斷提高,情緒開始變得激動,“她們也是花季的少女,有美好的未來,也在為對抗崩壞盡自己的力量!”
“你知不知道你并不在乎的人,可是我心尖尖上的肉,是我想要拼盡全力哪怕死亡也要去保護的人?”
“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兒!”
說著,韓江不顧腰部傳遞到大腦那種傷口撕裂的痛,揮舞長槍,目標直指陳天武!
“轟!”
韓江兩側有爆炸聲響起,電磁炮爆炸開來,兩側建筑被炸出大洞,韓江眼前被冰雪以及建筑碎片遮擋。
下一刻,韓江沖出迷霧到了陳天武的身前。
在韓江追逐冰之律者的時間里,芽衣身上屬于黃泉之杖的力量在一點點消退,律者的力量在慢慢恢復。
琪亞娜被第三小隊和布洛妮婭護送離開,芽衣不顧姬子的阻攔跟著韓江的腳步追了上去。
雷之律者的力量在一點點恢復,即便是碰到韓江沒有觸發的陷阱,也被她利用電磁的力量消融、分解。
在她距離韓江不遠處的時候,聽到了韓江洪亮,情緒激動,近乎于告白一樣的話。
“我的女孩。”
芽衣的腳步一滯,心頭顫動了一下,韓江說的……應該是她吧?應該吧?
畢竟那個時候,她中了黃泉之杖,差點被冰之律者的冰柱洞穿。
女孩子的感性占比永遠比理性的占比大,聽到韓江的話,芽衣的速度比剛才更快了一些。
等到芽衣看到韓江的時候,他的長槍已經刺穿了陳天武的腹部。
陳天武的背后散落了一地的零件,長槍之上的火焰燃燒著腹腔中的其他零件。
那些精密零件快要融化之際,陳天武一腳踹在了韓江的腰部,身體爆退了數十米,停在了安娜的身旁。
得益于全身機械化的程度,剛才這一槍看似造成傷害很大,實則對陳天武影響遠沒有看起來那么大。
世界蛇精密制造的零件,哪怕缺失了腹腔這些構造,也能支撐承承陳天武正常運轉。
“呼……呼……”
長槍之上的火焰將他腹腔上方的人工皮膚燒成飛灰,里面并沒有燒焦的血肉,同樣是一堆正在運轉的機械。
透過旋轉的齒輪,狹小的縫隙,可以看到被保護在最里側,還在跳動的心臟。
身體機能正常運轉不代表陳天武自己就能承受的住,更別說身邊還有一個冰之律者。
如此低溫之下,把內臟暴露在空氣中,就算死不了,也不會好受。
陳天武的身體不愧是由世界蛇改造過的,心臟附近的機械已經開始升溫,防御機制在保護心臟。
韓江這邊看著就更加慘烈了,腰部的傷口再度撕裂、擴大不少。
更別說和陳天武動手的同時,安娜居然會輔助攻擊。
說來也怪,安娜并不會攻擊韓江的要害,攻擊也是干擾多于擊殺,不斷給韓江添堵。
韓江甚至認為安娜是不是恢復了理智,如果只有懵懵懂懂的意識,那她為什么不下死手。
“韓江!”芽衣剛忙扶住韓江,攔下他的再一次出手。
“你現在傷的太重了,再這樣下去會死的!”
芽衣并沒有危言聳聽,韓江身上的傷口眾多,腰部的傷口如果繼續撕裂,內臟都有可能流出來。
陳天武默默想做后方單腿蹦跶了幾步,把地上的半條腿撿了起來,開始重新安裝。
剛才和韓江交手之后,腿部就被韓江傷到,剛才最后奮力一踹,小腿直接繃斷飛到了后方。
陳天武腿上精密的零件開始組合,雖然還能動用,但看著就少了一截,說不出的別扭。
“我只想帶安娜離開,請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只要安娜能活下去,我會前去極東請罪,要殺要剮隨你們便。”
“我知道極東的圣芙蕾雅學園不是冷血的人,你們愿意給律者重新來過的機會,所以……”
陳天武快說不下去了,畢竟利用渡鴉開槍的是他,用黃泉之杖打中芽衣的也是他。
但他還是咬著牙,流著淚。
為了安娜,他不在乎自己的顏面如何,他可以把自己的尊嚴讓他人踩在地上。
“求你們給安娜一個機會。”